顾家四
在李清寒碰到顾希的一瞬，顾希抬起右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迷雾不知何时在她的眼睛里蔓延开来。李清寒因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没多心，转瞬就继续搀扶顾希的行为。
顾希罩着一层雾的眼睛忽地闪过了一丝意外，更多的，是预料之中。
‘果然如此……’
迷雾因主人最新的发现散去大半。顾希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明。
李清寒和小春合力将顾希扶到阴凉处，顾希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额头上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一层汗水，未用口脂的嘴唇变得异常苍白，脸也是如此。
顾希低下头，让李清寒和小春无法看到她已经恢复清明的双眼。
母亲……
她从没想过要和人提起她的母亲，至少现在不行，也不该。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无意识地就将那两个字说了出来。
现在可该怎么办？顾希心乱如麻，她暂时把李清寒健壮得远超常人的身体放到一边，她一心想着该如何解释。
关于她母亲的事，顾希这些年里从未和他人说过，哪怕是家人，她也不曾说过半句与其相关的话。看着一切都好的外表下，暗藏着腐烂多年的伤口，都不用碰，哪怕只是他人的目光一不小心划过，她都会觉得疼。
要是无意听到与之相关的字眼，要人性命的疼痛就会如滔天巨浪一般，朝着顾希涌过来，在靠近的时候，再狠狠朝她拍下。
不会有人理解她的感受的。
她过激的反应在某些人眼里是绝不该有的，是危险的。
所以顾希在这些年里没有让自己忘记、释然的机会，不过她也不想忘，更不想释然放下。
她要记住。
记住那些伤，记住那撕心裂肺的痛。
顾希是一个很擅长记住疼，又故意制造一模一样的疼，好让自己不怕疼的人。可和她母亲有关的，她根本没有让自己免疫的机会，所有人都希望她不记得，又不给她习惯、免疫的机会，他们不允许，什么都不允许。
李清寒的目光落在顾希的脑袋上，她头上少有的珠钗安静地迎接李清寒的注视，没有任何反应。
她始终没有意识到顾希凑巧抓住她手腕的举动，但注意到了顾希慢慢变得平稳的呼吸，
已经缓过来了吗？暂时还是别开口比较好，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李清寒做了决定后开始回忆此前是否有人提到过顾希的母亲，她又认真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却发现这真的是她第一次听到顾母的存在。
此前的确无人提到过顾母，就连随口一提都没有过。提起顾家，所有人都会提起顾老将军以及他的五个儿女，却从来没人提起过顾母，似乎崇拜顾家所有人的小春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就好像这个人压根没有存在一样。
不对，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顾希、顾枳、顾观南、顾封阳、顾青也这五个人哪个不是大名鼎鼎，就算是之前甚少出门的顾希，在这里也无人敢小瞧了她，更无人敢忽略她。
而作为生育了这五个人的人，居然如同不存在一样。
顾希的反应以及无人提起过这点，顾母仿佛是一个藏在黑色迷雾里的女人。
李清寒再次陷入回忆，只是这一次她回忆的是顾希刚刚的反应，她方才只是说了一句‘当年母亲……’，母亲这两个字刚说出口，顾希就闭了嘴，停了脚步。
脸和嘴唇也以极快的速度变得苍白起来。
像是突然深陷噩梦，而顾希知道她只是在做梦还怎么都醒不过来。
她的母亲难不成真的是虐待过她？
之前一闪而过的想法再次浮现。
李清寒摇摇头。
不，我不能妄下定论，手头的消息太少了，得再收集一些。
小春站在一边心里急得不行，她看看李清寒，李清寒神色镇定，面上没有一丝慌乱。她再看看顾希，顾希低着头一声不吭的，但好歹不像之前那样不停地大声喘气。
拉扯感从脚下传来，小春低下头，一瞧，呀，原来是如意爬了出来，隐藏在毛里的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她，嘴里正咬着她的衣摆，还仰起了头，看起来好生可爱。
我呸。
峥珺张开嘴，把小春的衣摆吐了出去，这衣裳的质量不错，没被他咬坏。
他呜呜叫了几声又围着小春走了一圈，随后大摇大摆地朝着李清寒走过去，四条腿迈了好几步也才走出去一米多，小春看看李清寒，快步走上前一把把峥珺抱了起来。
如果小春还能说话的话，她一定要对峥珺说‘别去打扰小姐’，但现在她说不了话，只能沉默地抱起他。
听了她那么些唠叨，峥珺大致明白她这举动的用意，还没小春一只手长的腿不停地扑腾，扑腾着扑腾着，他就想起来现在他无法动用灵力，虽说身体比普通的狼好，可要是一不小心摔到地下，还是会摔个好歹的。
到时候李清寒一定会说他的。
而且他自己也疼啊。
峥珺思来想去放弃了扑腾，伸出舌头舔了舔嘴，然后嗷呜嗷呜地叫了起来。
李清寒不由得侧头看了过去，经此插曲，顾希心中的忐忑也化解了一些，犹豫许久，她慢慢抬起头看了过去。
彼时，李清寒已经收回视线没再看峥珺，她随意地看了一眼旁边，又猛地把头扭回去。
没有任何准备，顾希和李清寒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顾希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很不好，但已经缓和了许多了，不像刚才那样，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梦魇一般。
李清寒的大脑飞速转动，她正在想应该说什么比较好。
顾希抿起嘴唇，惭愧地笑了一下，她又一次将头低下，哑声说道：“让你见笑话了，唯月。”
“可以将如意借我一会儿吗？”
在李清寒朝他看过去的时候，峥珺就已经闭上了嘴，如今听到顾希这样说，他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李清寒朝着峥珺看去，眼睛里有着询问的意味，别人不知道，但她可知道峥珺是一个妖。
还是一个活了八百年，足以做顾希祖宗的妖，所以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峥珺轻轻点了下头，他原先也是想着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才从竹篮里跑出来的。在他眼里顾希只是一个尚且年幼的小姑娘，就像是他族中化形都化不好的小狼妖一样，陪着玩玩也无所谓。
“小春，把如意放下吧。”李清寒轻声说道。
闻言，小春立马蹲下身把峥珺放到地面上。
脚刚一落地，峥珺就大摇大摆地朝着顾希走着过去，也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擦着李清寒走过去的时候还踩了一下她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