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宴五
芍药花在沈初手中,这个结果众人是意外又不意外。
沈初望着手中芍药,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绝不能出错,但凡出了一点错,那她这些年的努力都会毁于一旦。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大家要我做何事?”
“沈二姑娘,奉京中人皆知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让你作诗、背诗、弹琴那倒也没有乐趣,不如让我问你个问题吧?这问题和琴棋书画无关,怎样?可以吗?”这话没有任何刁难意味。
沈初眉眼弯弯,“好啊。”
“沈二姑娘,你最喜欢何物?是金银珠宝还是出自名人的字画丹青,能否具体说出一物?”
沈初稍思考了下,作答道:“我喜欢字画丹青,不管是何类型的,我都很喜欢,但却不爱出自名人的。”
“为何?”那人好奇地问道。
杨婉这时温声道:“这个可就是第二个问题了。”
“沈初妹妹,你勿要回答她。”
“这就算第二个问题了吗?”
另一人说道:“你看啊,你刚刚问沈二姑娘具体喜欢什么,她说了之后你又问为什么喜欢,这自然就是第二个问题啦。”
其她女子附和了几声,大家都笑了出来。
沈初在作答完毕后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她们,她自认自己并未露怯,而如今其她人也都神色正常,她松了一口气,把心咽回到肚子里。
这第三轮开始,芍药花开始往回走了,这一回芍药花落在了顾希的手里。
因而顾希这些年一直久居宫中,再加上她情况特殊,没人敢问顾希问题,虽说她们都不会问涉及皇家等敏/感问题,但谨慎为上,还是干脆不要问为好。
第一轮被芍药花选中的徐姑娘浅笑道:“我观这荷花马上就要开了,顾希姑娘就为这荷花作诗一首如何?”
顾希手捻芍药,侧头看着池塘里的荷花,她缓缓说道:“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
亭子内变得安静起来,众人都在思索着顾希的诗,顾希和顾枳凑到一起小声地说了几句。
赞美声起,顾希谦虚回应。
第四轮起,这一回芍药花总算是停到了李清寒的手里。
李清寒看了看手中的芍药花,抬头看向别的姑娘们。
杨婉搭在琴弦上方的手指轻轻一弯,在触碰到琴弦后,她手一顿,把手从琴上移开,脸上的笑容依旧从容完美,“唯月姐姐,诗有了,但还缺了词,沈姐姐不如你让这难得的聚会变得更完整一些?”
李清寒把芍药花放于桌面,“春日刚过,那边道春吧。”
她略一思索,《往昔史记·宋》里的一首词在她的脑中浮现。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
“飞云当面画龙蛇,夭矫转碧空。卧醉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姑娘们面上没有异常,却都知道这几日在奉京内传的话大半都是谣言,沈唯月并非传言中说那般因在偏远地方生长所以没有规矩,不通诗书。
顾希闻言说道:“唯月,你会饮酒?”
“偶尔。”李清寒没忘记自己在这儿的人设,她笑道:“身体虽不好,但偶尔的时候还是会想着饮些酒试试看,即使不能喝太多,但每次心情都会好起来。”
顾枳开口说了她在这儿的第一句话,“沈姑娘,身体不好的话,最好还是别喝酒,酒这东西无论喝多少对身体都是没有好处的。”
顾希藏在桌下的手轻轻扯了下的顾枳的衣袖。
顾枳感知到后,又补充道:“偶尔喝一些也没什么,但最好还是少喝一些,不管何时身体最重要。”
顾希放弃了,她把手收了回来说道:“军中的酒比较烈,姐姐她大概是以为唯月喝的酒和军中的一样。”
“还望大家莫要见怪。”她看向李清寒,“唯月等你有时间了,我们改日相约小酌一杯。”
李清寒没有不应的道理,“好啊。”
顾枳刚想要说些什么,顾希就狠狠地拍了下她放在桌面下的手,顾枳原本已经张开的嘴闭上了。
接下来,第五轮是谢家姑娘,第六轮是罗家姑娘。
第七轮又是李清寒。
峥珺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他抬起半闭的眼睛看向李清寒,他所在的位置无法看到李清寒的脸,他只知道李清寒正看着手里有些蔫儿了的芍药。
李清寒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一回难道还是作词?”
杨婉:“唯月姐姐都这样说了,那肯定就不是作词作诗的事儿了。”她沉默了会,似乎是在想要李清寒做什么,“不如让我问唯月姐姐一个问题。”
该来的总会来的,李清寒道:“好啊。”
“唯月姐姐在寺庙长大,但若是问唯月姐姐在寺庙的所见所闻那便有些无趣了,”杨婉说道,“唯月姐姐不妨说说这几日回到奉京的所见所闻和感受?”
这时也有一人附和道:“我还听说沈姑娘前日的时候入了五公主的府邸,那五公主的府邸真的如传说中那样的好看吗?真的如同诗词中写的那般吗?”
“还有还有,我那日见唯月姑娘被陛下问话,我当时吓得都喘不过气来了,但没想到沈姑娘竟回答得如此之好,沈姑娘当时真的不怕吗?”
“我还听闻沈姑娘在离开五公主府邸之时,是端王殿下把沈姑娘送出去的呢。”
“我还听闻恭王殿下安王殿下他们在那日也去了五公主的府邸呢。”
“我听到的可是数位殿下都去了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唯月姑娘那几位殿下人都怎么样啊?”
这些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单纯的好奇。
面对如此之多的问题,李清寒也没有提最初的规则,她一一回答道:“面对陛下问话时,就像我当时说的那般,并没有怕。”
“五公主的府邸正如诗中那般。”
“那天我只见到了恭王殿下、安王殿下,还有端王殿下、八殿下,至于其余的那几位,我目前还没见过面,而那四位我也只是和他们聊了几句而已。”
“至于人怎么样,光凭那日的交流,我也没办法看出什么。”
杨婉:“唯月姐姐,你把她们问的话可都回答了,可却没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呢。”
李清寒故作惊讶,“难道我刚刚说的不算是回到奉京后的所见所闻和感受吗?”
“算,但总觉得不像是回答我的问题。”杨婉略显俏皮,“唯月姐姐,我弹琴弹得都有些累了,不如你帮我弹上一会儿,然后我坐到唯月姐姐的位置上玩上一会儿。”
谢家姑娘笑道:“我看啊,你这是看我们玩得太开心了,也想加入进来,才找这么个蹩脚的理由让沈姑娘替你弹琴的。”
杨婉没有否认,朝着李清寒说:“唯月姐姐你说行不行嘛。”
李清寒无法拒绝杨婉这般大的小姑娘,她起身说道:“我难道还能说不行?”
二人交换位置,李清寒望着面前的琴,“弹什么都行吗?”
杨婉在李清寒的位置坐下,“当然。”
因而李清寒曾学过以音御敌之法,在乐器方面她还是较为擅长的,而这琴便是她学的第一种乐器。
杨婉此前弹的都是细腻婉转的曲子,与她这端庄模样很是相配,和这满是端庄女子的亭子也很搭配。
李清寒没想那么多,低着头弹起了琴,她照着杨婉弹的曲风弹了起来,一样的细腻婉转、琴声悠长,非常适合必须端庄女子的聚会。
第八轮、第九轮……第十轮这芍药花竟然落到了顾枳的手里。
迟迟没有人说话,李清寒纳闷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顾枳手里的芍药花,就在她思考要不要装作是忘了乐谱,所以才停下来的时候,顾枳问道:“我要做什么?”
顾枳常驻边疆,众人对她的了解很少,只知她是唯一一个女将军,她们不知道能不能问一个女将军诗词乐曲,也不知道她们问的问题会不会冒犯到这位女将军,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贸然发言。
顾希了解她们,便主动开口说道:“我姐姐很会舞剑,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便让我姐姐舞剑吧。”
“好啊,我这就叫人折来根树枝代替剑。”杨婉立马接话道。
“不必。”顾枳起身向众人展示了下被外披挡住的剑,她虽不在边疆,却因习惯在出门前还是带了一把剑,顾希曾试图阻止过她,但却被顾枳说的,要是遇到危险能保护好她的话,给堵回去了。
顾希的笑容还在脸上,“她习惯了。”
亭子里的人都是经过严格培养的人,这种场面还不足以让她们变了神色,杨婉欣然应道:“还要麻烦顾枳姑娘上前了。”
顾枳拿着剑一摆手,“不麻烦。”
她走到亭子中间的空地,她把剑从剑鞘中拔出,李清寒这时问道:“需要配乐吗?”
顾枳也没有想李清寒会弹出怎样的曲子,弹出的曲子适不适合舞剑,就直接点了头,“麻烦沈姑娘了。”
李清寒没有多加思考,立马弹出了她最熟悉的那首曲子,曲子里带着明显的杀伐之气,犹如身在战场,马上就要经历生死危机一样。
顾枳和顾希心下皆是一惊。
顾枳明显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除了顾希和峥珺再无人察觉到刚刚的停顿。
李清寒低着头专心地弹着琴,不过因为这个曲子她很熟,所以偶尔的时候也会抬起头看顾枳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