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误修行路
“父亲担忧是正常的,毕竟唯月姐这些年一直在寺庙养病、养伤、调养身体。任谁知道唯月姐的情况都会心生担忧的,更何况还是父亲呢。”沈济淮接着李清寒的话说。
李清寒低笑了两声,“济淮,若是有空的话,你可要替我好好劝劝父亲。”
旁人一定以为李清寒是因为做女儿的心疼父亲,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想说:别装了,再装的话,你自己都得觉得你是真的疼爱我这个女儿了吧。
这四日里,李清寒都没见到过沈伯韬几面,却是总能听到这个管家、那个仆从嘴里说着老爷给你留了话……
眨眼前,还在沈济淮的嘴里听出了沈伯韬对李清寒的关爱、疼惜,甚至还有些偏爱的意味。
“我可不敢劝,父亲本就对这二十多年的缺席自责无比,若是我这个一直陪在父亲身边的人去劝父亲的话,他一定会觉得我居心叵测,其心可诛,能劝父亲的人唯有唯月姐一人。”
听到这话,李清寒是想笑又不能笑,最终她把那些笑意换成了长叹出的一声,“父亲身居高位,每天忙着的都是和万千百姓、和天齐的以后有关的大事,他这些年没办法过去看我才是正常的,才是应当做的。”
“我不怪父亲,却也不知如何表达,如果可以的话,济淮,”她侧头看向沈济淮,“还要麻烦你帮我告诉父亲才行。”
还有了意外收获的沈济淮稍思考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怎会麻烦,父亲知道后肯定会很高兴的,不过内疚也肯定会变得更多。”
李清寒浅笑了下,转身看向别处,刚一转头,她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去,她背对着沈济淮面无表情地说,“若是这样的话,那就背离了我的本意。”
她的声音很轻,颇有落寞的味道,沈济淮想着这样就已经足够了,连忙说道,“唯月姐不必忧心,我定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父亲的,还会多加劝告父亲。”
“嗯。”李清寒没有转回去。
好在沈济淮也不打算继续留了,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还有了意外收获,他说道:“唯月姐,我就不在你这多留了,稍后便会有仆从把我给如意准备的东西送来,唯月姐别忘了给如意用上。”
“行了,我就先走了。”
李清寒转过身,“济淮慢走。”
她往外走了两步,目送着沈济淮的背影走远。
她把视线收了回来,转身走进屋子,拉开椅子坐了下去,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把还冒着热气的热茶一饮而尽。
她刚想再倒一杯,峥珺的声音响起,“你也不嫌烫。”
李清寒低头看去,峥珺从梳妆台下走了出来,抖了抖身体,他感受到李清寒的目光,头也不抬地说:“看我做甚?那茶看着就烫,你倒厉害,一口就喝了下去,我光看着都嫌烫。”
李清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她随口说道:“这对我而言并不烫,刚刚说了那么多,嘴里干得很,所以当然要多喝水,而且多喝热水对身体好,你要来上一杯吗?峥珺。”
“我说了,我光看着都嫌烫,可不想亲自尝试。”峥珺跳到桌面上,煞有其事地吹了吹空着的茶杯。
李清寒手一顿,把原本即将送入口的茶水放到桌面上,她的手敲了敲桌子,“峥珺,刚刚委屈你了,不过做好准备,或许以后委屈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峥珺伸展了一下身体,“想什么呢,不就是装成普通的狼吗,这又算是什么委屈,只要伤能好,就是伪装成狗,我都愿意。”
李清寒一只手背着撑着脸,“哟,装狗都愿意啊,我还以为你可杀而不可辱也。”
峥珺警惕道:“如果情况特殊只能装狗的话,我肯定是愿意装狗的,但如果不是的话,我绝不愿装狗。”
“哦。”李清寒这声哦说的极其敷衍。
峥珺见李清寒这副兴致不高的模样,便直接地问道:“你是在因为你的父亲而难过吗?”
李清寒身体一僵,她纳闷地抬头看向峥珺,“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恐怖的想法?”
峥珺:“刚刚来的那人是你的弟弟吧,不过应该并非胞弟,而是其他人为你父亲所生的吧。”
李清寒没有否认,她看着峥珺的眼神好像在问“所以呢”。
峥珺继续说道,“我从你们刚刚的交谈中得知,在这些人眼里,你是在寺庙养病,养身体养了二十多年,而你这父亲却从未看过你。”
“而你刚回来没多久却又有一大堆人明里暗里地说着,你的父亲有多么疼爱你,对你有多么愧疚。”
“你若是没有那一门和皇家的婚约还好,但你偏偏还有一个皇后之位,而你这父亲也偏偏位居高位……”他停顿了下,“最主要的是,我看到了你和他说话时的脸色不好,我指的是说最后那几句话的时候。”
李清寒的手指轻敲着茶杯,“你说的这些话,不能说明我是因为我那没见过几面的父亲而难过。”
“至于脸色不好,我刚刚也只是没表情而已,你还没见过我真脸色不好的时候呢。”
“反正都背对他了,也懒得做出表情了。”
峥珺盯了她一会儿,说道:“女修多重情。就算你不难过,但你现在这样也肯定是因为你这父亲,我不会开导人也不会劝人,反正你最好早些放下对你那父亲的期待。”
“别误了修行路。”
李清寒抬起手使劲揉了下峥珺的狼头,“谁和你说的女修多重情?”
“在我知道他有其他儿女的时候,就已经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了,但还是难免会觉得可笑。”
把手收回来后,她满足地喟叹了一声,“欸,要是期待一个二十多年都未见过,还有其他儿女的父亲,那我得有多蠢啊,不仅蠢还可悲,我又不是没人疼,没人爱,才不要别人从指缝里流出来的爱,更别说就我那父亲,他对我可只有算计。”
她转头望向窗外,“我并不会因为他而难过。”
——‘但我实在心疼我那母亲。’
峥珺摇了摇脑袋,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他刚要开口说‘不许这样摸我’,一抬头就发现李清寒已不再看他,而是望向窗外,那眼神好像越过了山河,在望着什么人一样。
峥珺对这个眼神很熟悉,对她此时的状态也很熟悉。
在最初他以为只是和族狼分离一段时间的时候,他也常用这种眼神望向他们的领地,望向其他族狼所在之处。
哪怕直到现在,他也常会遥望那片山林的方向。
‘是在想真正的家人吗?’峥珺也望向窗外,陷入了沉默。
屋子里安静得连根绣花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气氛有些压抑。
不久天色渐渐暗下,屋内的油灯也被点燃,月亮接替太阳高悬在天,又月落日升。
李清寒仍旧是在床榻上闭目打坐,屏风和床帷虽然挡住了李清寒的身影,一人一狼虽看不到对方,但光凭借着呼吸声就能知晓对方处于怎样的状态。
峥珺躺在沈济淮派人送来的其中的一个软垫上,因为身体尚未好全和无法动用灵力的缘故,峥珺每日都会睡上一会儿,他二更时入睡,在第一声鸡鸣响起,几缕阳光照入屋内的时候就会起来。
等他伸懒腰打哈欠了,李清寒也会随之睁开双眼。
峥珺知道李清寒也不闭目养神了,他懒洋洋地说道,“大户人家就是好啊,给宠物的垫子都这么舒服,而且还有绣花暗花什么的,种类样式还那么多,要是你弟弟送的东西中不包括笼子、链子、小鞭子和棍子就更好了。”
“你还挑上了。”李清寒的声音从屏风的另一头传了出来,“那铁笼子现在还在院子里放着呢,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置了,还有那几个链子。”
“说来昨日那人把这些东西送来的时候,还特意跟我说要是带你出去的话,一定要拴好链子。”
“还跟我说等你再长大了些,就给我送几个铁面罩过来。”说到这儿的时候,她抑制不住地低笑了出来,声音里也染上了明显的笑意,“他还跟我说,如果等你长大了,我还想把你拉出去遛的话,一定得戴上铁面罩,以免伤到了人。”
峥珺下意识地往她的方向瞟了一眼,他事不关己一般说道,“那人说得很对啊,狼的牙齿很锋利而且力气很大,要是真咬伤了人可就不好了,所以你可千万不要把我拉出去遛。”
“那人还说叫我把你关在笼子里呢,那你觉得这话说得对不对?”李清寒问道。
“我觉得这话对但又不对,”峥珺立马说道,“我如果是未开智的普通狼,那你的确应该把我关起来,可我是妖,虽然现在维持着狼的外形,但还是没有关起来的必要的。”
他的话,李清寒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极为敷衍地嗯了两声。
峥珺连续往李清寒的方向撇了好几回,见她一直不应声,他实在是坐不住了,跳起来问道,“你不会把我关起来的,对吧?”
李清寒忍了又忍才勉强把笑声压了回去,她轻咳一声,“看情况,不过你也别担心,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把你关起来的,而且你现在的形态处于幼狼时期,就算把你带出去了也不需要带铁链的,别想太多了。”
“普通幼狼大概要用一年多的时间才能成长为一头合格的成年狼,”峥珺说,“我觉得你肯定能在一年之内解决婚约的,我相信你。”
李清寒:“……我谢谢你的信任。”因为这种原因来的信任她可不要。
峥珺语气认真,一本正经地说:“不用如此客气,你只需要不辜负我的信任。”
李清寒翻了个白眼,没有再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