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二
“女儿知道了。”李清寒语气平淡，“我和小妹彼此为伴，父亲不必挂心。”
沈伯韬微微颔首，他转头看到了，被人领过来的沈初，抬起胳膊朝她招了招手，又好一番叮嘱后，沈伯韬离开。
李清寒和沈初坐在同一辆马车上，这是她们第一次独处，沈初藏在衣袖里的手紧了又紧，机会难得，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此前李清寒跟她说的话在她的耳边不断重复，使她不敢开口。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说道：“大姐姐……”
这三个字刚说出来，扭头一瞧，对上李清寒专注的眼睛，她吓得立马闭上了嘴，刚一闭上就意识到不对，‘我为什么会觉得害怕？我不就看了她一眼吗？怎么会觉得害怕呢？这不应该啊。’
‘我和她总共才见过几面，我怎么可能会对她心生惧意，要是叫母亲知道了，母亲恐怕又要失望了，但是我刚刚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害怕？难道是因为她回来那日说的那番话？不可能啊……’
沈初左思右想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的反应倒叫李清寒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她的视角就是刚上马车不过两息沈初就要跟她搭话，而她刚放开神识，将整个皇城笼罩在内，她想着皇城的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眼神自然而然地就变得认真起来。
沈初叫她的名字后，她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一眼，结果沈初又立马把头扭过去了。
这是做什么？也不像是挑衅啊。
两个人同时陷入疑惑。
沈初：‘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会觉得她吓人，难道传言是真的，她身上真的有恶鬼缠身？！’想到这她不由得睁大眼睛，‘她不是在寺庙住了二十六年吗，那恶鬼就那么难缠？在寺庙二十六年都没被镇压？’
‘天啊，她不会被恶鬼附身吧，应该不会吧，她毕竟在寺庙待了那么多年，就算恶鬼没被镇压，也不该被抢占身躯的。’
‘不行，我得赶紧冷静下来，马上就要到地方，要是叫别人发现我心有惧意，还得以为我上不得台面。’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另一边，李清寒也暗自在心里想着：‘她到底是怎么了？心跳怎么变得那么快？难道……是因为紧张？’
‘嗯？心跳好像恢复正常，算了，不管了。’
这座皇城李清寒不是第一次见，更不是第一次来，只是如此正大光明的来还是头一回，前些年里，她也曾来过凡尘，因为好奇隐去身形在这凡尘皇城中走了一圈，但也只是走了一圈，走完一圈就离开了。
未和沈伯韬回府时，她也有想过要不要把住在皇宫里的人提前摸清楚，但后来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
时机未到，就是摸清楚了也没用。
慢慢来，一步一步来，李清寒会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弄清，她一闭眼一睁眼，将神识收回。
不过几个眨眼，便把整个皇城收入眼底，就算是这个皇城的主人也不会比李清寒更了解这座皇城。
‘这里应当就是凡尘中最繁华之地了，果然辉煌壮丽，这里的一块砖石都够平民百姓不愁吃穿地度过一生了。’
修仙界内，怎样稀奇壮观的景色没有？李清寒在修仙界里什么地方没走过？即使如此，她仍是被眼前的这座皇城震撼到了。
‘师父、二师姐说得果然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绝不能小瞧凡尘。’浅浅笑意出现在李清寒眼睛深处，‘会是谁在这里设下的禁制，还每一个相连，以命相护，有趣。’
‘在不破开禁制的前提下将其窥探，我差点都没办法办到，可惜还是有破绽。’
‘不过今日心情好，看在是以命相护的份上里面的东西就不看了，但还是留个提醒吧，让我看看你何时能将破绽补上。’
灵力飞出马车，变成十多个光点，用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向皇城的某一处，无声地撞到某一个地方的时候瞬间消失。
城外一人睁开了双眼，城内二十余人，同时吐出一口血。
奉京之外的人强行将反噬压下，‘居然仍有缺陷，应该就是她了吧，唯月……’
马车平稳地停下，沈初转头道：“大姐姐，可用我扶你下去？”
李清寒没觉得意外，摇摇头道：“不必。”
沈初听到这个回答松了一口气，她不想扶她，又怕被人看到说闲话，这才特意问了一句，得到回答后，她立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姐姐先下吧。”
李清寒看了她一眼，没想那么多，直接下去了，还没下马车呢，无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李清寒没有丝毫慌乱，等两只脚都落在了地上，她抬起头扫了一圈。
冷淡的目光叫那些人立刻将视线收回，一直跟在马车后面的小春赶紧走到李清寒身边，一个太监认出李清寒身份，他走过去头微低着，“唯月姑娘，”身子稍微一侧，“沈二姑娘这边请。”
李清寒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嗯，劳烦了。”
说完她扭头特意看了一眼沈初，二人同时迈步，跟着面前的小太监走向不远处的宫殿。
从下马车的地方到侧殿里，一路上无数视线落在李清寒的身上，或小心或正大光明，那些视线带着不同的情绪，有只是好奇的，还有同情的，也有包含着善意的，亦有羡慕的，甚至还有嫉妒的。
前三者李清寒不用想都能明白是为什么，而后面那两者，羡慕嫉妒她是‘唯月’吗？
她走进侧殿的一瞬间，又有大量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些观察、打量并不明显，但就是再不明显，李清寒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带路的小太监弯着腰说：“二位姑娘到地方了，咱家就先退下了，”他顿了顿特意说道，“有人留话辛苦唯月姑娘在这里等待，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殿里气氛一凝，李清寒像是没感受到一样，只一颔首以作应答。
小太监下去后，她毫不遮掩的四下看了一圈，放眼望去全是名门望族，大户人家的姑娘，里面尚且稚嫩的面孔有很多，而和李清寒一般年龄的都嫁为人妇了，甚至有些比她小的也都嫁了人，这点从她们的穿着打扮上就能看出来。
扫了一圈后，她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却在心里想到，‘不管看了多少遍，还是会觉得可惜啊，凡尘女子大多都早早嫁人浪费大好时光，这里我最厌烦的就是这点了。’
安静的殿内，因为李清寒的这一举动重新响起声音，所有人都在小声交谈着，在场人的目光还是会时不时地望向李清寒，她并不在意那些事情，只想找个座位坐下。
一个女官这时走了过来，弯腰拱手一气呵成，“见过唯月姑娘，您可是要找个地方歇歇？”
李清寒轻声开口，“不错。”
女官直起腰，“请您跟我走，”话说完，她顿了顿说，“沈二姑娘可要一同来？”
她话里的人是沈初，但眼睛却在看李清寒，李清寒侧过头，看着沈初问：“小妹，可要和我一起坐一会儿？还是有好友在这，要和好友闲聊一二？”
沈初险些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她没想到李清寒会这样说，她摇摇头，语气恭敬又有几分亲密，“我有好友在这，我想跟她们闲聊几句，大姐姐你……”
李清寒听出她话里的犹豫和询问的意味，她一摆手说道：“正好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去吧。”
二人的音量不高，但只要不是离她们特别远的人，就都能将这几句话听得一清二楚，就连语气都不会听差的，就算是离得远的，虽然话听不全，但还是能听出大致意思的。
她们与身边人交换目光，各自在心底猜测，猜测二人关系是否如表现出来的这般亲密，猜测李清寒到底是聪慧还是愚蠢，是真的从容还是竭力把不安掩埋心底……是与她结交好，还是当成敌人好。
在场之人哪个不知道沈唯月，年纪稍小一点的都是听着沈唯月这个名字长大的，刚一出生就得先帝赐名，先帝亲选的下一任皇后，几乎是没出生多久，她的名字就响彻了天齐。
普天同庆，大赦天下都只是因为她的降世，更有传言说那年天齐国土，风调雨顺，皆是因为她。
就算她在偏远寺庙待了整整二十六年，但她可是沈唯月，光凭这一点，在场的人都会思虑再三，才敢做出第一步试探，后面的每一步每一句话，都要思索无数次如此才能迈出说出。
奉京城上空的风暴从未停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风暴之中，不得喘息，唯有沈唯月/李清寒，将这风暴加剧之后还能脱身离开，时隔二十多年，再次置身于风暴之中，她会如表现出来的这样从容吗？她能一直从容下去吗？
李清寒跟着女官穿过一道道屏风，走到偏殿最里面的位置，一排排整齐的桌椅映入眼帘，女官在已经备好茶点的桌子旁停下，“唯月姑娘请。”
在李清寒坐下后，女官说道：“按理来说，今日皇后娘娘应该与你们一同在这儿的，但娘娘前些日子染了病，贵妃又……”她没将话说完，摇摇头继续说，“实在是没了办法，今日这里才只有下官在。”
“唯月姑娘，若是有冒犯得罪的地方，望请见谅。”
“言重了，你这准备的处处周到，就算我鸡蛋里挑骨头也找不出冒犯的地方。”李清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