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文易被自爆震昏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
“醒醒。还好吧！”有人轻拍他，耳边响着叫呼声，传到他耳里，只听嗡嗡的一片，脑袋里巨浪滔天，一片雾蒙蒙。
“他引起旧伤了！怎么办？”郎全看着地上的人回头惊叫道，他自身也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刚才那两人迎上前来，毫无犹豫就直接自爆。
危机时，恰逢他最先惊觉，修为最高，冲在最前面，这自爆的威力当然让他挡了大半，好在他是渡劫期修士，身后还有四人，都是历经重重危险、磨炼出来的，出手并不慢，及时撑起灵气罩，才挡住一劫。
正着急，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只手按在文易的身上。
看到来人，郎全差点喜极而泣。正是是离开的之玄。
自爆时，灵力震荡，他感到不对，便匆匆的赶了回来。
助文易稳定了伤势，见他清醒过来，无了大碍，之玄来到叶明希身边，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沉默，没想到离开一会，就遇到这么大的危机，幸亏她无事。
叶明希跪坐着，面前地上躺着卓忌，曾经绿草如茵的草皮被连泥掀翻，褐色的土层露出断裂的根茎，只两人身下一丈方圆的地方还有零得野星顽强的挺着。
此时的他，身子残缺破烂，再不见昔日强壮模样，胸口塌下去，中间更是破了一个大洞，神魂即将消散，这还是之玄阴出手稳定的结果。不然，连遗言都来不急说。
见文易被郎全搀扶着，蹒跚的走过来，他裂嘴一笑：“还好，护住了。我这也算是有个交待，没白占个位子。”
文易抹了嘴边逸出的血沫，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此时再没有平日翩翩儒雅风度，相处了这么久，今日终是先为他送别，劫后余生的疲弱，让他此时的语气有些淡漠：“嗯，整个无相界都记得你的功劳。”
“哈哈哈……咳咳……”边笑边咳了起来。殷红的血沫子随着咳嗽像雨雾一样四散：
“我，我没想到有日会为救一个药师而死。你知道，我一直憎恶她们。”
藏在头发胡须中的一双眼亮得惊人，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
“嗯！”文易木然点头。鸿蒙城没有人不知道，连你舍命保护的人也知道。
他抬手，却只手指头动了动，含糊道：“胡子……”
文易运用灵力，化为剃刀，将他面庞杂草般胡须剃了干净，又削短整理了他的头发。
一个棱角分明、极为冷硬的脸露了出来，很男人。
他侧头看向叶明希，嚣张的道：“老子的脸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我故意的……你每次看到我吃东西，都皱眉，很快就移开眼……哈哈哈……”
叶明希想起他的胡须，总是油呼呼的，自己看着真是嫌弃的不行，原来他都看在眼里。
“老实说，我也讨厌它……吃肉总是沾到油。”
“那为何还留着？”
“你先告诉我，初此见面时，你盯我看了许久，在看什么？”
那时啊？叶明希初时茫然，回想了片刻，想笑却只是扯动了嘴角：
“我那时，有许多的疑问，前面偶而碰到的人都吓跑了，也没有人给我解释，难得有人送上门来。
“你身材壮硕魁梧，又蓬头污面，脸都看不清楚，着兽皮，赤着脚，全无仙人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范儿，我那时对无相界不了解，想着你这模样，若是手里拿根木棍，口中‘嗷嗷嗷’的乱吼，就与野人无甚区别的。好奇之下就多看了几眼呗。”
“原来如此。”卓忌咳了几声：“害得老子差点要暴走。要不是有人一直压着……”他那时真起以为她有特殊喜好，这样的重口味！
“你知道我故意不收拾脸面的原因吧”
“原先不清楚，后来看到你那小师弟就知道了。”
“你……”他沉默了许久，问道：“你不需要像她们那样要供奉吧？”
“不会。”她对上他的眼：“绝对不会！”几个字说得斩钉截铁，落地有声。像是保证，又像是誓言！
“好！老子也值得，死也甘愿……”这会已是强弩之末，心愿即了，再无余力支撑，精神开始涣散，嘴里喃喃道：
“师傅，徒儿不孝，先……走了。”后来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还是听得清楚：
“讨厌药师，恶心的功法……真……操……蛋！”声息渐说渐无，神魂点点渐散。
血一直流一直流，渗进了草地里，生命一点点的流逝，后面护卫的和看热闹的人都听到出事了，忽啦啦的全围了过来，黑鸦鸦的站一圈，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虽然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但死亡却是每个人都束手无策。
再说，对修士来说，生死太过平常，若不是他功劳巨大，多看几眼都嫌费事，看到最重要的人没事，安心的同时，也不过几句唏嘘。他们最担心的还是中间的那个人。
“死在无相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这事你莫要放在心上。”文易见叶明希暗然失神，知道她对生命看重，卓忌又是以这样的方式死在她眼前，担心她存芥蒂，对修行不利，垂目低声道：
“莫说他一人，我、郎全兄弟，便是在场所有人死，只要你无事，我们都只有庆幸。况且，他的命为你所救，若不是你，他便只有等死，一命还一命，如今也算偿了这恩情。”
话虽是劝解，叶明希从中还是听一丝怨气和自怜，她沉默许久：
“当日我不愿明朴、明谷师兄弟跟从，就是因为他们的修为低下，便是卓忌与你……我与你们相熟，想着路途有伴，兼之又一直无事。”
是啊，谁能想到，文易默然：那时，他们失了先机，一心想到挽回她的信任，有郎全等妖修在旁虎视耽耽，他们几个哪能离开，她又个是谨慎的性子，离了熟悉的面孔，再换新人，只怕她会更亲近妖修，便是明朴、明谷师兄弟离开，也是人实在太多，妥协下的结果。
他们聚在她身边，都有目的，情况复杂，对她的暗示，众人以为她在生气，没想真是担心他们安全，是他们错估了她，想到这，他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想到，她们这么恨我，五位大乘期一起自爆，如此大手笔。”叶明希神情落寞，意兴阑珊：
“玄天落神决的利害，你们不清楚，我却是清楚的。终究还是我大意了！让明朴、明谷师兄弟为人所趁。”
“中了那功法，你也看不出来吗？”
“他们都未被采/补，元气未失，没人能看得出来，”最早伴随在身边的熟悉面孔瞬间少了三个，只留病歪歪一人。
叶明希这么多来都是独自一人，心中寂寥，对身边有伴，其实是高兴的，虽然，他们心思不纯，但她觉得无伤大雅，便依了自身，也成全他们的心思，没想到，真成了‘成全’。
如此厉害的功法，人人闻之，心中立时一寒，对它的恐惧又上一层。
“也是我大意了，不过，还是那意思，文易说得对，莫说他们，便是我死了，但凡你无恙，便是这无相界的幸事，任何一人都没有你的命重要。”
之玄这么一句，如山压肩，叶明希从没任何一刻这么惶恐。
所求甚大，自己可负得起？
众人肉眼可见的看她肩塌背缩，似不堪重负，要被压扒下，心里直哎哟！差点伸手去扶了。
说这些话本意是劝解她不要在意一个人的生死，却不想，更是增加她的负担。若是她胆小被吓着，修为从此不得进，那不是起反作用了吗？
说与不说都不好，为何这么为难呢？终归药师是娇贵、脆弱、寿命都不长的生物，与皮糙肉厚的修士截然不同，那是口气大点都怕被哈走，这是多少万年来众人根深蒂固的印象。愁人啦！
事已了，该干什么就都干什么，人群散去，一人抱起卓忌的尸体走了。这是要送回鸿蒙城。
目送着远去的人，不知那个师傅在见到徒弟以这样的方式回来，该是怎么样的悲痛欲绝？尤其是他的小徒弟也是因为药师人不人、鬼不鬼的？
这边，文易给之玄详细的说着经过：“……我昏过去前，看到的便是明朴、明谷师兄弟准备自爆，后面的事……”
他看向一边的郞全五人。
郎全接话：“那个病人离卓忌最近，虚晃一招，直等明朴、明谷师兄弟接近后，三人同时自爆，迎上我们的两人也接着自爆。不过在自爆前一刻，叶姑娘消失，原地出现了一个药炉。”
危险时刻，他几人距离远赶不及，还想着幸好那对师兄弟来的急时，怎么也能替她挡一挡，没想到结局大翻转，那对师兄弟自爆，吓得他瞬间都失神了，心里直道：要完蛋了！
好在最后一刻，她突然消失，那景象，不可谓不神奇的，事情一波接一波，情况反转之快，让人眼花撩乱，看得他思绪打结，忘记抵抗，不然，哪会这么狼狈，五个渡劫对二个大乘，说出去别人都不信。
“等一切平静下来，叶姑娘凭空出现，就是大家都看到的样子。”
剩下的不用讲，他很快就回来了，只是……之玄仔细打量叶明希，突然道：“别憋着，吐出来！”
说着一道灵力从她背上拍进，不待几人反应过来，就见叶明希‘哇！’声，吐出一口鲜血出来。面色煞白，无力的斜靠在之玄臂上。
“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严重不？”一迭声的问询。
叶明希掏了几粒丹药吃了，丹药化后，灰白的脸色，立时好看了许多。
之玄送了一道灵识进去，在她体内绕了一圈，还好，瘀血吐出来，内腹受了些伤，不算太严重。待探到神识海时，神识却被一道异火给吞了。无奈，只能停止探查。
“不用担心，我及时躲进抱一炉里了，只是距离太近，我的修为也太低，被余波给震伤了。毕竟是三个大乘期修士自爆，那威力可不小。”
郎全几人长呼口气，没想到药师竟然有这样的宝贝，即能炼丹，又能护身：“那就好，还好你躲的快。”
丹炉！之玄知道的要多些，见状解释：“这炼丹炉为上古异宝，据说是天地初定时，为了配合八十一种异火，圣人选了至硬至坚各种玄石打造。水火不浸，是极难得的宝物。”
只怕这是药师的秘密，没几人知道。
文易却在思索刚才的事，暗暗的看了她几眼，若是发现明朴、明谷师兄弟有异，等自爆时再躲，却是来不急的，毕竟距离确实太近了，真那样，她的修为可撑不住。能急时躲开，那必是在之前，就已发现不妥。
之玄细想一遍，也看出来了，便直接问她。
叶明希淡漠的道：“明朴、明谷师兄弟来的太突然，文易喊‘等等’的时候，我心有惊觉，其实，没在意他们俩兄弟，只是看着那病人的反应不对，直觉上做的应对，那时，那人若是不等，直接自爆，我便是不死，也要受很重的伤，自爆的威力，卓忌一人是挡不住的。
“没想到，他们为了求全，等了那么半息，让我有了机会。”
文易心中复盘了一遍对方的计划：那三人都是明面上的晃子，拖住众人，给明朴、明谷师兄弟机会，只是，自己喊了一声，让所有人都有了惊觉。
“这个计划按正常设想并无漏洞，在没危险的情况下，没人会想到要躲起来，并且，在看到熟悉的人时，更会犹豫。”
他与郎全在那情况下，下意识都以为明朴、明谷师兄弟去帮她的，而不会是防备。对方想利用这点，却没料到，出了例外。若是对象换作别的药师，这计划一定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