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鸿蒙城并没有因为叶明希离开几年而有所变化。巍然矗立,沉默肃静,宽阔的街道照旧无人。
城中野草翠蔓生机盎然,已然看不出曾经被施虐的痕迹。帝休果树下落果依然,叶明希沉默片刻,摘了树上的熟果,回到原先的屋子落脚。
接下来的日子重复不变,修炼,努力提高修为,整理采来的药草,炼丹。等储存的药草全变成一瓶瓶丹药时,时间又过去了几年,吞了许多灵果、灵丹,闭个小关,她的修为也提升到出窍后期。
“还是无相界灵气充沛,这灵果、灵丹效力非常,修为就是提升的快。”
在乾元界,她的修为到出窍期后,提升的就极慢了。那时,她对飞升都不抱希望。现在事情有了转机,希望就在眼前。这天也高了,云也白了,心是飘的。即便垩风肆虐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正当叶明希准备再出去采药时,四个人形态各异的人找上门,这让她吃惊不小,她都做好彼此互不交涉、相安无事的心理准备了。
这种突然的变化因何而来?让她一头雾水。其实事要从她回到鸿蒙城说起。
那个男子在护送叶明希回来,便离开了,离开之前,找度飞山、乌均、笑白三人,让他们好生保护她,这话当然不用那男子交代,但打又打不过,只得憋屈的好声好气的应着,把人送走了。
叶明希现在准备离开,三人意见不统一,笑白的意思是:还是暗中着人保护,再看看!
一向佩服笑白的谨慎,但这次乌均却有不同的看法,他道:“苍梧与丰城的威胁近在咫尺,我们对她的能力还是一无所知,这远远看着,如隔靴搔痒,不如近身诱导便利,再者,这十多年,我们也没发现任何不妥。”
笑白沉吟许久,道出他的担忧:“药师修的那个功法极为诡异,外在看不出深浅,迷惑时又无声无息,毫无形迹可防备,不知不觉间便中招,无相界几万年都没找到解决办法。业王城药师的事你们没忘吧?”
他眉头紧蹙,想起往事,心有余悸道:
“ 业王城药师明华初升上界时 ,也似她这般,没有接供奉之事,业王城里的人也没有发现洞虚境修士失踪的,这事一经传出,大家都高兴的很,以为真来个与众不同的药师,她飞升有望,是无相界的救星……
“那时,业王城的人多骄傲!张扬无比,结果呢,事实恰恰相反,这药师明华不是救星,却是煞星,并且是个不一般的煞星,将一城的人都瞒了过去,整整几百年,无一人发现,若不是她采/补渡劫期修士露了馅,被……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将命丧她手。”
这下轮到乌均沉默,许久后,才闷声道:“药师明华是个例外,所有药师飞升以来,需求供奉的都是从洞虚境修士开始,谁也没料到她的那个迷魂大法竟高出其它人一层,直接朝大乘境修士下手,派去监视她的人都是大乘境,被她收成亲卫,众人大意之下,这才让她瞒了个严实,闹出了这天大的笑话来。
“如今,我们有了防备,派去的人不止大乘境,还有渡劫境与散仙境,若她还似业王城药师明华一般,瞒过我们,那她的迷魂大法……”这个设想让大家不由的打了寒颤:
“若是连散仙境都能瞒过,那我们也无能为力,况且,野外活动的散仙境修士有限,我们也没发觉有那个人失踪了。
“再说,她的一切都极为古怪,不说来历和功法,便是外貌也不似其它药师,若不是修的那个迷魂大法功力极高,光华内敛,不外露。另一种便是没有修炼,无论那种,便是再看十年、二十年,又能如何?若是第一种,该受的还不是要受着。”
这话说得不客气之极,又心酸之极,众长老默然无语,他也沉默下来,几息后,转头问向一边的度飞山:“你怎么想?
度飞山没丝毫犹豫,直接道:“我同意你的看法,不用再看了。远处的忧虑暂且放下,先解决眼前的难事。那火耀石再不想办法,大家可要啃生肉了。”
两人对一人,尽管笑白仍怀疑虑,也只能答应,只是近身的人派谁去好?得好好思量。
他回到住处,却见很少走动的二弟子立在院中,似在等他。
“师傅。”
“你近来怎么样?可是那伤有变化?”说着,便抓住他的脉博,灵力在体内转了一圈,见伤没有继续恶化,才放下心来。
这个弟子天赋过人,可惜一次外出受了伤,侥幸捡回一条命,修为却再无寸近,伤痛缠身,这么多年,他想了许多办法,也只能维持着现在样子。
“你是?你想去?”笑白略一想便明白二弟子为何等在这里:“不行。你是见过药师那功法的厉害,你这不是送上门?”
二弟子凄然道:“师傅,做弟子本该孝敬您,可这么多年一直劳累师傅和师兄,我实在无地自容,这么多年,我也累了,若想伤好,却是一定要找药师医治,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与其这样受活罪,不如早点解脱。”因着神情激动,便猛咳起来,咳声阵阵摧心。
笑白心痛,忙输灵气进去助他平复:“你这话,让你师兄听见,小心他与你闹。”
“师傅,这事我认真想过了,并不是任性胡为,十多年了,我仔细留意她的言行,她在野外随意救人,并没索求报酬,在庇护之地遇上天龙虫,她又救了一洞人,若她有诈,也必要先取信于我们,这时机正好。
咳!咳!咳!他用手抵住唇,努力压下那股痒意,继续道:“她刚上界,修为又低,按常理,就算有问题,也该是我的伤好了之后再忧虑的事,界时再想法子也来得急。
我这伤极为难缠,如今我倒是担心她不能治,若是不能治,这天长日久,我跟着她许多事总能看个明白,变数便是机缘,若是错过这个契机,纵是再等千年也还是如此结果。不如就此赌一把。”
他挥手阻止师傅的劝说,笑白不敢与他争,怕他急了又咳起来,只能听他继续说道:
“再者,药师身份特殊,度盟主和乌门主派出的必然是亲近之人,师傅这边选谁合适?我即然受伤,正好有借口,若是能得她信任,凭我的能力,多少也能为咱们赤云宗谋些好处,就算将来出了意外,也算我为师傅尽些孝心,不然,于心难安。”
这番话有理有据,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便知他拿定主意。自己这二弟子心有城府,精于算计,就是大弟子也是总找他拿主意,如今若不是受伤,宗门中大半杂事都是他在处理,何至于还要自己操劳!
心里长叹一声,知道无法再劝,只能答应。
乌均与度飞山也是这心思,一则好挑人,二则以治病接近,比较容易,目前看来,这位药师心善。于是这样四人便凑到了叶明希跟前。
这是头一次,主动来人接触她,叶明希好奇,便挨个仔细打量:
最右边这位:极为注目的便是张飞似的胡须,杂草般,凌乱无章,配上参差不齐的短发遮住大半脸,是扁是圆,一概看不清,只一双眼甚是精亮,颇为不善的直视着她,光裸着上身,腰间围着短兽皮,赤着双脚。
身材高大健壮,肌肉强劲有力,若是手中持着树棍,嘴里再‘嗷!嗷!嗷!’的叫着,就整个一野人。她心中乱想着,目光落在这人身上的时间不免就有些长,待回过神来,便看到那人眼里的愤恨和屈辱。
叶明希移开视线,看向第二个人,这人又是不同,若说刚才那人是野人,这人便是儒雅墨客,同样穿兽皮,相比大家都露出的胳膊大腿,他算是衣衫整齐,脚上的兽皮鞋干净精致,身材修长,气质儒雅,若是手上拿本书,就正好应景,只脸消瘦的脱了像,眼眶深凹,看着就不健康。
正想着,就见他手抵唇,低低的咳了几声,全程敛眉垂目,对她的打量恍若未觉。
再看到另外两人,免不了又一怔:一对天残地缺。一个少了左臂,一个少了右腿。一样的神情瑟瑟,冷意曲从。
修为到元婴境后就可筋骨重塑、断肢重生,不再有这样残缺的人,如今面前站着两,难道都是来求药的?
她记得在野外时,碰到的那个中了蠪蚔火毒的修士对她可是很排斥的。当下便漠然问道:“四位,所来何事?”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那病书生便答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见药师无居住之所,如今屈居于破屋之内,便想着重新给你建一处。只是其它人奔于生计、忙于口粮,没有闲暇,只能差我等四个半废之人前来,希望你不要嫌弃。”
“建房子?”不是看病?
“是的。”
“不用。”叶明希看着身后好好的房子拒绝:“没那必要。”再说,无功不受禄,莫名其妙的。
那病书生听到拒绝也不急躁,语速缓慢而低沉,语气却坚持:
“要建的,住在这里,与你身份不付合,我们心中也过意不去。”
叶明希若有所思,略微一顿后,便不再拒绝,道了声谢后,问道:“那麻烦几位了。不知怎么称呼?”
四人各自报了姓名:野人壮汉卓忌、病书生文易、别外两个是对师兄弟,缺胳膊的叫明朴、少腿的叫明谷。
介绍完毕,四人去了城中心,开始拨除野草藤蔓,清理断石残基,整理广场,很快,前面便焕然一新,中心位置被整出来,平整干净,与前面的街道连成一片。愈见宽阔空旷!
至于建何种样式的房屋,叶明希不解,城中全都是石头房,没见其它样式的?
病书生文易低垂眸子道:“珉石房子太粗糙,不美观,可用铁木建造,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皆可。绝对令你满意。”
“铁木?”叶明希有些疑惑,问道:“垩风会摧毁铁木建的屋子吧?它应该不防垩风?难道是我记错了?”
“没错。垩风来时,你可暂避石屋。待垩风过后……”
“垩风过后,屋子重新再建便是。你是药师,一句话而已。”卓忌拦过文易话头,呛了一句。
这么奢侈?
不管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叶明希却不愿意顺着他们的想法走,直接道:“不用麻烦,就建珉石屋,与城里的一样即可,不用太复杂,我恋家,频繁换房子,我住不惯。”
或许是觉得给的那个理由太荒唐,他们有些不认同,叶明希看了便道:
“不愿就算了,我本就没打建屋子。太过麻烦你们也不好。”
四人愕然,文易很快扯了笑脸:“没有不愿,是我们想差了,怕你觉得石屋太简陋,即然你喜欢石屋,我们就按你的意思。”
几人分工合做,也许一步三咳、也许身份的原因,文易多是拿些主意,重活全是其它三人在干,明朴、明谷师兄弟从外面背凿切好的珉石块回来,修士虽是运用灵力,但天残地缺,动作不免有些不平衡,看着不顺畅,卓忌灵力运用也是时有凝滞。
叶明希叫住明朴、明谷师兄弟,问起他们得病的由来,又探了脉,确定了病因,果真与自己初时判断一致,他们被一种寒性毒草所伤,虽然当机立断切了肢,可寒毒没有断彻底,纠缠在断肢处,致使不能筋骨重塑、断肢重生。
这毒常见,她正好有炼制好的解毒丹,当即倒出两颗,一人给了一颗。
不说明朴、明谷师兄弟如何惊喜、如何感谢,便是文易和卓忌在旁边看着也心中火热,虽是本就打的这个主意,可没想到这般容易,还没开口相求,目的就能达到!
叶明希如何不明白其他两人意思,只是……犹豫一下,便道:“他们俩的寒毒简单,治起来就不难。”
卓忌听这话里有话,心里一沉,暗自思量:“这毒草荒野外极多,不小心就会碰到,毒性又烈,像明朴、明谷师兄弟还算警觉、动做快,才能活到现在,中毒后若是稍有迟延,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么多年,这上头已不知死了多少人!她这话说得这般容易,该不是特意显摆,故意如此,只治两人,拿捏自己?”
存了气,言语就有些不客气,反问道:“简单?不难?呵呵!那什么是难的,什么是不简单的?”
叶明希倒没想那么多,听他的气话,只淡然回道:“俗话说: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会自然简单、不难。像他那样……”
她指着文易道:“他那病就是难的,不简单的。”又复转向卓忌道:“你的病,应该就是半难、半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