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镜承恩对紫微
上都与大都之间有四条路,分别是西路、驿路、辇路和东路。其中两条是驿路,另外两条是辇路。
辇路是皇帝所走的专用道,往返各走一条。由大都至上都走辇路,由上都回大都走西路。正所谓“东出西还”。
西路比辇路要多走二百多里路,因为在西路的中间有一个皇帝每年都要巡幸的“中都[今张北县]”。这三都之间,呈三角形排列。虽然这次回大都的时间紧,但泰定帝还是要走这条西路的。其目的,就是相中了这条路上的察罕脑儿。皇帝打算在察罕脑儿行宫,贬了柳郧和宋文瓒的职。
察罕脑儿行宫[小宏城遗址],是元朝历代皇帝驻夏消暑、行围狩猎、宴请宗王、祭祀祖先的重要场所,也是元朝政治生活重要的一部分 。
在《马可波罗游记》中,是这样描述察罕脑儿行宫的-----
周围有湖川甚多,内有天鹅,故大汗极愿居此。这里水草丰美、野花飘香,西南3里有库伦淖,古称察罕脑儿,蒙古语意为白色的海,白海行宫的名称就是由此而来的。北面有湖泊,闪电河从行宫东面的草原上流过,湖川广布,是禽鸟的理想栖息地,各种鸟类成了大汗纵鹰擒拿的极好猎物。
自从忽必烈确立两都巡幸制以来,察罕脑儿成为连接两都的重要交通枢纽。上都与大都之间的四条道路中,就有三条汇聚于此。
【一】《陪幸察罕脑儿行宫》达普化诗
北都冠盖地,西郭水云乡。
珠树三花放,鸾旗五色翔。
快马疾驰整整一天,泰定帝先一步来到了行宫,而柳郧几个人却被远远地抛在身后,估计他们到达察罕脑儿应是下半夜的事了。
皇帝问达普化:“把柳郧贬往何处合适?”
达普化心里一凉,看来皇上是决定不用柳郧主持今年的会试了,便道:
“四川省平章政事赵世延,曾经劾奏特们德尔罪恶十三事,特们德尔就锐意报复。
元延祐七年[1320年],特们德尔的属党何志道甜言蜜语说通了赵世延的从弟索哈尔哈呼,诬告其兄有罪,便捕逮了赵世延进行对质。特们德尔先派人对赵世延进行一番指责与劝告,引诱以美官,令其供出同党,但赵世延不从。特们德尔就准备押他进京。
行至夔州,遇上了仁宗驾崩,天下大赦,赵世延以疾抵荆门就医。特们德尔派人追至京师,使其同党锻炼成狱,希望新帝会有旨意下来。可是,事情赦免了,并令原告不要复问,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去年春,赵世延的胞弟犯了不法事,抓进了监狱,等待处理。他弟弟却不知怎么想的,私自逃走了,特们德尔随下达了必杀令。有司根据以往的圣渝,收集了很多赦令,准备自裁,赵世延终不为之所动。后来,拜珠丞相为其言说,无罪,下诏放了其弟。但仍着令说,‘原告逃百日不出,则释待对者’。”
皇帝问道:“你说了一大通,到底想说什么?”
达普化说:“一个边疆大省,主要官员却在相互内斗,这怎能治理好一个行省?柳郧是解决棘手问题的一把好手,何不把他派往四川,调和官员之间的矛盾?让他们把精力都用在国富民生上。”
“哦,那让柳郧去四川做参知政事[从二品]吧,虽说降了两级,但也……”皇帝又岔话道,“你的同年,宋文瓒该如何安排?”
“他一个小跟班,也要处置?”
“哎呀,倒剌沙说,都是这个宋文瓒,年纪轻轻的,不知天高地厚,在背后撺掇的……”
达普化说:“去年正月,静江、邕、柳诸郡獠民[少数民族]作乱,虽说已经命湖广行省督兵平息了。但在十月份,八番、顺元及静江诸路的猺兵又起来反叛,虽然皇上已敕湖广、云南二省招谕了他们。但细节如何,奏疏上总是含糊不清,模棱两可。两次动乱都牵扯了静江路。
宋文瓒是我们这届进士中,最有能力的一个,派他去静江锻炼两年,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好,就这么定吧!”皇帝高兴道,“卿来拟旨,贬宋文瓒去到湖广省静江路临桂县[今桂林市]做县尹[从六品,降了一级]。”
见达普化拟好了圣旨,皇帝又说:“估计他俩也该到了,卿亲自去宣旨吧,好好替朕安抚一下这两位骨鲠之臣。”
“臣,遵旨。”说罢,达普化就退出了行宫。
【二】《寄同年宋吏部》达普化诗
来到了柳郧和宋文瓒下塌的寓所,达普化等了一会儿,才见他两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他俩看着达普化手里攥着的圣旨,知道坏消息来了。
宋文瓒哆嗦着下了马,达普化调侃道:“同年兄吓什么?”
宋文瓒说:“这是吓么?这是路上给冻的。”
达普化道:“那,那,先进屋喝杯热茶。”
柳郧说:“达大人,你先宣旨吧!”
达普化宣读完诏书,便一同随他俩进了屋,侍从们赶紧泡上热茶。
宋文瓒埋怨道:“皇上也是,等我们进了京再贬我们不行么?”
“皇上也是考虑两位不胜马术,北方的天气又冷,没必要跟着圣驾多走这二百多里路。二位接了旨,从这里走驿路,直接去通州坐船即可。”
宋文瓒笑道:“皇帝是这么想的么?他是怕我们进京……”
“唉~”柳郧赶紧阻止,“不可揣摩圣意!”随后,转身问达普化,“皇上有此口谕,不让我们进京?我的家属可都在京城呢!”
达普化说:“没有这口谕,不过,你们凡事要谨言慎行。”
他俩同时回道:“我等记住了!”
看到桌子上有纸和笔,达普化站起身来说:“子章兄是我的同年,又是第一次离京……”
宋文瓒不悦道:“你还让我要离京多少次?”
达普化笑了笑,“小弟写一首诗,略表同年之谊。”说罢,就在宣纸上挥毫泼墨,笔走龙蛇地写道:
金镜承恩对紫微,
锦鞯白马耀春晖。
谩随仙仗朝天去,
不记宫花压帽归。
海国风高秋气早,
关河云冷雁声稀。
嗟予已属明时弃,
自整丝纶觅钓矶。
写完后,签上自己名字,就对宋文瓒说:“子章兄啊,小弟有一事相求。”
宋文瓒问:“什么事?”
达普化把王炎午通过揭傒斯,走了皇后的后门,想在京城谋个官职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王炎午这种人是什么德行,他谋害了文天祥一家,自己却留了个好名声。小弟我得到圣谕,写一篇文章骂骂他。你想,我是西域人,哪会那些尖刻的词语,只学了点‘之乎者也’而已,是酸不倒他的。要不,子章兄,劳你大驾,一展你的风采?”
“你骂我言辞尖刻不就行了,何必拐这么多弯?”
“不,不,不,主要想让那‘老王八’死!”
“那还不简单,你就写四个字----赏你全尸,让他自裁不就得了。”
“那是不太便宜他了?”
“你为什么那么恨这王炎午,还骂他老王八!怎么,他偷你媳妇了?”
“你别管那么多了,反正你写还是不写?”
“好了,好了。”柳郧道,“子章啊,你来主笔,咱们共同来骂一骂这个老东西,这种人,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三个人,连夜写了篇千古奇文,达普化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王炎午的寓所。
当王炎午接到这个宫廷快件时,喜不自已,还以为是宣他进京为官的诏书呢,却不曾想是达普化奉旨骂他“不是人”,于是,一口气没上来,就昏死了过去……殁于泰定元年四月十五日。
也不知道,王炎午在见到文天祥后,会说些什么?也许,他俩根本就见不着面。可能,一个在天堂,一个下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