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幻境
夜到浓时。
客栈房间里的烛火，一盏接一盏，灭了下去。
付银朱偷偷溜到楼道里，正要轻掩房门时，谷禾禾一把抓住了她。
“起夜？”付银朱扭头问她。
谷禾禾却让她用清意咒：“你不睡呀？我可在隔壁听见你丁零当啷的……怎么？想偷摸去抱回猫妖。”
“越来越了解我了。”付银朱蹑手蹑脚下楼，她不想再惊动更多人。
谷禾禾扶着她的肩膀，踮起脚小步走：“你想做什么事，谁能劝得动呀。但你也是知道，被它缠上之后可尽是麻烦。你就当它是只野猫，逗一逗就结束了嘛。”
付银朱猛地停下脚步。
她没说话，只是背手拽了拽谷禾禾，指了一下远处陆星炽门口的护卫。
“这么晚了？你还要找他？”谷禾禾一惊，“我不耽误你的好事，我去把护卫支开。只有一个，好办！希望陆星炽也不让你收留猫妖。”
“你想太多了，”付银朱疑惑地看着她，“我只是奇怪怎么只有一人值守……再说了，当时猫妖和陆星炽也很亲近，说不定他和我想法一样呢。”
“哦？我去问问护卫咯，”谷禾禾从她身后绕到前面去，“听听陆星炽和猫妖到底有和渊源。”
“别、别、别。”付银朱想拦着她，却又不敢大声叫她。
她轻手轻脚跟过去，发现护卫站着睡着了。
谷禾禾扒在门口偷听，里面无声无息。
她对付银朱一笑，拽着她朝客栈门口走去。
“你笑什么呀？”付银朱开清意咒问她，她又低头一看，“地上怎么这么多水？”
“还以为他有多在乎你，那还是我关心你更多一点……”谷禾禾偷笑，“猫妖认得他，他会不知道猫妖的危害吗？”
“不在乎吧。”付银朱其实不懂为何谷禾禾如此紧张兮兮。她当然知道猫妖会引诱他人，但是只要不中计就没事了。不中计嘛，无欲无求自然不会被骗，或者像是付银朱坚定自己在书中世界的寡岛默默搞同人，猫妖能引她去哪儿呢。
陆星炽也是如此吧。
在幻境里与他相处那么久，付银朱早发现他一直在忙着调查关于仙魔桥的种种事情，除非猫妖和仙魔桥相关……
“等一下，”付银朱问谷禾禾，“陆星炽何时见过猫妖？”
“原著里没有记载。”
“怪了。我今日也是头一回见猫妖，”付银朱回忆起来，“难道我记得原著剧情，这一点也对猫妖有用？”
谷禾禾点点头。
付银朱吓得一哆嗦。
尽管构思同人的时候，免不了参考自己的经历，但那也是像剥开层层洋葱一样，留一点洋葱的香和刺激。
真要是被人读心，把过去的经历原封不动被人知晓，付银朱免不了尴尬难受。
她若不是取材，她也不爱瞎打听。
付银朱见谷禾禾眼里冒出了好奇的光，立马转身去找自己做的猫窝和小碟。
“那猫妖对我怎么没什么反应呢。”谷禾禾纳闷，“我也知道原著里它同你见过呀。说真的，我差点以为陆星炽也知道原著剧情，知道你和猫妖的事，那看起来……是他自己真的见过猫妖……”
“这个有什么可深思的？”付银朱招手让谷禾禾来自己身旁，“猫窝是不是被拆了，仍在那边了？”
谷禾禾凑上前去：“你看错了，那是小土堆，来的时候我看到的都还记得呢。”
付银朱望着客栈大堂。
她搞不清客栈老板把之前它准备的东西都扔哪儿了。
谷禾禾沉浸在猫妖何以啃食记忆的思考中：“原本你应当和其他茶宗弟子共赴险境，救了被猫妖困住的其他可怜人，当时你是第一个意识到猫妖的层层陷阱的，你……”
付银朱明白了谷禾禾的困惑。
“你被困住了，谷禾禾。她是她，我是我。你知道自己角色的过去之后，有点陷进去了呀。”
谷禾禾低下头噘着嘴。
付银朱接着说：“反正你也知道，我特地改了《魔族炮灰》的大纲思路，就是没必要按照显然的道路走。其实离开茶宗，当然了，是月例考试的成绩不好……但也是我不想在那样相互竞争月月淘汰的幻境下待着嘛。怎么说呢，你刚开始逃婚，不也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家主说，他盼着我这么做，说明角色本来的性格和我也差不多……逃婚是注定的。”
“原本的谷禾禾，会想去当仙门的掌门吗？会缠着楚焰，在后面娇滴滴地喊‘大师兄、大师兄’吗？”
谷禾禾转着眼睛思考：“这也是系统逼迫我做的。”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付银朱又问她，“系统没让你搞同人，卖谷子吧？”
谷禾禾对着手指。
“所以说，猫妖让我养几天，不碍事的。”付银朱没见猫窝，她猜客栈老板给收后面了。
她叫上谷禾禾，去厨房门口看一看。
她朝里一望，睁大双目——
猫和母鸡关在一起。
边上还有一个人趴在那里。
她和谷禾禾连连撤步。
那个人冲过来：“你们俩半夜不睡觉啊。”
原来是谷家家主。
谷禾禾上前撒娇，说想见小猫而来。
“我猜你们俩就惦记着，”谷家家主欣慰地笑了，“唉……我睡不着出去溜达，见猫妖湿哒哒地在窗边蹲着，就猜是客栈老板撵它了。这不，我给抱过来，藏这里。”
“为这种事情失眠多不值呀？”谷禾禾很是心疼家主，“明天还要赶路呢……”
谷家家主见谷禾禾这般可怜的模样，懊悔起来：“反倒让大宝贝担心了……”
谷禾禾连忙开解：“耽误不了我安眠。您多虑了……”
谷禾禾话说半截，谷家家主引着到前面一坐。
付银朱见他们走了几步，谷家家主叫她，她才大步追上去。
她没想到谷家家主突然不见外了。
但和他们两人一同坐下，才知道谷家家主夜里难寝，心里惦记的是陶家姐弟。
陶里音临行前，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客栈老板娘告诉谷家家主，连边边角角都查过了。
她走之前还到外面的大树下和马棚里巡视过一圈。
明明那时她已经身体难受得必须扶着走才行。
此外，陶里音也把陆星炽和付银朱的传音蛊收走了。
尽管再过半刻钟，传音蛊自然死亡，他们晃晃脑袋，蛊虫就出去了。
谷家家主跟她们两个数着这些细节。
付银朱不太明白，但是谷禾禾记得陶里音曾经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陶里音记仇。
她不开心时，便不愿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
今日算是匆忙，谷禾禾记得她之前巴不得在饭店自己把碗都洗了。
谷家家主曾听谷禾禾讲过，那时他只当这是笑谈。
但方才他拿着秘宝，在客栈里寻陶里音的气息，他越来越不安。
陶里音不好惹。
他们正要前往晓暮寨，而那是陶里音的家。
谷家家主长叹一口气：“客房里发生何事？她对我们敌意如此之深……”
付银朱想了想，答道：“陶中声交出‘王中之王’时，她是不是不乐意呀？”
“她气你们都念不对名字？”谷家家主顺着她的话分析道。
谷禾禾却另有想法：“她们俩在这里好几天了？是不是担心暴露什么，才交出蛊虫王？”
“大树……”付银朱指出关键点，“老板娘晚上抱怨过吧？说老板不去打扫房间，反而把大树周围清干净了，她埋怨他分不清主次……那边的蚂蚁，是不是蛊虫？都被陶里音带走了……”
“她在树下炼蛊？”谷禾禾追问道。
“好像提过一下，”付银朱回忆道，“新的玉中乙玊要好了。她和陆星炽念了太多的蛊名，我都要搞混了。”
“陆星炽知道那么蛊？”谷禾禾微微颦眉，她觉得奇怪。
谷家家主心里迷茫，去晓暮寨担心陶里音报复，不去晓暮寨就没法请苗疆圣女预言。
——如今不需要感应“王中之王”的位置，他却忍不住想知道元坐言的下落。
他让谷禾禾和付银朱参谋一下。
毕竟现在可以用蛊虫王给谷禾禾恢复灵力。
“倘若这是新的玉中乙玊，也能恢复灵力吗？”付银朱问道。
谷禾禾否定：“蛊虫王那么易成吗？陶里音就不会此般生气了。我觉得……陶中声说的是实话。我对他印象就是直来直去，忠诚单纯，陶里音的心思啊……”
谷禾禾咂舌又摇头。
“你和他见过几次就这么想？”付银朱突然意识到谷禾禾不知道上一重幻境在缘仙镇陶中声的那幅嘴脸，她对陶中声的印象……不是原著里一心报答救命之恩的样子，就是双活结界是误伤了陶里音的窘态。
“那我们回程吧。”谷家家主有了主意，“可是……”
他絮絮叨叨念了一路上的辛苦，半途回去舍不得。而且能在圣坛预言的东西太多了，比如谷禾禾在东海的前程，比如谷家的市集后续如何，比如谷禾禾的远房小姨家能否长久和睦。
他还问了寡宗可否有仇敌，可以在晓暮寨诅咒一番。
付银朱立马回绝。
谷家家主失了兴致：“你们真就卖卖小玩意赚银子和灵石呀？”
谷禾禾点头：“嗯，就靠我们亲手努力。岛上还种菜养鱼，省了支出，存的银两多了才有本钱做了更多杂货呢。”
谷家家主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看向付银朱：“不想知道你写的话本，之后有没有人买？”
“买，肯定是有人买了。但多少人嘛……”
“去预言一下嘛。”
付银朱看了一眼谷禾禾，谷禾禾劝道：“不论多少，卖好卖坏，还是正常做下一本嘛……”
付银朱见谷家家主暗藏愠色，赶紧说道：“您想去我们当然跟着去，预言的事留给您自己就好了，我们不需要，是吧？”
“是呀，是呀。”谷禾禾附和道。
“诅咒呢？”
付银朱连忙摆手。
谷家家主正盼着这个呢。他刚要和她们俩分享心中的窃喜，突然听到一阵骚动——
从厨房方向传来。
仿佛鸡笼倒了。
“猫妖逃了？”
谷家家主紧张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