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幻境
“这点小事我可不求人,”付银朱头歪向一边让发簪朝下倒,“你能帮我照亮,我已经很感激了……”
付银朱顿了一下:“你可是身有情蛊的人,我求你帮忙,被人误会了,影响你可不好。”
付银朱说完,根本不敢再抬头看陆星炽。
悬在幔帐里的魔焰,一瞬变了个颜色。
“别人都说情蛊无用,”陆星炽声音低沉,“你真的信啊?”
付银朱自暴自弃,试图转动发簪。
这幔帐什么材质的啊,卡得可真紧啊……再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还是得面对自己的心声。
“我信。”
无声无息。
陆星炽的双手轻轻划过玄黑幔帐,缓缓举高。
付银朱一边思考自己如此坚信的理由,一边目光随着他的双手移动。
陆星炽把幔帐举起来了,付银朱的簪子被拽着,她不得不跪坐起来。
再一抬头,两人目光相汇。
“月老红绳……你信吗?”陆星炽又问她。
都差点忘了这个玩意了。
付银朱发现幔帐勾在簪子上的线都到了尽头,她赶紧自己马上就解开了。
“也信呀。”
“谁送的都收呀。”
“嗯?红绳和情蛊能一样吗?”付银朱胳膊酸了,她垂下手臂休息一下,“红绳上面的灵珠是测姻缘的嘛,我见灵珠闪过,所以肯定是有效的……虽然也没查出来是谁……我就送给更需要的人……总不能我喜欢那个姑娘吧?而且,一开始我也没把红绳当礼物……是吧?不是礼物吧?”
“那天命星晷呢?”
付银朱一愣。
陆星炽见付银朱不在折腾她的发簪了,便也落下手臂。
付银朱见幔帐垂下,下意识的往后一仰,手肘撑在了幔帐上,直接拽着幔帐蹭向魔焰。
悬在空中的魔焰飘飘悠悠。陆星炽见位置不妙,右手朝前一抓,差点栽在付银朱身上。
他急忙起身。
直接把发簪上挂着的线弄断了。
好大的一个窟窿啊。
付银朱摸着幔帐的小洞,有点后悔自己怎么不戴简单一点的头饰。
她咽了口吐沫,心里依然很慌张。
陆星炽的问题有点奇妙。
思维越跳跃,逻辑越隐秘。付银朱回忆起自己在东海深处时自己编的谎言……
“天命星晷,是升仙用的嘛,”付银朱勉强挤出笑容,“可那个幻境的事,保佑不了现在的我们……”
“幸好这也不是真的渡劫幻境。”
付银朱听出陆星炽有点紧张。
她刚想追问,却听到幔帐之外有奇怪的声音。
“嗡——”
某种机械噪音,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时间全浪费了。”付银朱护着自己丁零当啷的发饰。
陆星炽反应灵敏:“躲起来。”
两层幔帐腾空而起,付银朱整个被卷到里面。
盖得倒是整齐。
付银朱缩到角落。
这个床榻可真是冰冷,她卷着幔帐,给自己垫了垫。
她听见陆星炽朝暗牢门口走去。
方才消失一下的机械震动音,震耳欲聋地重新响起。
“退后!”
付银朱听见谷禾禾叫破了音。
她小心翼翼探出脑袋,陆星炽和谷禾禾都在层层幔帐之外。
这诡异的牢房布置。
关押的人若在里面偷摸干点什么,外面的守卫也完全不知道呀。
谷禾禾也很是不解。
但她见陆星炽面颊红润、眼神迷离,整个人气质比在审问密室时柔和许多,便放下对准陆星炽的手臂。
“付银朱呢?”
陆星炽轻轻侧头。
“那你们赶紧逃呀,”谷禾禾绕过陆星炽朝幔帐后面跑去,差点被侧边的花盆绊倒,“银朱!银朱!银朱!”
付银朱见她手里拿的东西——
电钻。
她整个人一哆嗦,立马换了个方式裹着幔帐。
这床榻越待越冰冷。
付银朱让谷禾禾把电钻关了再说话。谷禾禾很是配合。
付银朱垂眸看着谷禾禾手里的电钻:“你拿这个审问人?”
从后面缓缓跟上来的陆星炽,偷摸点点头。
怪不得一问一个不吱声。
“外面的人我已经摆平了,”谷禾禾收好神奇的武器,朝床榻走去,“……你们刚才干嘛了。”
付银朱低头看这乱糟糟的床榻,紧忙从上面下来。
谷禾禾掀起幔帐一看,又扭头瞥向付银朱。
她皱紧眉头。
“太冷了。”
谷禾禾不信。
付银朱半蹲身子,伸出一只手,示意让谷禾禾摸一下。
谷禾禾一试。
“这是什么刑具?冰到刺手。”
“你让他晚上换个地方睡。”付银朱温馨提醒。
谷禾禾一脸疑惑。
付银朱这是站哪一头呢?
不过说得也有道理,她点点头。
谷禾禾在暗牢门口,先装自己头晕,又猜此处有毒瘴,又演出现幻觉,一通发疯之后,终于让护卫们吓得跑去叫援手。
她和付银朱讨论过,下面要演付银朱立了大功——
医好了谷禾禾的症状,问出了陆星炽的真相。
若问不出就从原著里找答案。
她们猜陆星炽不愿久留,付银朱觉得他会惦记白荧安危前去找他……
“这刑具,这笼子,你还不走呀?”谷禾禾质问陆星炽。
陆星炽搞不明白谷禾禾的立场。
因为她始终如一的疯癫——
“你不走,我死在给你看!”
付银朱赶紧拦住谷禾禾,让她放下突然攥在手里的刻刀。
就这么审问的?
谁敢答啊。
付银朱解释:“她平时不是这样,你也见过……”
“双生子?”陆星炽小声问道。
付银朱双臂夹住谷禾禾,生怕她再抬手伤到谁。
“器修?”陆星炽问付银朱,“你们寡宗不一般啊……”
谷禾禾被逗笑了。
她终于盼到陆星炽讲话。
心情大好。
突然讲起理来。她毫无保留地讲了她和付银朱的计划。
她们不想要蛊虫“王中之王”,但是陆星炽能编出一个甩锅的理由即可。
——毕竟谷禾禾亲眼见到陶中声先前抵达幽谷苑。
“不过,更关键的是……证据。”谷禾禾强调道。
陆星炽对谷禾禾并不信任,他看向付银朱:“蛊虫是谷家至宝,你们……蛊虫不会是一开始就不在吧?”
“我可不知道。”付银朱实话实话。
谷禾禾倒是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但……谷家家主如此暴戾,也不像是运筹帷幄,此时陷害的人。
陆星炽忍住不笑。
谷禾禾愣神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单纯。
他交代当时所见——
陶中声和陶里音拿了食饵,引诱“王中之王”在幽谷苑四处乱窜,如今应该还有痕迹和残留。
付银朱很是惊讶。
谷禾禾思考一下,小姨一家都可以做陶里音来过的证人。
她欣然接受陆星炽的回答。
谷禾禾让付银朱再委屈一下,回暗牢原处等着,自己去和谷家家主汇报。
“两炷香,”谷禾禾设了时限,“我若还没回来,你们再警觉一点。要不,你抱盆花走吧?”
“两炷香而已,我也不至于要和一盆花说说话。”付银朱和花盆们摆摆手,把牢房钥匙交给谷禾禾,便速速离去。
付银朱在见到谷禾禾,是在她的偏院。
谷家家主不放心,叫人彻夜值守,盯住留宿在此的陆星炽。
之后,谷家家主上下打量付银朱:“另一个背叛了你?”
付银朱尴尬一笑。
“我和谷禾禾才是一入宗门便结识的友人……”
谷家家主便不再追究,连忙夸谷禾禾长大了,还继承了自己的审讯天赋。他把再返幽谷苑的事情全权交给谷禾禾,惹得谷禾禾很是奇怪。
明明之前动怒,现在却立马风轻云淡了。
不过,幽谷苑内的证据得等次日白天再找。
谷禾禾拉着付银朱进了偏院,趁着陆星炽休息之前,她要再问上几句。
陆星炽没有关门。
他嫌桌椅太脏,求人拿东西来擦一下。
“再加一床被子吧。”付银朱提议道。
谷禾禾一脸诧异。
付银朱冷静回答:“你们不许他关门,夜里多冷啊。”
“您倒是考虑周全,”谷禾禾松了口气,“但话也不能说这么直接呀……算了,我们俩都这么熟悉了。”
“你想哪儿去了?”付银朱回过味儿来。
擦灰其实用不着自己劳力。
付银朱用仙术,清风忽至,屋子里立马洁净不少。
不过……桌椅和墙面有点黏糊糊的。
久无人居的屋内,不只有灰尘。谷禾禾让陆星炽有个地方睡就行了,别盯着墙角的细微之处吹毛求疵。
“这有……壁画……”陆星炽伫立不动。
谷禾禾和付银朱凑了过去。
这画过于抽象了。
陆星炽自言自语:“蚀骨阵的构建之法……?”
“蚀骨阵?”付银朱顺着陆星炽的思路,突然有了点明白了。
谷禾禾倒是没有兴趣,到远处坐下,叫他们俩快过来:“先讲讲感受和体验,再追究缘由。是不是呀,付银朱?你是来取材的。”
差点忘了。
陆星炽符合“魔族炮灰”这个人设。
但付银朱刚想邀请陆星炽一坐,却见他环视整个房间的布置。
陆星炽望着谷禾禾:“听人说……这是你之前的住所。”
谷禾禾声音轻快:“是的呀。”
付银朱感觉氛围不妙。
余光里一道红光划过。
回过神来,付银朱见谷禾禾双手扒着脖子,似乎有东西缠在了上面。
“蚀骨阵是你所设?”陆星炽的语气让付银朱梦回茶岛岛北。
她紧忙回头求陆星炽:“放手。”
陆星炽却朝谷禾禾走近几步。
谷禾禾哪里能发出声音。
付银朱连忙解释:“她可不会那些东西。她失忆了,之前的事都和现在的她没关系。松手!”
陆星炽倒是听话。
谷禾禾立马跳起来,手背在后面,像是随时可以掏出一个不符合时代的武器似的,蓄势待发。
这时候该示弱,不是吗?
付银朱没想到谷禾禾会是如此的反应。
莫不是……她找回的记忆里,真的有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