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幻境
“烧糊涂了吧?”付银朱脱口而出。
谷禾禾脸红扑扑的,她直摇头,否则付银朱的想法。她喋喋不休,诉说着她的烦忧。
寡宗的人,多半本性孤僻。本就不愿意合群,若是一再强调自我独立的意识,一人一个专属的署名啊符号啊,寡宗早晚得散了。
谷禾禾的生活经验告诉她,从一开始就得按着这种苗头。她本来就很难服众,若是之后当了掌门,怕不得上午即位,下午落马。
她劝付银朱一起注意一下身边有额外心思的人。她讲着理由,一二三四,一条条念叨不停,可她毕竟病了,数着数着,又糊涂了。
“该第五条了。”付银朱配合着她。
谷禾禾讲了原因,付银朱一听就是第二条的内容。但是她不想纠正,只是劝她早早睡去。
人在清醒时,能说胡话。
在迷糊的时候,只剩真心话。
付银朱望着谷禾禾的睡脸,可算明白一直以来她的心思。
在幻境之前,付银朱不方便出海时,谷禾禾会和其他弟子一同去卖同人本和周边。谷禾禾对其他人很是防备,凡是对读者和公众的活动,多是她来出面。
付银朱耳畔回响起天雷渡劫观赏大会听到宾客猜测寡宗的本子作者都是同一个人时,他们脱口而出谷禾禾的名字。
谷禾禾若是真心把寡宗的同人本当做集体作品,怎么会把自己的名字泄露出去呢。
付银朱本是不计较的。
因为那时她对走剧情心如死灰。
一路走来,整个人仿若是谷禾禾的傀儡一样。
寡岛的画面忽然浮现在付银朱眼前——
寡岛不大,但山灵水灵,谷禾禾仗着系统的积分能换来建筑施工速成的优势,拉着付银朱在岛上建了数不清的廊桥和地道。
付银朱现在觉得被天雷也没什么不好。
东海七十二岛,唯有寡岛上的寡宗从未出过升仙之人。
其他岛修仙人士都不怕,为何在寡宗弟子之间,升仙成了人人生畏之事呢。
思来想去,付银朱怀疑正是谷禾禾穿梭在寡岛上的廊桥和地道之间,一边走一边拉着同门弟子反复确认,是否真的能防住各个角度飞来的一道天雷。
她念叨久了,大家便着了道。
掌门独孤午也信了她的话。
每日传道授业,独孤午教大家如何放下,如何清心静气,如何与世无争,无欲无求才能免除诱惑,才能体会寡宗独门的孤寡仙法的真谛。
付银朱那时和独孤午也不太熟悉。
独孤午心里有执念,正如付银朱写《买定离手》同人本参考他的经历时所知。不过,付银朱曾以为他上一次寡宗解散,失去众弟子之后又遇见楚焰,他已经如他授业时所言那样,都放下了。
然而,她是在这重幻境里,意识到独孤午会见故友选礼物这种小事都优柔寡断。
若不是他的性格,天雷渡劫观赏大会当日,也不会乱作一团了吧。
并非想怨其他人啦。
付银朱只是回忆自己穿越以来的经历,恨自己早早放弃了自己。
——但在幻境里,重新走剧情,她觉得也来得及。
千头万绪,付银朱找到了一个剧情的关键点。
原著里,楚焰自然是因为小妖传信,而从茶宗来到寡宗。但是那时剧情里登场很晚的魔尊陆星炽。并没有现在这般坎坷的经历。
所以,如果付银朱在茶宗的同人片段没有被陆星炽看到,他也不会前去茶宗广场附近,也就不会被人发现,而闹得眼前这番局面。
陆星炽在缘仙镇发现传送阵,本是他生活的一个小插曲。也就是说,没有付银朱当时的无心之举,他日子过得可舒舒服服的呢。
——付银朱心生惭愧。
没有魔族卷入的缘仙镇,在原著里只是茶宗弟子与陶中声相关的剧情。眼下,陶中声被魔界的人追着去四象无形的义庄躲藏……剧情线或许是从他师父时就开始改变了。
按谷禾禾所言,小说无闲笔。
陶中声来自苗疆晓暮寨,楚焰又中过苗蛊。
他们两人之间……有付银朱一时想不起来的联系。
客栈的窗户被风吹得“咣咣”响个不停。
付银朱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丝毫没有被打断。
睡得迷迷糊糊的谷禾禾,翻过身来,看她端坐的样子,一声不吭接着睡了过去。
付银朱猜不透为何茶宗时小小的一封信,引得陆星炽在平坦的人生之路上栽进坑中。
她脑海里是上次坐下来谈话是陆星炽谨慎的表情。
陆星炽肯定不是一时莽撞。
他更不会是分不清主次。
那么他跟踪自己,从京兆到缘仙镇,肯定是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更大的目的。
付银朱突然灵光一现,她回忆起因为茶宗犹兮堂膳食会入会任务时,她请陆星炽进入锁妖塔时,他同鲛人太子所说的话。
那时候,付银朱以为他问鲛人太子是否对仙妖桥的破解法感兴趣,只是随口一提。
如今想来,或许是有谁建了仙妖桥之后,又去建仙魔桥,陆星炽一直在查此事原委,才和付银朱及楚焰行踪重合的。
但白荧以为陆星炽认定付银朱是小妖传信嫌疑人,于是在缘仙镇戏楼前反复和陆星炽确定。
幻境之前,宅在客栈的付银朱和陆星炽无法相遇,所以白荧也便无从寻到她。而现在陆星炽知道自己小妖传信大抵是楚焰所为,便拦着白荧不要妄动。
——付银朱觉得自己把眼下她和陆星炽无法相认只能靠暗示来沟通的行为解释得明明白白的。
夜色越来越深,付银朱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她粗略扫过独孤午给她的折子,便随手放在架子上。
次日,谷禾禾先行醒来。
她看见远处架子上的折子,很是突兀,便踉踉跄跄下了床。
她拿起折子,被下面的信封吸引住了。
偷看别人的信并不好,但是她小心翼翼打开封口,见到那个朱红的灯笼,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谷禾禾忍不住,立马叫起付银朱,告诉她签售会的签名设计,可以是红灯笼。
“不好吧?比桂花糕还莫名其妙,要不然……”付银朱眯着眼睛,努力思考道,“画一段廊桥吧。”
“廊桥?”谷禾禾更不理解。
都怪昨夜沉湎于回忆。
付银朱忘了这时候寡宗根本不敢幻想升仙天雷落在寡岛这种美梦。
“红灯笼,那么喜庆,被人误会成戏楼前媒婆们的标志可就糟了。”付银朱立马解释道。
谷禾禾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等付银朱重新睡着,她又叫起她:“信封里装的是什么呀?”
付银朱给她讲了画舫游船请柬前后来历,谷禾禾也不追问到底是谁送的,只是一厢情愿,满心期待,那天一起和付银朱出去玩。
她见到凌素霜时,也开心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对方。
凌素霜十分震惊,她故作镇定:“请柬啊?有我的份吗?”
“没有,”谷禾禾贴在她身上,“你打小在缘仙镇住,没给自己弄一封呀?”
“我去过,”凌素霜推开她,“你们俩……只有你们两人去,多危险呀。我先给你去端药吧,早一点好起来。”
付银朱确定这信是陆星炽送的了。但是她察觉到凌素霜不太对劲,她本来很是洒脱,现在眼神慌乱不堪。
付银朱听见她拿药,主动提议去帮忙。
等回到谷禾禾身旁,谷禾禾夸起凌素霜不简单:“戏楼帮掌门拿下来,船票也能多搞几张,不过她说我不早点好起来,独孤午不会同意我们两人过去的。”
付银朱摸了一下谷禾禾的额头:“签售会当天,你能好起来就不错了。掌门拖我写新的东西,我得赶紧赶出来。”
“那么我可就接着睡了。”谷禾禾打着哈欠回到床上。
付银朱不想待在客房,便拿着东西来到客栈大厅。
她刚一坐定,便和凌素霜对视上了。
凌素霜眼神闪躲,匆匆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付银朱很是奇怪,她回头看凌素霜,结果凌素霜也正转身。
两人尴尬一笑。
凌素霜给自己找借口:“我去买点吃的,你要是想吃……算了,我送完戏楼,再送回客栈吧。”
“没关系,我陪她喝粥就行。”付银朱笑道。
“我们晚点儿再见,”凌素霜僵硬的肩膀倏然放松,“你可先忙着掌门布置下来的事啊,画舫嘛,远看挺好的,近看没意思哦。”
明明之前那么热情邀请自己去画舫的凌素霜,竟然改了主意。
付银朱很是纳闷。
她暂且不想此事,打开掌门独孤午给的戏楼的折子。
改唱词这件事,比她预想得要简单。她挑了折子的最后两段话,直白地写了一版《买定离手》的宣传词。
但她怕独孤午不满意,想在前面的剧情里融入一下。
结果就这样通读剧情,发现这新出的台本剧情前后矛盾,不甚连贯。
她反复诵读,总觉得这个折子是被突然改过的版本。
前面改动的地方,还不如她新调整的两段直白的宣传词。
前面的剧情,有点类似鲛人太子的故事。讲的是前朝的前朝,有一位妖族王室遗族在小山谷里重新复辟自己的小国的故事,里面还提到了有一个外邦人曾经在前朝建立仙妖桥的事。
这也太巧了吧。
——付银朱怀疑陆星炽当时在茶宗锁妖塔质问鲛人太子时,就是从这出戏里找来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