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幻境
耳边小贩的叫卖声愈发喧嚣,付银朱望着陆星炽的眼神,觉得有些陌生。
她快把街对面讨价还价的客人和商贩的对话听了一边,也没见对方有反应。
她还记得当时在京兆她摆个桌子在岳家茶馆前初见陆星炽的情景,那时他的眼神里尽在掌握,也记得在茶岛岛北见到他时嚣张的气焰,都不似眼下心灰意冷般的涣散。
付银朱不明白,但她佯装重逢的小算盘弹蹦了。
她小声抱歉:“不好意思,没踩到你吧,不小心撞到你。”
“无碍。”陆星炽摇头浅笑。
在付银朱眼里,一副对陌生人的客气。
他一旁的白荧倒是打量起付银朱来,陆星炽刚要离开进入戏楼,被白荧拦下。
“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陆星炽随即回头又看向付银朱。
此刻,付银朱一脸迷茫,和凌素霜跟小贩商量买两包五香瓜子送一把原味的尝一尝。
她心里觉得奇怪,总觉得这个陆星炽不是跟着自己从寡岛来到幻境里的那个。
就像是她在茶宗初见楚焰时的感觉一样,熟悉又陌生。
她不敢再看向陆星炽那一边,也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只是用手抓着瓜子挑挑选选,附和着凌素霜的话。
陆星炽看她这般模样,转头对白荧说:“这功劳不是给你的吗?别这时候逗我了。”
白荧拍他肩膀:“你再回头看一眼。和那谁没关系,不是你要我盯着的吗?”
“走吧。”陆星炽坚决不回头。
白荧不放弃,无奈撇嘴,自己绕过他,和付银朱搭起话来。
付银朱高度警觉,白荧提起岳家茶馆,付银朱却装作从没听说过。
陆星炽听到这里,方觉得心安,转身去找白荧。
白荧终于觉得自己找错人了,要和陆星炽一同离开。付银朱却突然叫住他:“你是不是去过纸铺?你认识谷禾禾吗?”
白荧不屑地看着她。
陆星炽在后面捂嘴偷笑。
“谁?”白荧颦眉问道。
陆星炽笑出声:“那个,纸铺里缠着你题字的姑娘……”
白荧语气短促:“不记得,不认识。”
陆星炽倒是问起来付银朱来:“你可谷禾禾相识,你和她……可否问一下什么关系?”
“这个嘛……同住客栈,但她怕风更怕雨,我们住一间房……”
凌素霜在一旁不解,为何付银朱回答如此详细。
“哦?纸铺里见到的姑娘可是胆子大得很,”陆星炽低头沉思,“可能我搞错人了。”
辞别之后,白荧跟在陆星炽后面:“这个我打包票和画像上一模一样,你不会也搞错人了吧,画像就画错了?”
“功劳算你的,”陆星炽语气平静,“错不错的,我不在乎。”
付银朱帮凌素霜抱着刚买的一兜兜的零食,还是拿不准陆星炽的身份。
“你呀,小心一点,缘仙镇这边人多人杂,别和生人说太细。”凌素霜提醒她,“戏楼里有我的熟人,走,我们去拿个好位子。”
“好!”愁云密布的付银朱脸上挤出笑容。
凌素霜的熟人龙雪花,胖墩墩的,走路比她们还慢,付银朱本是迁就她,但是对方却说没关系,让她们先走。
等来到戏楼的楼梯附近,付银朱反复回头见她上楼费劲,和凌素霜小说提议坐一层也行。
凌素霜朝一层望去:“人太多,又乱又吵,不安全。”
她们落座之后,龙雪花劝付银朱别太多虑:“你头次来我们缘仙镇吧?我就这个样子,我们普通人啊,只有胖一点,才能不被妖风卷走啊。平日动起来吃力一点,习惯就没事了。”
付银朱一怔。
“给你们添点茶水吧,”龙雪花问道,“我先下去了,这是戏楼最好的一间,要是他们怠慢了,跟我说哦。”
龙雪花临走前,凌素霜叫住她:“来点甜的。”
“你也喜欢甜的?”付银朱问凌素霜。
凌素霜眼看周围,见没人才喝付银朱小声说:“缘仙镇的人就靠吃糖胖起来的,这边甜食甜水都好得很,但是糖多贵啊,外乡人也吃不惯,他们一般不给外乡人上。”
付银朱问她关于妖风的事,凌素霜其实也不太明白,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感知到。她作为本地人很是清瘦,也从来没被卷跑过。
但是妖风,每个月还是会带跑一些人,多是孩童和年轻女子。名单会贴在告示栏上,但有的人明明早不在缘仙镇里,家里人还会找媒婆贴喜帖在戏楼前的板子上。
付银朱觉得甚是奇怪。
但是一楼想起小二求打赏的喊声。
她见楼下小二拿着托盘挨桌要钱,走到一桌停了许久。
付银朱定睛一看,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正是陆星炽和白荧。
临近开场,付银朱的视线没再从那桌离开过。
他们两人似乎有说有笑,一会儿,一副老板做派的人还同他们谈了几句。
龙雪花也过去说了什么。
——似乎他们俩是戏楼的常客。
戏开演了,付银朱听不懂一句。
但是她在幻境之前查过剧情,勉强不在这里如坐针毡。
戏里演得大致是一个人远离之前的圈子,隐姓埋名生活,但是被之前的人找到之后,就又编一个马甲,不停辗转,不断流浪,最后手握七八个马甲,但是被最熟悉的人认出来之后,求对方和自己一样放弃现在的身份,一起隐姓埋名。
付银朱不理解这个剧情,但凌素霜在一旁评论,这是缘仙镇最火的剧目。
“是真事改编的吗?”付银朱问她。
“那是自然,”凌素霜解释道,“口口相传的故事,听说是妖界的真事。不过现实里的结局嘛,那两个人还是散了。”
具体来说,是上任妖王之子早年的经历,他不想仗着血脉继承王位,自己一个人跑了,但是他天纵横才,学什么都快,模仿什么都像模像样,在妖界哪里都很快成为圈子里的核心,但他不喜欢被人瞩目的感觉。他有个一同长大的狼妖,挂念着他,离群而去,寻到他时,却怎么也劝不回他。
好奇怪的故事啊。
付银朱问:“后来呢?”
凌素霜怕她们嘀嘀咕咕影响了别人,在她耳畔说道:“据说妖王就留在缘仙镇里,妖风就是他的族人找他是搞的。”
“那在这里还演这种戏。”
“妖族又不会过来看,”凌素霜往边上一瘫,“但外乡人对妖风害怕嘛,来这里看了之后,能觉得心安一点吧。”
“那还是多点上一些宁神香吧。”付银朱本不害怕,现在觉得心里毛毛的。
剧快结束了,付银朱猛然注意到一层陆星炽和白荧那桌空了。
她和凌素霜才闲聊多久啊,竟然把人看丢了。
龙雪花在散场后问起付银朱的感受,两人客气两个来回,付银朱问起自己要不要也随着打赏。
“不用的,朋友的朋友,没必要,常来就好了。”龙雪花笑着说道,拿了伴手礼让她们带给寡宗其他人一起吃。
付银朱不依不饶:“你们这里打赏,有没有记名单呀?”
“哪儿会啊,一楼店小二收了钱大家就自己行分了。”
凌素霜介绍道:“寡宗可会做事了,他们卖话本,来这里办活动,卖亲笔签名版……”
“那我可得跟着学一学,”龙雪花眼前一亮,“不知可有高见?”
“哪儿算什么高见啊,”付银朱谦虚地说道,“京兆那边,会给打赏的客人记下来,弄个排名,逢月初和佳节,还会给这些老客人随点礼。”
“京兆地区是讲究,”龙雪花学到了,“我们这里,也就是给头牌送送礼。”
付银朱立马问道:“这送礼有名单吗?”
“他们私下的事,我们不管。”龙雪花笑着回答道。
付银朱觉得自己有点无礼了。
她退后一步,听凌素霜和她闲聊,自己陷入沉思。
听白荧刚才的话,他和陆星炽还是来找人的。
先前在京兆岳家茶馆,他们一掷千金引人注目。
此番,没有打赏的登记,付银朱也不确定陆星炽二人来这里的目的。
——明明,他们和戏楼的人很熟。
但付银朱想起刚才自己生硬的建议,不敢再多说。
凌素霜却又提起她:“我们寡宗的话本,都是她主笔的……”
“啊呀,那可太厉害了,我们这里在研究新的剧目,不知可否提提建议。”龙雪花热情地问道。
付银朱见她弯弯的笑眼里透着冷漠,温和地拒绝:“不敢当,不敢当,我也是听掌门吩咐才写的,还得回去赶稿呢。”
龙雪花对着凌素霜感叹道:“那你可真是找到好机会了。”
“说什么呢,”凌素霜挥了下手,“我对编故事纯属兴趣,我去寡宗是想和他们一同回寡岛之后,在岛上自己养药制药。多亏掌门不在乎什么传男不传女啊。”
“你也真是执着,”龙雪花温柔笑道,“我先忙去了。不送了啊。”
付银朱反复思考陆星炽的反应。
她在回家路上一路沉默不语,惹得凌素霜担心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多关心一下卖话本的事情。
付银朱感到越来越绝望,好不容易上一重幻境在茶宗灵陆星炽敞开心扉,听了一些他的经历。尽管是只言片语,拼不出他的来路和此时的动向,但也稍微熟稔了。
缘仙镇里,身边都是熟悉的寡宗众人,但初到幻境,付银朱觉得陆星炽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又是那个捉摸不透的魔尊了。
到底是谁要趁机在渡劫天雷落下之时,在寡岛上建立仙魔桥?他为何对此如此上心。
他为何执意调查楚焰给小妖传信,从京兆到缘仙镇一直查着纸的来历?为何能得到一个假的东海深处天命星晷的灵璇?
对于付银朱,他藏了太多谜团。
回到客栈,她决定从掌门独孤午那里获取一点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