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幻境
“你们茶宗内的审判,是与我无关,”陆星炽忍不住解释,“但你本来选什么都可以,大不了搞砸了。楚焰被逐出茶宗,对他也不是坏事,你何苦如此介怀。”
“他留下来才是搞砸了呀。”付银朱等着他的回音,“你不这么觉得吗?”
“其实你和友人想的是一回事。他们担心楚焰被逐出仙门后,没有去处。可你能预知之后的事,你是不是觉得楚焰去寡宗更适合他?”
“说不上更合适,但……经历过他离开茶宗当上寡宗大师兄,我更想依赖过去熟悉的经验……”
“你过去在茶宗也去东海给师兄寻药了吗?那一次,你可比其他膳食会还要上心,他们从我这里领药,随便挑一挑,可是你巴不得每一味都拿到手里。”
“这个嘛……”
付银朱自有隐情,尽管她的确对别人过于热心了,但她当时指望犹兮堂膳食会的人能带她去出海,而后又想前去东海深处查一下幻境里的机缘究竟为何。
她问:“事求完美,有何错吗?”
“畏手畏脚,多心多虑……幻境里都是假的,你何不试一下另一种呢?搞砸了也是幻境里的一场虚无,”陆星炽说着说着想起来自己的经历,“出去之后,你可就能直接绕道不用踩坑里了,总比反过来好。”
付银朱听他刻意强调最后半句,问:“怎么?你……在京兆时身份并不高,是之前踩过坑?”
“反应得可真快啊,”陆星炽尴尬一笑,“但我也做了和之前不同的事,仙魔桥还差最后一点……”
付银朱更关心他之前的经历:“踩过什么坑?”
“你……不知道吗?”陆星炽看着他迷茫的小眼神,“沙坑。但在幻境里,我不会左迁了。”
沙坑?
他还是不肯说。
付银朱不打算追问:“至少也在幻境里弥补过来了。魔界听上去也太可怕了。但常在海边走,哪能不湿鞋……”
“是这样的道理。不进茶宗,也就不会被发现了……”陆星炽话锋一转,“东西,你带来了吗?”
堵住了付银朱的好奇。
“拿来了,这是我能找到的所有的纸,白的、黄的、薄的、厚的,连纸里藏花的都带来了……”
陆星炽接过她的纸:“都不是那只小妖传信的纸。但这个墨迹像一点,这个有那种粗糙的感觉,你怎么没写字上去?”
“来不及嘛……”付银朱困惑,“都不是吗?我其实写字时就觉得差点意思,但其他的纸,估计是膳食会成员私藏的了,我可拿不到……哦对了,千变蝶被元葳蕤抓到了……”
陆星炽听了前后经过,他倾向是犹兮堂膳食会在藏书阁给妖族传信。
因为鲛人一族注意到仙魔桥后,主动接近起魔族来。他们知道建仙魔桥必须借用东海深处的天命星晷,他们进不去,但是他们拿出来操作天命星晷的必备之物和魔族密探交换。
陆星炽把东西拿出来。
付银朱不看也知道:“灵璇嘛。”
“你也有一个不是吗?”
付银朱点头。
“灵璇只有一个。哪一个是假的?”
“我的肯定是真的。”付银朱回忆起当时灵璇经过陆星炽之手,“我下回拿来看看,比对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鲛人一族进不去东海深处,怎么他们手里会有灵璇?
早在仙魔桥建起之前就拿到了吗?
原著里可没提过这件事啊,付银朱越想越糊涂。
想得太多,她开始怀疑自己带进幻境的灵璇是不是真的灵了。
若是东海深处那会儿搞砸了,幻境之外寡岛的命运可就不可知了。
她前去苏息院探望楚焰。
知道他的真实意愿,才不算自己擅自决定对方的命运。
纵使付银朱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
但是苏息院里,她寻不见楚焰的踪影。
“银朱师姐,你也来了啊。”施布泽见她,主动寒暄,“你是来见楚焰还是……?”
“来见楚焰,他人呢?”
“一直在徐清堂后山,不知几时能归来。”施布泽答道。
他近日游走在各家膳食会之间,想劝服几个人来帮他给楚焰辩护,困难重重。
反而从那些人口中听说了徐生堂堂主的判断标准。
“让烧伤的弟子活下来……”施布泽悄悄透露给付银朱,“银朱师姐,你可有法子?”
“你这是要作假呀……”
“别的膳食会先提出来的,我也是汇总一下大家的意思。”
想作假的人多,就能去做吗?
但付银朱脑内一闪而过,她真的有让人“假活”的思路。
——那还是幻境之前,寡宗大师兄楚焰亲口告诉自己的。
付银朱还没回忆起具体是什么,远处冲过来一个疯疯癫癫的人。
他披头散发,开口说话才能听出来是宋暮亭:“遭报应了吧?惹到不该惹的了吧?”
施布泽按住他:“宋师兄,多休息吧,你昨夜没睡,白天少在外面耗着了。”
宋暮亭头发一甩,并用双手扒开自己的碎发,露着整个脸盘给施布泽看:“你看看?我还是我吗?”
付银朱听了,吓得连退三步。
施布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宋师兄,你碗里吃的东西,别人也帮你尝过了,没有毒。”
“他们什么都有,他们定是服了防止中蛊的药,”宋暮亭紧追不放,施布泽往后仰一点,他就凑近一点,“你看看!你好好看看!我是不是中了永生蛊?”
“药能解毒,哪儿能解蛊。”施布泽蹲下身子,从侧方一钻,绕开他后连连撤退,“宋师兄,快休息吧,茶宗里没有永生蛊。若是从苗疆送来,也得明年开春了。”
苗疆永生蛊?
怪不得付银朱觉得自己刚才灵光一闪呢。
——但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付银朱也没有新的法子。
施布泽找人帮忙送宋暮亭回房,等他回来时,余玉响跟了出来。
余玉响看付银朱,依然上上下下哪里都不顺眼。
“又来拿什么药?”余玉响打量着她,“我帮你啊。不过看你没有外伤,不会是……?”
余玉响拍拍胸口又指了指脑袋。
“我是来看楚焰的。”付银朱真诚地回答她。
余玉响立马和颜悦色地问:“你可是要和我站在一边?”
付银朱想起她和施布泽关系不错,猜到:“你支持楚焰无罪?”
“肤浅,还以为你懂画外音呢。”
付银朱歪着脑袋,一脸不解。
“下次审判,膳食会一家只能派一个,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余玉响一脸得意地跟付银朱解说,“他们之间互相竞争,但是遇到事了,心却在一起,万事求公平,徐生堂堂主肯定会觉得他们不负责,问谁都答得不相上下……”
“你去徐生堂审判,你会站在他们对面吗?”
余玉响无奈地闭眼又睁开:“我还需要跟你讲那么详细吗?好吧,我告诉你……”
她和施布泽找到了徐生堂审判的一个破绽。堂主评判一件事,会将功抵过。“过”是本次提出来的,但是“功”只需报名字,而不计较具体时刻。
施布泽忙着说服膳食会的人,余玉响负责准备后路,收集关于楚焰的“功过”。
她跟付银朱列举了近日以来楚焰所做之事。
眼见着苏息院内大树的阴影渐渐偏移……
还未听她说完,付银朱望见楚焰回到苏息院。
楚焰对付银朱微笑示好,转而问向余玉响:“连付银朱,你也要盘问吗?”
“我是在说服她……”余玉响顿了一下,“还是你觉得付银朱不用说服?”
楚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付银朱,他轻笑了一下:“不用她帮忙,事就不能成吗?”
他们现在说话竟然都是问句。
付银朱搞不清近日苏息堂的氛围。
“我看不明白了,”付银朱问楚焰,“你这是信我?还是觉得他们……多劳心劳力了?”
“顺其自然。”楚焰颦眉,“你们可别跟着搞什么苗疆蛊……审判时能发言就发言,没话说可以不用来,不用刻意帮我……”
楚焰告辞回去休息。
余玉响瞅了一眼付银朱,没了事无巨细讲楚焰近况的兴致。
她撂下一句话:“反正,我可有话说。”
付银朱还没想好怎么回她,她就摆摆手远去。
一个个都没准信。
付银朱还是得自己拿主意。
元葳蕤、施布泽、余玉响……他们三人说话有矛盾。
元葳蕤听上去是会支持楚焰无罪的,但余玉响觉得他们膳食会并非如此。
施布泽对楚焰无罪最上心,可是他似乎走上了邪路。
付银朱思索了一夜,她决定任性一把。
正如陆星炽所言,大不了搞砸了嘛。
她找到姜述,开开心心地问:“我可以进行下一关入会流程了吗?”
“你还真是不怕元元啊,”姜述眼睛一转问道,“还是你心疼我啊?”
付银朱一时语塞。
姜述捂着嘴笑:“你也吃这一套啊。”
付银朱假设自己嗑到了。
她嘴角不自觉上扬。
姜述带她来到犹兮堂膳食会的小院。
“膳食会,顾名思义,是对伙食有追求的茶宗弟子们成立的。”姜述引她去厨房,“最后一关,做菜。”
厨房明亮宽敞,台上、灶上、桌上,备好了各类食材和厨具。
付银朱凑上前去,一边走一边感叹如此全面和丰富。
“特地从陆国买来的,再过今天就放坏了。”姜述跟在她身后解释道,“厨刀也买了新的,但……怕你用不惯,旧的也摆出来了……”
付银朱拿起刀,视线盯紧刀面:“太贴心了。”
可是她若能任选仙法修炼,她不会去做剑修,不会选无情道,而是她天赋奇佳的黑暗料理。
她扫视着每一样食材,完全不敢抬头看姜述。
这一关,彻底难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