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幻境
在茶宗，杀妖要重罚。
尽管每月要考核弟子降妖除魔的数量，但“降妖”这里两字可是字面意思，只能用收妖囊捉住后送往锁妖塔，而不能杀掉。
或许重伤可以原谅，但是火蜥蜴的状态，尚不明朗。
弟子们都未曾见过这种情况，除了手头有事要忙的，都在闲暇讨论那日广场上发生的事。
越传越甚，人心惶惶，只有付银朱不为所动。
至少在姜述眼中，她是如此。
“银朱啊，入会流程最后一个关，已经准备好了。”姜述发觉不用多顾忌便直接问付银朱，“想在小测前进行呢？还是之后进行呢？”
“小测之前还是尽量多复习吧。”付银朱答道。
姜述很是兴奋：“我也这么想的，其他人都忙得很，放眼茶宗，我们是最有闲情复习的了。”
“肯定能比别人考的好。”
“没错！小测考好了，我们文考理应也会进步吧。”姜述开心地笑道，“你有想过，加入膳食会，想做什么吗？”
“能做什么？”
“起初也不用担任什么啦，你也可以之后再挑，”姜述解释犹兮堂膳食会的分工，“四师兄若是退了，不知你愿不愿接他的班？当然，我现在更希望能来和我一起做招新！”
招新？
社恐可做不来这个。
付银朱看她真挚的眼神，不好直接拒绝：“我看人眼光不够好啊，而且见好几面才能分清谁是谁……”
“别太害怕啦，我当时也挑不好人，但是多数人走不完入会流程，慢慢就懂了……”姜述思考了一下，补充道，“我也是不非得强求你。初做招新时，我委屈地哭了好几次呢，但是后来感觉膳食会的大家在背后撑着我，就坚持下来了。”
“背后有人撑着你？”付银朱见姜述点点头后问，“真不是有人拿着刀架在脖子上呀？”
姜述一愣：“你怎么和元元似的，担惊受怕的。她……不是逼着人做事的人，但背后撑着我的人，哪怕手里有刀剑，也是对着外人保护我的。”
“抱歉，抱歉。”
“心里有鬼，才常担心别人害自己呢。我可没做亏心事……”姜述回想起来，“该不是元元看了《东海传信》你画的那幅图，她跟你说了什么吧？”
付银朱颔首。
“别做亏心事哦，”姜述强调了一遍，“你若想平日多些工夫温书，有个典籍岗可以考虑，闲差，只有茶宗出了新规章才忙活，当然膳食会弟子犯事了，像是眼下这样，也挺忙的……但这种事，十年一遇，不用太担心，你也爱读书写字，多合适啊……”
“听上去可真合适。”
“那晚你也在，楚焰到底怎么回事呀？”
姜述铺垫了那么久，原来是问这个啊。
付银朱并不好回答她。
按实际情况来看，楚焰是为了救人，迫不得已。
剑光划过，火蜥蜴愣神的那一刻，有人用收妖囊收了它，楚焰便不用再捅那一下了。
然而，火蜥蜴尾巴卷着弟子，收妖囊遇人可能会失灵。
那时候，火蜥蜴已经烧着弟子的外衣了，再不去救，弟子会丧命。
设身处地去想，付银朱也会选择去救同门弟子。
可茶宗上下，不知道关于楚焰的一个秘密。
甚至他本人也不知晓。
幻境之外，付银朱在茶宗的那三个月里，楚焰外出降妖除魔，正是杀妖犯了事，才被逐出茶宗的。
在原著里，楚焰亦是离开茶宗，尽管书中没有多做笔墨姜述，付银朱猜测这就是楚焰的原本命运。
姜述见付银朱半天不言语，又细问她：“当时，火灭了吗？”
“记不清了。”
姜述叹气：“膳食会有人怨元元，他们说当时她举起收妖囊，可迟迟不出手，真的吗？”
“我躲到远处啦，看不太清呀。”付银朱实话实说。
火蜥蜴一事在徐生堂一连审判好几日，按理付银朱得去一趟，但迟迟没有轮到她过去。
付银朱一想到徐生堂，就十分担心。
她怕自己在上面的表现令人失望。
没办法，上次发言惹到了元葳蕤，这一次总不能害了楚焰。
同尘院的绘图任务照常进行，来的弟子少了，出活儿就慢一点，反正掌院也不在乎进度。
很多人围着施布泽问东问西，毕竟是他们小组负责守着藏书阁。
付银朱也很好奇，但她早早躲到同尘院角落，生怕惹来注意，成了风波里的主要人物。
等散了之后，施布泽找到付银朱，闲聊几句，付银朱趁机问他情况。
“火蜥蜴……他们瞒着，也不知生死，不过掌院说了，它不是传信小妖。”
都差点忘了大家蹲守藏书阁的目的了。
“那么，传信小妖有线索了吗？”付银朱问道。
“抓到一个，但拿不准。”
施布泽说那日藏书阁里除了火蜥蜴，没有别的小妖出没，但是在那附近，元葳蕤抓到一只千变蝶。
“已经交给同尘院了，千变蝶身上并无情报，”施布泽转述掌院的想法，“掌院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可期待了，你也知道他们都护着高舍堂的弟子，降服千变蝶能抵罪过嘛，但它也不是我们的目标，在茶宗里抓到小妖算是功绩，也抵不过这次的错啊……”
“元元，会受到重罚吗？”
“说不准，楚焰杀妖……也不能定论，楚焰伤妖，是他不守规章，还是因为元元出手晚而迫不得已，这几天在徐生堂争执的就是这个……”
“这几日审判，你都去了？”付银朱努力去了解徐生堂的情况，“你怎么看？支持哪方的多呀？”
施布泽无奈地摇头：“我们组啊，除了我都是膳食会的弟子，现在就是那几派在争呢，对他们自己有利才会为楚焰说话啊。”
“元元，会不会有难言之隐呀？”付银朱猜测道。
但施布泽全然不知：“真不知为何藏书阁一下子变得这么乱。”
千变蝶，在同尘院的妖魔图鉴上，还没有完整的画像，但是根据描述，正是陆星炽所言的会退成茧、缩成虫的罕见小妖。
付银朱无法拿陆星炽的话去徐生堂当证言。
她有一个恶意的揣测——
陆星炽说是有人给外界用小妖传情报……如果这个人是元葳蕤呢？
元葳蕤和鲛人太子都能那么亲密，她和其他大妖熟悉自然极为可能。
动机……给在《东海传信》的老熟人取材？
付银朱拿不准。
若换一种善良的角度——
有人放火蜥蜴进藏书阁，引开大家的视线，然后拍千变蝶去拿情报。
但是千变蝶半路被元葳蕤捉到了。
——付银朱觉得这样更能说得通，毕竟当日元葳蕤姗姗来迟。
火蜥蜴和千变蝶这两个搭档小妖会在收妖囊里相遇，元葳蕤察觉到这一点，才会当时如此犹豫的吧。
但不问元葳蕤本人，谁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堂主为此很犯愁，怎么才能让元葳蕤张口解释，要不然真的保不住她。
召见付银朱去徐生堂作证时，魏淮竹也在。
付银朱见到他来，非常意外。
莫不成本次主要审判元葳蕤？
魏淮竹一发言，就证实了这一点。
元葳蕤先前探望魏淮竹，找他问意见。魏淮竹对膳食会降妖除魔的安排最为了解，包括锁妖塔守卫的排班，各层妖魔的数量……也包括怎么调班，如何瞒报妖魔，以及掩人耳目地偷换锁妖塔被关的妖魔……
那天探望的时候，元葳蕤特地一天一天讨论锁妖塔守卫的排班，并提出了几个调班的方案。
火蜥蜴潜入藏书阁的那天，正是锁妖塔内外都由犹兮堂膳食会弟子驻守的一天。
“说事要简明扼要，”堂主听得累了，“你的意思是她当日专程去了锁妖塔？”
魏淮竹尚未回答，徐生堂下传来低低切切的谈话声。
大家早听闻犹兮堂内有不和。
谁想到能在众目睽睽下，被四师兄摆到台面上来。
但接下来吃瓜乐子人们傻了眼。
魏淮竹检举同尘院弟子前去锁妖塔调查那天，正是靠同膳食会的关系，才飞速完成任务的。
他拿不出证据。
可是他是茶宗四师兄。
堂主对弟子们的偏爱，他排第四。
在眼下徐生堂上所有人中，他排第一。
徐生堂堂主，转移目标，审判当时去锁妖塔的任务小组。
妙啊。
出乎意料啊。
一脸平静的付银朱瞪大了眼睛。
魏淮竹的出现就够令人惊叹的了，竟然还会善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付银朱成功达成“一言不发”的愿望，顺利离开徐生堂。
跨过徐生堂门槛时，她前面两人正是魏淮竹和元葳蕤。
元葳蕤和魏淮竹讲了句什么，便快步朝前。
没走几步，她回头看向魏淮竹。
脸上的表情又爱又恨。
很久之后，付银朱才了解到，元葳蕤有把柄留在魏淮竹手上。
犹兮堂膳食会的人都不知道。
他们能做的只是帮元葳蕤编一个锁妖塔内的行程。
姜述为此还问过付银朱的建议。她听了元葳蕤不想让千变蝶和火蜥蜴相逢的想法，又去问魏淮竹怎么篡改锁妖塔妖魔登记数量。
毕竟，千变蝶和火蜥蜴，并非来自茶宗锁妖塔。
魏淮竹让姜述别再掺和了，她乖乖听话。
“那么，元元她那天大费周章去锁妖塔为了什么呀？”姜述忍不住问道。
若是别人，魏淮竹会守口如瓶，但他见姜述好奇的小眼神，只要她答应保密，他便直说。
“她当时收妖囊里有鲛人太子。”
姜述的脑袋“嗡”地一声。
她打了个喷嚏：“记忆，丢出去了。”
魏淮竹被逗笑了：“你说起话来变怪了，跟付银朱待太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