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幻境
陆星炽注视着她，说：“我特地来帮你破解这个幻影的。”
“我不需要你，我是看这里舒服才待着的，并不是找不到出口，走太多累到了。”付银朱说完就后悔。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接下来说的还是气话：“我真的不需要你，破解幻境我可以从藏书阁查书，升仙实录好多们，尽管书有这么厚……”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但我读起来快，照着做，几重幻境对我来说都轻而易举。”
是在茶宗待久了，被其他弟子影响了？还是压抑太久在气头上？
付银朱自己想不明白。
她推开窗子，让冷风吹进来，希望能让自己清醒一点。
差一点，她就要和陆星炽说去东海用天命星晷把他这个观众从幻境弹射出去。
她忍住了。
她揪着裙子，补充道：“走吧，留你有什么用，灯都被风吹灭了。”
卧榻不远处的小桌上，一盏青灯，正对着窗，在月色下，坐在卧榻上的他们，能望见残存的一缕烟，愈来愈淡。
陆星炽悄悄走过去把灯点亮。
他见付银朱在卧榻上愣神，拿着灯站在她面前。
灯油和烟呛得付银朱直咳嗽。
但她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甚至对陆星炽说了一声“谢谢”。
突然客气了起来。
陆星炽本以为她在说气话，听到“谢谢”这两个字，一下子理不清头绪。
“那我走了。”陆星炽本想问她，可他心情低落，尾音垂了下去。
他赶忙找补：“我不翻窗，从正门走。”
付银朱回过神来，借机留住他，但吐出来的话，依旧拧巴：“你能走正门？我幻影小楼不就前功尽弃了嘛？”
陆星炽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付银朱蹦下卧榻，轻盈地走来：“跟我来。”
下一间房间，黑漆漆，一丝光亮也没有。
付银朱点亮火折子，找到油灯。
她见陆星炽待在门口没有前进的迹象，问：“点灯我不太会，教教我，好不好嘛。”
当然可以。
陆星炽走上前，点亮灯并拿在手里，他沿着房间四周的柜子和架子逐一检查。
边缝里藏着蘑菇精，走火入魔的那种。
莫非付银朱吃了一个？
还是她在这座幻影小楼里待得太久，中了瘴气？
陆星炽回望呆愣原地的付银朱，说：“快走，去下一间。”
一出门，第三间亮着灯。
这一件仿佛书斋，不过仍然建在地下。
付银朱坐在椅子上，往桌上一趴，无精打采：“帮帮我嘛。”
“灯已亮了。”
付银朱从挎包里掏出梳妆盒，趴在桌上，伸直胳膊，手握着盒子悬在桌边。
“这个幻影小楼，是膳食会给我的任务，”付银朱解释道，“唐礼杏擅长传送法阵，灯亮灯灭，房门通往的都是不同的地方。我需要点亮每个房间的灯。”
陆星炽走上去，拿下她手里的梳妆盒，他借着灯光一看，里面空空荡荡。
付银朱见他抬头如此之快，补充道：“地图刻在盒子上。”
“膳食会的任务啊……”陆星炽在幻境之前就见过这栋小楼，当时他真的以为是妖怪作祟，没想到是茶宗弟子搞出来的。
他回忆，那时在小楼里完成任务的人，是寡宗后来的大师兄，楚焰。
他没等陆星炽在小楼里多看几眼，就飞速破解了所有机关。
方法嘛，正如他的名字，用火，幻影小楼在熊熊火焰里烧得连灰烬都没有。
那时候躲在远处树丛观察的陆星炽才发现这是幻影。
楚焰从废墟里捡了一个茶壶，便离开了。
那个茶壶的位置……
陆星炽观察梳妆盒内部的房间陈设，悠悠感叹：“幻影小楼啊……”
“听说这个幻影小楼，是唐礼杏抄来的，也太难了吧。”付银朱打了个哈欠，“我不应该来这里，我以前没有加入膳食会，我在幻境里留下有何用呢，我本来只是想找人陪我出海，我在幻境里出海有何用呢……”
陆星炽见她状态不对，走到书桌前，发现桌上砚台上摆的不是墨，而是一个蘑菇精。
小妖怪真是无处不在，他拉着付银朱原路回去。
付银朱见到卧榻就想躺下睡。
陆星炽的意识也开始飘忽，但他尽力抱着她从窗户出去——
翻窗这一步，是迷糊的付银朱直接扑过去，上半身悬在窗外。
陆星炽想让她自己迈腿翻过来，可付银朱扑腾了一刻钟，转身子转不过去，手碰地够不到。
他才抱她下来的，让她在树下休息。
蘑菇精的瘴气太重，
除非能在半柱香的工夫飞速点灯，陆星炽根本不敢再靠近幻影小楼。
让幻影小楼付之一炬，或许是唯一解法。
陆星炽不愿轻易行动。
他也坐在大树下，付银朱的身边。
歪坐昏睡的付银朱一下子倒在他的肩头。
那就让她小睡一下。
陆星炽担心鼓鼓囊囊的挎包硌到她，轻轻拎起来，放在一旁。
一个小药瓶掉了出来。
他把药瓶装回去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
是京兆所卖的治蜂蛰的药膏。
她怎么带着这种东西？
陆星炽想翻包看看有没有驱蚊的药，但克制了。
——毕竟怕她醒了。
付银朱醒了。
头一歪的时候，就醒了。
她没睁眼，没动肩，保持原样待着，回忆刚才的经历。
她推开窗见到了陆星炽，陆星炽躺在卧榻上，她求陆星炽给她点灯，陆星炽提着灯在房间里踱步……陆星炽蹲下身，和趴在书桌上的她视线平齐……
现在坐在这里，暖洋洋的，付银朱想不出自己在哪儿。
她想多待一会儿，因为她也记得自己说的气话：“我真的不需要你。”
夜晚的蚊子不支持这对cp。
付银朱痒得不行，不得不起来。
“我是破了幻影小楼出来了吗？”付银朱眼睛亮晶晶地问他。
陆星炽否定她的想法，并告诉她破解幻影的诀窍。
天真的付银朱有点失落，但她得知里面有瘴气毒菇，立即从包里拿出收妖囊。
“不能烧，不能烧，”付银朱打算一石二鸟，“瘴气毒菇能给我加好多降妖除魔积分呢。”
她把已经关联好的房间路线交代给陆星炽，让他在自己去收妖时，推一推正确的路线。
付银朱并不贪。
她往返一二层，打开所有的窗子，只去一明一灭就能到的房间。
甚至知道从二层出房门会进地下，她选择跳窗而逃。
吓得陆星炽跑过去接她。
挎包勾在边上的树枝上，她失了重心，险些惨摔。
她在撞击陆星炽怀抱里的瞬间，按着他的双臂，立马站稳：“你再帮我，这个任务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了。”
“幻境是我们两个人的，你的任务，当然也是我们个人的。”
“你没生我气？”
“没有。”
付银朱小心问道：“放火烧楼，不是嫌我多事才说出来的？”
“我……真心觉得……会快一点……放火……”陆星炽费力组织语言，“若你执意正常破解幻影，我也有点思路了……”
陆星炽方才从远处观察幻影小楼，随着付银朱点灯，楼上的房间有一刹的幻光闪现，周围空地上的花草，也一片一片对应摇摆。
他猜，幻影小楼的地下，并非三层，而是对应三块不同的空地。
“唐……她果然擅长传送阵，”陆星炽不禁感觉幻影小楼设计巧妙，“传送法阵如此密集，非常人所为……但经我观察，南北向的门，只能通南北，东西向的门，对应东西门……”
付银朱似懂非懂。
“地下三层的房间方向，和梳妆盒所绘不同。”陆星炽说着说着又有新发现，“梳妆盒上面的妖怪，洗漱、吃饭、就寝……似乎提示了顺序。”
付银朱跃跃欲试。
但陆星炽劝她休息，他替她去点地下三层。
“若我猜错，害你又中蘑菇的瘴气……”陆星炽斟酌用词，“会惹是非。”
“三层啊，很多积分的。”
“那我陪你去，”陆星炽随口一提，“她的传送阵很是精妙，我想多观察一下。”
付银朱以为他终于说了实话。
他们朝幻影小楼走去，付银朱闲聊：“小唐唐的传送法阵当然厉害，好像《东海传信》里报道过，但我没印象是哪期了。”
“传送法阵，是茶宗弟子课上学的吗？”
付银朱点头：“是的，你出了幻境可以来这里拜师学艺，比寡宗能学到不少东西呢。”
陆星炽轻轻一笑：“我只是好奇，茶宗教了那么多仙法，怎么没看你会几个？”
付银朱停下脚步：“仙法，对我没有用场。写文画图能让寡宗在东海地位飞升，升仙渡劫要的是吸取天地精气提升修为，仙法能防身就够了。”
“传送法阵，实在茶宗主区传授的吗？”陆星炽对此十分在意。
“那时自然，茶岛岛北，尽是荒地，规定了不让来的。”付银朱答道。
陆星炽追问：“茶宗主区的传送阵，能不能通岛北呢？”
“没见过，”付银朱思考，“应该可以。如果你来茶岛的传送法阵能通缘仙镇，主区的法阵也可以通外界。”
陆星炽提醒她不要把茶宗的事情同外人讲太多。
因为他终于知晓一直在意的事情。
陆星炽跟踪小妖进入传送法阵，来到一片荒山。
荒山有什么可来的。
小妖自然直奔茶宗主区。
如果岛北山间有另一处传送法阵，他屡次跟踪未成的事情，就能解释了。
付银朱也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藏书阁有小妖出没，可能是附近传送法阵过来的。
付银朱领着陆星炽往返幻影小楼的一间间，她收妖，陆星炽点灯，正如梳妆盒所示的妖怪作息一样，找到正确的房间循环，就能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