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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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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顺一路疾步随着皇帝,为其打伞遮雨,一时惶恐不安道:

    “万岁爷这是怎么了,没得叫雨淋着了,交给奴才们去寻便是。”

    皇帝只知如今雨大天黑,岛上除去打扫,夜里一概无人,她腿上有旧疾,受冷受潮便膝盖泛疼,行动难忍,偏又穿着花盆底鞋,种种困顿可想而知,难保一朝跌倒,甚至失足落水。

    他越想越急,厉声道:“多嘴!”

    齐顺一凛,脚步未停,小心道:“奴才明知故问,等回去便去领罚。”

    宫人冒雨四散着寻找,齐顺几人伺候在皇帝身边,往涵虚堂而去,虽此时雨水渐小些,可一路上积水成河,枝叶满地,小太监手里的风灯只可召见脚前不远,加之嘈杂雨声,凭添了他心中的极度不安。

    不会!不过是场雨,她不会出什么事……

    他在心中循环往复地安抚自己,那年她伤重见骨,命悬一线,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要失去她了。

    今日黑云压城,狂风骤雨,独不见她身影,这种担惊受怕又急迫的心情一瞬间又回归了,哪怕那撕裂天空的巨响,他都浑然不觉。

    他只担心她。

    相对相望却不相亲的这些年,默默吞下数也数不清的苦果,刻意着视若不见,刻意着做戏,他就要忍疯了。

    这就如同与太后的对弈,一直以来恭顺孝敬,韬光养晦,处处忍让不敢显露锋芒,他内心忍得极尽癫狂。

    无论如何,他要宋倾澜好端端的活下去,他忍受的太多,再不能忍受失去她。

    脑中满是她每日离开寝宫的背影,皇帝的心紧紧被什么摄住,疼痛蔓延开来。

    冰冷无情的雨幕前,前方的小径被上头塌下的泥石树木所掩盖,生生截断。

    皇帝的心似被重物猛然撞击,整个身子定了定,在那泥石之间竟有一只鞋,他记得,曾见珍嫔穿过。

    下一秒,他失了理智,便再顾不得这滑坡泥流的险处,冲上前去,竟徒手去扒石头草木。

    他不信,上天会如此残忍,更不信她会如此残忍。

    齐顺连同众人见状无不大骇,上前边为皇帝遮雨边伸手阻拦。

    “万岁爷,此地太险,您万不能以身试险,有什么叫奴才们来,齐顺求您了!”

    皇帝甩开他的手,回眸怔怔地看着他,那决绝又空洞地眼神直叫他的心发寒打颤,却只听他幽幽道:

    “我做错了,是不是?”

    齐顺听不懂皇帝如同梦呓的自言自语,或许他本就不是再对自己说,少时,齐顺不得思忖,哭求道:

    “不会的,姐姐向来有转危为安的本事,断断不会如此,或许是姐姐掉下的也未可知,皇上……”

    皇帝双手沾满泥水,人被太监们拉住无法挣脱,他就这样看着齐顺,仿佛他的话便是至真偈语,便是最灵验的预言。

    “是我,是我错……”

    他倏地甩开太监们地手,施施然走出伞外,任凭雨水打湿一身团龙行服,齐顺连忙上前举着伞。

    “万岁爷先请回吧,奴才们必当尽心竭力,如何也要把姐姐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皇帝茫然无助地望着眼前的坍塌地碎石,这时候他怎可听说离去,必是要见到她人才肯作罢。

    “朕不能走,与你们一同找。”

    齐顺眼见言语无力,便吩咐着众人寻人清路,自己则忧心地望着浑身淋透,雨水正自那稍尖下颌往下淌的皇帝。

    “……皇上!”

    雨声中似乎混合着他熟悉的声音传来,皇帝心神一动,左右看去,只是天太黑,他目之所及都是雨线。

    “宋倾澜!”他忍不住脱口。

    褚湉本路过之时,快步走掉了鞋子,正预备去捡,上头一棵树随雨而倾倒下来,她不得已快速躲开事发之地,往回逃去,再回首时,前方的路已被冲塌的泥石树木阻隔。

    只因好似听见皇帝的声音,她便抹黑费力地爬上高处,

    努力探头看去,却是几盏风灯,而灯后那伞下之人正是皇帝。

    她本被淋的狼狈不堪,胡乱剥开贴在脸颊上的湿发,听见皇上正唤着自己,便大声道:

    “皇上,我在!”

    皇帝豁然,抬头寻觅,却见她被淋的可怜,正爬上高处死命扒着树干。

    “这里极险,皇上走远些。”

    皇帝忽经大悲大喜,缓了片刻才恍然,指着褚湉大声道:“谁准你如此,还不给朕下来!”

    众人合力下,才将阻断的路清出些许豁口,褚湉这才得以出去。

    伞下,褚湉见皇帝眼中满是愠意,整个人也同自己一般湿透着。

    褚湉被他盯得心里没底,垂首道:“奴才行至此处,不想一侧的小丘发了泥石流,有大块石头树木混合着泥水挡住了去路,所以误了当差,奴才该死,往后再不敢随意乱逛。”

    她说着便要欠身,不想被人用力的拉住手臂。

    皇帝既心疼又有着虚惊一场的快意,这种种复杂心情交织在一起,在眼底却凝聚成了一抹愠意。

    褚湉疑惑间皇帝狠心撂下手,冷瞥她一眼,遂拿来齐顺手里的伞,粗手甩给她,褚湉连忙手忙脚乱地接握住伞柄。

    皇帝转身便走,她快步跟上,伸着手臂为他撑伞。

    余光中,是她风雨中薄弱的臂膀,因着衣物湿着,那衣料便着实贴近着身子,显得她愈加弱不禁风。

    皇帝不作他想,竟抬手握住伞柄,将油纸伞自她手中夺了过来。

    褚湉愣了下却也并未说些什么,只缩着手默默随在身侧。

    这不合规矩,可皇帝一概不顾,底下人也不敢多言。

    伞柄极为倾斜,将褚湉整个人拢在了油纸伞下,走过十七孔桥,走过铜牛像,自始至终,只倾向她。

    也许两人都有太多话隐在心头,匿在唇齿,只好一路默契般的沉默。

    历史,仿佛正在按照原有大致的路数在无情的进行,皇帝却日日活在水深火热当中,苦不堪言,她明明在眼前,却咫尺天涯。

    个中滋味,极尽心酸,真不知这种日子何时才可终结。

    转眼到了二十年,头正月起珍嫔与瑾嫔同时封了妃,宫中的太监宫女自然是深谙其道,见风使舵,捧高踩低。

    如今的景仁宫可谓宫中最热闹的一处,吃穿用度明显都是最好的,虽不能与太后皇后比肩,但是也可谓风光一时无两。

    珍妃经入宫这几年,伶俐聪颖的性子依旧,可到底也是个好玩倔强的脾气。

    早些时候,她喜好照相,不顾忌讳的满宫里拍照玩,太后有些看不过眼,倒也因着真心喜爱这个晚辈而稍加训斥就了了事,倒是皇后与她素来无多交集。

    褚湉时常听见底下人闲话,说是皇后和珍妃不甚和睦,互看不顺眼,也许这些做奴才的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乱,到底是嚼着舌根子,巴望着看出好戏,偏偏主子那里依旧得过且过,倒也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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