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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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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架上放着一本打开着的乐谱,她看着上面的音符,下一秒手指不由自主地按下琴键。

    可无论如何,她就算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再连贯地弹奏出乐曲来,手指仿佛不是她自己的般,混不听她的指令。

    皇帝见状,徐徐来到她身边,褚湉忙缩回手,将丑陋的伤疤掩进衣袖中。

    “你的伤还未好全,自然无法弹奏。”皇帝看着她微低下的头,轻声道:“再养些时日,会好的。”

    褚湉知道这只是善意的宽慰,她的手,再不能弹琴了,想起往日一起共同演奏的光景,如同再回不去的前世追忆,难过自卑到想要大哭一场。

    皇帝看穿她的痛楚,上手将那钢琴盖上,笑说:“朕一会儿就命人将它挪走,你不弹,朕也不弹。”

    褚湉强收住情绪,忙道:“别,不用搬走它,万岁爷一向喜欢音乐,忙完国事还可以弹弹琴来换一换心境,留着它吧。”

    皇上颔首,见她抬起头,便侧过来去看向她。

    褚湉泪盈于睫,便慌忙垂下头去,这一个动作,一滴泪落在了金砖地上

    “是不是手上又疼了?”他发觉她的不对劲,凑近些许问道。

    褚湉一惊,忙不迭的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没有,奴才只是热得出汗”

    皇帝没说话,故意微俯下身侧着头看她。

    模糊的视线里,他的脸是那样近,语气里满是关切。

    见他这样,褚湉的泪水不禁更加来势汹汹,决堤般的向外涌,狠狠地低着头,不想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脆弱!

    皇帝没有将怜惜之情展于面上,也没有手足无措,只故意挂上一抹笑道:“诶?还真哭了呀!”

    “我也不想这样”褚湉哽咽着。

    皇帝站直身子,稍顿了顿,便煞有介事的道:“往后你若是想听,朕给你弹,还有那些字帖,也不要练了,全不过是傍身添彩之物,算不得什么。”

    “朕知道你一向要强,绝不轻言放弃,可你足够好了,无需这些来点缀,真的。”

    褚湉心中本苦涩难耐,听了他的话不免破涕为笑:“万岁爷不用劝慰奴才了,我知道我的手已废,什么都做不得,却还日日担着御前女官,心中实在羞愧难当。”

    皇帝听她这样讲,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想起她所受的伤害,便觉气血翻涌,如何也不解气。

    “该羞愧的是她们,你无需自责。”

    皇帝说话间,忍不住揭开她遮住手上的衣袖。

    褚湉本能往后撤了撤手,她不愿让他看见自己那些丑陋得形似蜈蚣的疤痕。

    皇帝不由分说,轻拉来她微颤的手,在他眼中,这双手无论皙白无瑕,亦或是伤痕累累,都如慰藉着自己寒冷心房的暖阳般,变成什么样子,美的丑的,好的坏的,他都浑不在意,矢志不移。

    他曾无数次想象着这只手紧贴着自己的脸颊,带着体温的柔润触感可驱走他无尽的忧郁,和所有经受过的苦难。

    见他轻缓拉起自己的手,褚湉霎时间怔在那里,不禁看向皇帝年轻又写满隐痛的脸。

    那双明眸里头倒映着的,是自己大病初愈后纤弱的身影,目光仿若颐和园中那扑面而来,夹着芳草气的和风,或者,她甚至允许自己做梦般的认为,那是种深情。

    她好想顺着他的手而去,摸一摸他的脸……

    这时,齐顺躬身进来,两人如梦初醒般,遂放开了彼此。

    皇帝心下懊恼,他又不冷静了,他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尚未能掌控,实在不该不负责任的去获取别人的感情。

    太后又怎会允许他此时有这样一个,自己万分中意的人的存在?

    褚湉手指不停使唤的发颤,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如果说从前,那必是活着,而今,她只觉自己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齐顺恭顺着道:“万岁爷,进讲的时候到了。”

    待皇帝往前殿去了,褚湉才自出了寝宫,轻步下了石阶,不经意地一抬眼,却见那麟查长身玉立在滴水檐下。

    他表情冷凝,只向这边望了一眼,便着急着又不自在似的避开了她的脸。

    褚湉有些许恍然,路过他身边时,一时竟不知如何,遂只顾低头走路。

    “昨日是我冒昧了,还望你见谅。”

    褚湉才走过去,便听到他径自说着的话。

    她并未回头,心中莫名竟有了几分愧对,只当下一时无话,于是背对着他肃了肃,遂提步而去。

    光绪十四年的雨季仿佛来的特别迟。

    不过说来也怪,好不容易下场雨,便愈发难以收拾,接连不断的。

    整整三日了,还是没有停下来的预兆,园中的几株花早已被这连绵不绝的雨水打得败了,蔫头耷脑的在风中晃着。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褚湉合起伞走在廊子下,望着院落中雨水滴落而下的涟漪,脑中只是莫名记起这么一首诗来。

    转念一想,寓意悲凉,太多盛衰兴亡在其中,让人惆怅不已,眼前不合时宜,不好,不好!

    摇摇头,犹记得当年南唐李后主国败降于宋,被俘虏至汴京,怎奈他才华横溢,工书善画,能诗擅词,通音晓律……

    幽闭期间,他曾作过一首词: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褚湉不禁暗自笑笑,这不正和了自己的意境。

    而其下那两句她却忘却般,如何也记不得,许又是过于悲凉,她选择性的不想记起。

    就如皇帝今后的路,她今后的路……

    “姑姑原来在这儿?!”

    褚湉回头,却见是个小太监,他恭敬打了个千儿,瞧着年岁不大,眉眼清朗却一团稚气,此时帽子和衣服都落着湿渍,像是在雨中穿行而来。

    “有事么?”

    褚湉问道,忍不住把手伸出廊子外,接着纷纷而落的雨水,衣袖就任凭它淋着。

    小太监咧嘴一笑道:“小的找了姑姑半天了,师傅叫我传话说,万岁爷传着姑姑呢!”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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