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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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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湉被他的话吓得一怔,她很想明白告知自己是来自于百年后,因为跑去他的崇陵找什么鬼答案而一朝被魇着了,睁开眼就倒退了百年之久,可大概这等话说出口势必被当做疯子。

    “奴才这点雕虫小技算的什么,万岁爷高看倾澜了。”

    皇帝没再追问,只是径自说了一句:“有此贴身侍从,皇爸爸真舍得放你走。”

    褚湉忙道:“其实奴才只觉庆幸,幸而老佛爷叫奴才过了来。”

    皇帝眼中染上一抹复杂神色,目光从琴键移到了她的脸颊上:

    “你愿意来养心殿?”

    他的话让褚湉心里隐隐触动,忙垂首回避了他的目光,答道:“愿意,这儿……很好。”

    皇帝听后心里莫名舒畅,扬了扬唇角,笑道:“朕很喜欢钢琴,你来教朕弹钢琴可好?”

    褚湉听罢,也笑看他:“好,不过万岁爷可否教奴才书法?”

    “你还同朕谈起条件来。”他见她抬眸一脸促狭地笑意,没法儿,只得道:“可以,朕答应你就是。”

    褚湉寻来纸,用笔画上线条,充当五线谱本子,自先从乐理知识教起,皇帝也不急躁,只虚心求教,认认真真做了些笔记和注解。

    临下差前,皇帝特意叫齐顺寻来《灵飞经》小楷法帖,并卫夫人的《名姬帖》,一齐交于褚湉。

    “你先拿回去临摹,多写多看,慢慢就可掌握些要领。”

    褚湉谢了恩,才要退下,皇帝紧接着道:“朕学琴之事……先莫要告知太后,她不喜朕学这些。”

    褚湉愣了下,下意识抬头看,只见他望着自己浅浅一笑,又复而看起今日所学的乐理。

    “奴才明白了。”

    她回完话便退出了寝宫,宵色深沉,竟是个无风无月的夜,收拾好后便躺在衾被里失了睡意。

    一侧的雨蘅呼吸平稳,一动不动的,想是早已睡熟,自己则翻来覆去,如何不得安眠。

    她脑中不停闪过在寝宫中,皇帝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乃至他每次的笑容……

    她忽然有些惧怕,怕自己越与他接触,就对他的好感更深一分。

    只因知晓那段悲壮历史,他明明是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人,是最不该亲近并牵扯进感情纠葛的人,但清醒如她,却也不得掌控自己的感觉。

    或许,她只是同情他的悲情命运,共情了他的感受,先不要着急定性这份感觉,她如今还不是很清醒,每次看他,她都像是做着梦一般,就连身旁的景物都被打上了一抹柔光。

    所以,还不是思量过多的时候,起码要待她清醒过来。

    寝宫中恣意飘散着安息香的味道,皇帝静静躺在床榻上,仰望着点点烛火映照下的明黄色织锦帐,他不时抬起手臂,那帐子上便印着他修长手指的剪影。

    他望着这只手,不禁想起她执笔写字,却久不得要领,自己忍不住上前帮她握好笔。

    手上传来细滑如暖玉的触感依稀尚存。

    那首《兰亭序》仿佛在耳边又回荡开来,她纤细双手自然流畅地按着琴键,一脸地沉浸和享受,辫穗子随着她的身体晃啊晃。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女子,心中竟有种如获至宝的快感。

    即便她是派来监视自己的坐探,他也想见她在养心殿,在寝宫,在月下……

    他并非好色之徒,也有身为帝王的冷静理智,他为了理想,为了国家可以不计生死。

    可现下,明知前方是险途,明知她是太后的人,他还是有了一丝侥幸之心。

    他暗暗嗤笑自己,迫使自己认为有些事万不可泥足深陷,太后惯会谋算人心,是真是假,什么都还说不准。

    往后的日子里,皇帝每每歇息的时刻都变成了私人钢琴课,褚湉不敢保证教学质量,目的是教会他弹为止。

    皇帝对音乐的天赋似乎异于常人,不过一两天工夫,便可以顺畅地弹些小调。

    教学成果喜人,她这师傅自然功不可没,皇帝特地赏了她些珍玩,可见她态度淡淡,便忍不住道:

    “这些你似是不稀罕,你想要什么直说就是。”

    褚湉抿嘴笑笑,想了想才道:“奴才没什么想要的,万岁爷弹得好,就是给奴才最大的赏赐了。”

    她还真没什么想要的,要说想,不过是想家,但是她有家不得回,也许这辈子也再不能,其他的,除了身家性命,也没什么奢求。

    皇帝见她似有心事,便也没再追问下去,只从钢琴前站起身,道:“你还记得别的曲子吗?”

    “再来弹一曲吧,倘若每日政事结束后,回来听听琴,想是什么烦恼都会烟消云散吧。”

    褚湉侧头想了想,掰着手指道:“奴才背下的不多,万岁爷让他们寻些西洋名曲谱子来,像什么贝多芬的,肖邦的,还有莫扎特的,这些就可以了。”

    皇帝点头,即刻叫齐顺记了下来并吩咐下去。

    “现下你记着什么就弹奏什么,朕只管学习欣赏。”

    褚湉也不好坏了他颇高的学习兴致,于是沉吟片刻,缓缓弹了起来。

    少时,一曲终了,皇帝听得如痴似醉,久久难消,只觉自有股抵死缠绵,忧郁苦涩之感。

    这首曲子似是与自己的心意相通,不然怎会乍听便就一听如故?

    “这曲子很合朕心意,不知是何曲名?”

    褚湉突如其来的一窘,俏生生的立在琴前,她想着,偏偏喜欢你,这五个字如何也不好说出口,就好像押着了她的心事一般,叫人很意外的难为情起来。

    于是垂着首,放轻声音回:“偏偏……心悦卿。”

    偏偏心悦卿……

    皇帝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苦涩之意直接蔓延到了喉咙间。

    他看着褚湉的目光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意味,最后只淡淡道:“这曲子和曲名一样,让人愁肠百转。”

    只因错赏昔日雪,一夜悲萧到天明。但知是错,便不可一错再错,错上加错。

    日复一日,皇帝已经可以脱离谱子完成肖邦的夜曲,还有g大调小步舞曲等这些初学者入门曲目。

    褚湉惊讶于他的聪慧和艺术天赋,假如他不是皇帝,大概也可以进修成一名钢琴演奏家。

    渐渐,随着学习深入,他们不时会四手联弹。

    于是,在东方古老的宫廷里,在金瓦红墙的殿宇中,奏响了与这奢靡颓废的时代极具反差的乐声。

    并肩,两双手,还有这黑白键与袅袅熏香,合着悠扬而又富有浪漫气息的音符

    没有地位之分,没有尊卑贵贱,没有看似深远的两个时代间的鸿沟,没有任何的杂念。

    褚湉想,假如日子一直是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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