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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静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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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打量了下一脸恭顺,垂首而立的褚湉,心里说不上来的几分喜欢。

    从前她只是觉得这丫头模样生的好,人也伶俐,而今脾性渐稳,比起先前讨巧得多,见她眉眼具柔的模样,竟想起曾经芳华年月里的亲妹妹婉贞,这两人相貌虽千差万别,可无端端地,就是叫人不禁联想到一处。

    她自知,她有愧于婉贞,她欠她太多。

    早知如此,就留她在身边,换了别人出去,而今事已至此,倒也作罢了。

    “倾澜这些日子来,愈发沉稳淑静,几天不见,我便想着你,今儿热闹,叫你也来凑凑。”

    褚湉笑着福了福,回:“奴才谢老祖宗恩典,”

    四格格正品着茶,听见太后说话,不住打量起褚湉,片刻眉眼带笑地道:

    “这原是老祖宗宫里的倾澜?有些日子不见我竟没认出来,这气质上真真儿是变了个人,更是出挑的紧了。”

    褚湉向着四格格颔首道:“格格谬赞,倾澜愧不敢当,叫您见笑了。”

    四格格生的乖巧聪慧,又有美貌加持,因此太后十分宠她,事事总也不能离了她。

    她先前不曾太留意过宋倾澜,大约她虽得太后信任却也不怎么在近前,毕竟贴身的事都是秋姑姑一手操持着。

    如今一来,见这行事做派,面貌气韵,竟升起些惺惺相惜之感。

    她朝褚湉善意地抿嘴笑笑,并未再说什么,倒是大公主有意道:“老祖宗最会调理人儿了,这丫头出落得什么似的,我见了也喜欢,正巧我那里没个贴心悦目的,叫她跟我回去了可好?”

    太后知道她不过是打趣玩笑,只一个宫女倒叫她们好一顿夸赞,不过是冲着自己而已,可自己也着实爱听受用。

    她笑瞥了一眼大公主,自端起杯盏小口喝着茶,道:“先前紧着你,什么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都悉数往公主府里头赏,如今连我这儿的侍女你都想偏了,你可是晚了一步。”

    “这丫头如今去了皇帝那边,想讨人上皇帝那儿讨去。”

    大公主听罢,当下又羞又窘:“老祖宗!”

    “您就别打趣奴才了,既是万岁爷跟前的人,我可不敢去讨要。”

    太后笑睨着她:“这阖宫里属你泼皮,前儿升平署入宫承值,新过来个说书的小太监,正讲到孙猴子同老君讨要仙丹,好一顿捉弄耍赖,我瞧着,你最像那孙猴子!”

    大公主羞愧不已,道:“奴才既是猴子,那老祖宗便是如来佛,奴才再泼皮无赖,可如何也钻不出您的手指头缝儿了!”

    一席话惹得太后笑逐颜开,众人也陪着笑起来。

    太后习惯了众心捧月,巴结奉承的日子,她没心思理会真心假意,只全凭喜好,自己爱听舒心就罢。

    众人笑罢,太后仿佛如梦初醒,想起来还有位沉默寡言的瘦姑娘。

    见她坐在那里无声无息的,仿若没人,太后虽不甚喜这样儿人,但毕竟是亲侄女,也该多回护几分,不好太过冷落,倒叫人暗地里有了说道,于是看着她不讨喜的长脸,和蔼道:

    “喜子。”

    喜子是她的小名,她本是太后弟弟桂祥的二闺女,大名唤静芬。

    静芬乍听太后喊自己,先是愣了下,片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肃了肃,用蚊蝇小声回了个是。

    太后见她扭捏模样,已是万般看不上,可脸上的笑却丝毫不减。

    “好些日子没见你阿玛的请安折子了,他如今身体可好?”

    静芬虽老实拘谨,却不笨,柔声道:“回老祖宗,奴才阿玛最近腿上的老毛病又犯了,每每疼痛得没法下床,不良于行,也就耽搁了给老祖宗请安,喜子在这儿替阿玛给您赔罪。”

    她说着,便要跪下叩首,太后由秋姑姑服侍着坐起身,免了她磕头,想自己的亲弟弟,乃人才平庸,实在没什么大出息,不过给了个镶白旗汉军副都统的虚职担着,她自己也因此没有落下外戚干政的口实,博得个好名声。

    到底是一奶同胞,还是要顾着的,她想了想,便把李连英传进来,道:

    “小李子,叫太医院的韩一斋去副都统府上,给你们副都统大人瞧瞧腿去。”

    李连英领命而去,静芬忙又跪了谢恩,脸上神色略显开怀了些许。

    太后这时向着褚湉道:“我这个侄女自小跟你们万岁爷感情就好,表姐弟两个常去御花园里头玩闹,等大了些倒是不常见面了,你快给她说说,你们万岁爷如今形容如何了。”

    静芬听得这话,脸颊上霎时染上一片绯红。

    褚湉早已看出,这个喜子就是将来的隆裕皇后,又看她儒弱老实,不像个搅家精模样,心里多了些怜悯之意。

    她遵旨,笑盈盈的道:“万岁爷一向勤政克己,且硕学通儒,不仅英明神武,更是精于六艺,实属难得,行事做派颇有君子之风,更具帝王之尊,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一套阿谀奉承的话说下来,褚湉脸都笑僵了,静芬听得入了心,眼中闪着细碎的光点。

    慈禧笑说:“倾澜说的不错,咱们皇帝确实长进不少。”她到此,却突然话锋一转:

    “前儿我听说,养心殿里头的奴才近来很不安份,御前可容不得这样的人,连皇帝都有胆子不放在眼里,没得作践了主子,依我看就该打死。”

    褚湉自感到秋姑姑一道恨绝目光盯了自己片刻,她视作不见,正眼都不想给她,只惶恐的回道:

    “奴才有罪,说起来是奴才无能,叫那起子人胡闹起来,老祖宗还请息怒,前儿奴才把那几个蠢物都打发了,养心殿中再出不得这种事来,倘若再犯,老祖宗便拿倾澜是问。”

    褚湉心中疑着,这点芝麻小事怎么传进太后耳朵里去,许是小寇子,那么他也太心急不知事了些,好的坏的,有用的没用的都往这边递,长此以往断不能行。

    慈禧嗤笑:“好,你倒利索,皇帝身边有你我就放心了,只不过……”

    她说着,敬烟的宫女已把烟嘴递到她嘴边,那是个仙鹤腿银水烟袋,精巧别致,太后日日离不得。

    她闲闲地抽上一口,隔着氤氲缭绕,眼神迷离深沉地凝着褚湉。

    褚湉心下一坠,仿若置身冰水,她自然晓得太后之意,那便是更加紧密的监视着皇帝的一举一动,只是她向来不愿明说,嘴上点到为止罢了。

    她想起皇帝,想起他每一个神情,每一次浅笑,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而太后,却像那难以撼动的千山万壑。

    她咬咬牙,颔首回:“请老祖宗放心,倾澜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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