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陈公子每日都会去明月楼吗？”街道寂静，黎元筝看了看一旁好像有些许拘束的男子，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沉寂。
陈昭和愣了一下，笑道：“基本上是。”
“上次见陈公子听到陈大人来了，便急忙跑了，想必陈大人是个严父。”
“我父亲希望我能够在秋闱中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可是……”陈昭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而且官场上的事情也应付不来，唯一的喜好便是烧菜了。我是不是特别没志气。”
“我倒是觉得，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做自己喜欢之事，活得潇洒自在。民以食为天，大家都是要吃饭的，若是人人都只会吃饭，不会做饭，那不得饿死。喜欢烧菜多好，开个大酒楼，比明月楼还大的那种，招揽八方来客，让你的‘陈氏美食’闻名天下，用美食给大家带来欢愉。”
“用美食给大家带来欢愉……”陈昭和跟着重复了一遍。
“对啊，美味佳肴是可以使得人心情愉悦的，反正我和阿昕每次吃到好吃的，就会很开心。”
“谢谢你，黎姑娘。”
“不客气，不过陈公子，你是不是第一次与女子单独相处？”黎元筝方才说这么多其实是随便找点话题聊聊，调解一下气氛，见这陈公子还真心实意地道谢起来，忍不住调笑道。
“我…黎姑娘怎么知道的？”陈昭和闻言望过来，白皙的脸骤然升起一抹红。
“看你现在与我相处有些拘谨的模样。”黎元筝笑意盈盈的眼眸中藏着几丝俏皮。
到了大理寺，黎元筝便让陈昭和早点回家去了。
“怎么样，问出那些是什么人了吗？”黎元筝着急问道。
“他们说，他们是廖将军的人，刺杀你是为廖将军报仇。”楚雨寒微微蹙眉，如实相告。
“你觉得呢？”低沉醇厚的嗓音响起，谢蕴似水般柔和的目光凝着她。
黎元筝果断地摇摇头，且不说廖将军压根没死，就那群人乱七八糟的打架招式，根本不像军中训练有素之人。
“谢大人愿意陪我进去看看吗？”
见谢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黎元筝便厚着脸皮把谢蕴拉向审讯室。
黎元筝一进去，那群人便没好气地瞪着她。
“你们再说说，你们是廖将军什么人，很亲近的人吗？”
“自然是跟着廖将军征战沙场，同生死之人。”
其中一人仍是粗犷着嗓音冷声喊道。
方才打斗的时候他们戴着面罩，黎元筝也未看清这些人的容貌，现在一看，这说话之人好像是这十几个人中年纪最大的，约莫三十多岁。
黎元筝目光落在某个低着头碎发盖住一半额头的人身上，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印记，笑道：“那位兄台额头上的刺青，若是没看错的话，应当是黥面之刑留下的吧，还能当兵入伍？”
“你……”只见那人愤恨着咬紧牙关。
还有一些年轻的少年颤颤巍巍地缩在角落。
此时，谢蕴幽幽地出言道：“若谢某没记错的话，凛州城外数十里的黑岩山上，有一名为‘黑风寨’的山匪窝，一个月前，朝廷还派人去剿匪了。只不过，还剩下十几个漏网之鱼。”
“哦？这么巧的吗，这也刚好十几个人，还都长得匪里匪气的。”黎元筝详装好奇，附和道。
见一长得还挺清秀的少年吓得都浑身冒汗，抖得不成样子，黎元筝灵机一动，假装咳了两声，拿铁钳夹起一块烧红的铁块，浅笑着逼近。
“不要，不要烫我，我说，我都说……”
黎元筝顿住脚本，蹲下身，温和开口：“好，你说，我听着。”
“我……”
“住口，墩子，能不能有点骨气！”又是那个年龄最大的开口训斥道。
“二当家，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坦白从宽。”被唤作“墩子”的少年缩着脑袋说道。
“对呀，二当家，况且我们连老大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就是……”
又几个人附和道。
黎元筝欣慰地点点头，“对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一个月前朝廷派人来剿匪，黑风寨失守，我们大当家和二当家带着我们十几个人逃了出来，可是五天之前，我们大当家的却突然失踪了，然后有人约我们二当家见面，说大当家的在他们手里，要想救出大当家，就杀了一名为黎元筝的女子，说具体的刺杀时间会通知我们，也就是几个时辰之前，我们接到通知，你从大理寺出来会经过那里，让我们提前在你必经之路做好埋伏。”少年一口气说完，重重地叹气。
“为何刚才不说实情？”
“我们原来想着为护国大将军报仇是义举，大理寺应该不会拿我们怎么样，还有二当家估计是怕说了，我们就立刻没命了……”
“那人长什么样？”黎元筝接着问道。
少年摇摇头，目光投向那二当家。
“快说，那人是谁，长什么样？”黎元筝走了过去，问道。
那二当家冷哼一声，并不打算理睬她。
黎元筝笑了笑，又把那烧得通红的铁块逼近了些。
那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缓缓开口，“说了，你们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说不定呢，不过不说的话，就是死路一条咯。”
“那人穿得很严实，带着斗篷和面罩，我并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一个女子。”
见黎元筝神色微变。
又接着道：“那女子身边还有许多高手护卫，我当时一人也救不回大当家，虽然除了交情之外，我们要救大当家的原因是他还藏着一笔钱财，若没有那笔钱财，我们兄弟几个就没有钱吃饭了，那笔钱财是兄弟们的积蓄。”
“若不是这无情的世道，这昏君横征暴敛，民不聊生，谁生下来就想去做山匪。就你方才看到的那个额头被施过黥面之刑的男子，人家是被冤枉才进大狱，这些年轻人都没有杀过人，而我原本就是打算拿到那钱财就让大家分道扬镳，洗心革面，不做山匪了。”
“所以洗心革面之前的最后一件事便是要杀了我？”黎元筝轻笑着，声音有些凄凉。
闻言，一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心虚地低下了头。
“不过，难道你们杀了我这么大功劳，那女子不会另外再给报酬你们吗？”
“确实是还有一笔很丰厚的报酬，都够我们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了。”其中一人回复道。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黎元筝眉头微皱，又问道：“所以你们一开始为何要拿廖将军当借口啊？”
那二当家睨了黎元筝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那人跟我们说如果被抓了就报护国大将军的名号，你杀了护国大将军，很多人都对你不满，我们杀你是为民除害，功德一件。”
“你们这群山匪，平常就算没杀过人，抢掠之事没少干吧，现在倒想起攒功德来了？”
真是够好笑的！而且这功德还要靠杀她来攒。
黎元筝眉头微微扬起，接着说道：“你可得再仔细回想一下那女的还有什么特征，不然那边那么多刑具你看到了吧，挨个给你试一试。”
“不是，你别乱来……”
那二当家往后挪了挪，假装镇定，“能有什么特征，都说了她浑身上下穿得严严实实的，不就是声音好听点，很有钱嘛。”
“那如果再让你听到她的声音的话，可以认出来吗？”
“应该可以吧。”
黎元筝微微苦笑，就算可以，难不成她能把全凛州有钱的女子都叫来挨个讲话辨声？
答案：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思忖片刻，黎元筝缓缓开口，“你说那女子有钱，必然也是看到了她戴的一些贵重首饰什么的吧。”
总不可能她说有钱，这二当家的就相信了吧，好歹是一个匪窝的二把手，怎么着也见过些世面。
“那倒确实，识别宝物这事，我可是独一份慧眼的，她手腕上戴的那镯子，可是世间罕有的冰皮雪玉打造的，世上一共就两只，能得此镯者，自然非富即贵。不过传言……”
“传言什么，快说。”黎元筝有些不耐，呵斥着。
她发现对这些人就是得凶点。
“三十年前，这对手镯本被收入了周皇室，”那二当家有些忐忑道，“不过周王朝覆灭后，那大周皇宫都被洗劫一空，这镯子流落民间，被贵族高价收入也不足为奇。”
雪色玉镯，黎元筝努力在脑海中回忆起来，她见过的也不多，最特别的当属……
宁夫人手上的那只！
再想起上次庞羽看宁夫人的眼神，甚至追思到宁老夫人寿宴那天，那宁夫人听到她的名字便身体不适。
这一件件事情起初觉得没什么，现在连起来，竟然是那么地诡异，让黎元筝想不怀疑都难。
一旁观摩的谢蕴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走到她面前，双手扶过她的肩膀，低笑道：“是想到了什么吗？”
黎元筝轻轻点头，有些为难道：“我看你下手挺狠的，他们这腿还能好吗？”
“这倒是有些为难我。”谢蕴笑道。
黎元筝忍不住调侃道：“原来谢大人也有为难的时候。”
“怎么样，问出什么来没？”看他们出来了，楚雨寒打着哈欠问着，从椅子上起来，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劳烦楚少卿找个大夫给他们看看腿吧。”谢蕴悠然道了句。
“不是，您把他们打成那样，骨头都露出来了，怎么医？”楚雨寒骤然清醒起来，非常不悦地看着谢蕴。
“恢复如常是不可能了，但是勉强行走还是可以做到的。”
见楚雨寒听完谢蕴略带玩笑的话之后逐渐黑沉起来的脸色，黎元筝笑道：“先把那年龄最大的二当家留着，那人名叫黑武。至于其他人按北凛法度以抢劫罪论处即可，麻烦楚少卿了。”
楚雨寒微微诧异：“难道他们不是要杀你吗？”
“那群年轻人大部分都是刚加入黑风寨不久的，还没杀过人，不过抢劫的事的确干了不少。至于我，这不还没死吗？”黎元筝解释着，眉目间有几丝无奈。
“黑风寨的？啧啧，那庞统领手底下的人剿匪没剿干净啊，真是比我还不靠谱。”楚雨寒忍不住嘲笑出声。
果然，最终还是和庞羽有关系，可真是个痴情人……
想到这里，黎元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如今有了新线索，接下来就是要验证一下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