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吃饱喝足回到客栈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漠北,韩云拓,“拓”,他的玉坠上有个“拓”字,而韩云拓当时也确实出现在漠北,那个人,会是他吗?那个救了自己的性命,却带着隔绝于世的冷漠的少年,会是南盛太子,如今的南盛新帝韩云拓吗?
黎元筝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裴苑说的话,不由得陷入沉思。
当初朦胧月色下那个有着绝世容颜少年说的话,时至今日仍然时时萦绕于心。
“相信天命,亦或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最为可笑的,只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站在权力之巅,才能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天命无常,人定胜天,我的一切,只能由我自己决定。”
我不需要站在权力之巅,我只想要变得足够强大,让那些做错事的人付出应该有的代价,真相从来都不应该被掩埋。
黎元筝躺在床上闭着眼在心里静静的对自己说道。
“那日杀手身上的血月图腾,张护法说过在《北凛秘史》中有记载,所以那杀手应当与北凛有关,至于具体是北凛的哪方势力,也只有看过那书方可知晓了!不过听说那书在几年前便交由国师保管……”
“北凛——国师——天录阁”
越想越睡不着,黎元筝干脆起身坐起,一边用簪子沾水在桌子上画着那图腾一边推断着……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闯一闯这天录阁!”
在做出决定之后,黎元筝悄悄进入裴苑房中,见他已熟睡,便又动手给他加了点迷香。
“对不住了,师兄,有些事情,我是一定要知道答案的。”黎元筝暗自说完便穿着夜行衣从窗户跳入茫茫夜色中。
此时已近子时,黎元筝隐身于大树树梢之中,借着月光眺望着那天录阁阁楼,却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重兵将那天录阁围得水泄不通。
这天录阁收罗天下各种奇书,由于北凛如今这皇帝相信巫术,追求长生不老,极为信任如今这当朝国师玄一,竟直接将这天录阁赐予其居住,说是为了让国师更好钻研法术有利于国运,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己的长生不老梦!还派这么多人把守!真是可恶!!!
黎元筝叹了口气,一边在心里鄙夷,一边又在苦恼着自己应当如何进去。
若是有人能把一部分人引开便好了。
“不好了!不好了!西阁走水了!快来救火!”
黎元筝原本还在沉思中,突然只见那侍卫高声呼喊,许多人黑卫甲举着火把在跑动,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真是天助我也!
黎元筝挑了挑眉,心中暗喜。
趁大门守卫松懈,黎元筝急忙打晕其中一人并套上他的衣服混入跑动的人群中,由于出门做了些许易容,抹了黄粉,再加上夜色,未被人认出来是假扮的,黎元筝一路畅通无阻地走着。
“前面的,站住。”
正在她窃喜的时候,一道阴沉的声音从后面穿来,如芒在背,让黎元筝身体不由得一顿。
正欲转身,又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王校尉,不好了,有人从东门闯进来了!”
“废物,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说完,那位被唤作“王校尉”的人也顾不上她,便气冲冲地往东方向去了。
很好,一切都非常的恰巧……
黎元筝时隔八年又一次体会到了何为生死就在一线之间,不过这次有些滑稽就是了。
西阁着火,再加上有人闯进来,兵力分散了很多,黎元筝急忙抓住机会往中阁走去。
传闻玄一常于中阁研究法术,那里必定应当是藏书最多的地方吧!
黎元筝悻悻地想着。
走进阁楼,黎元筝便惊呆了,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藏书,五花八门,奇门遁甲,关于什么的都有。
黎元筝正努力地在这成堆的书籍中翻找着,忽然觉得颈间一凉,吓得她浑身一僵,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眼睛慢慢地往下看去,只见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
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人生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吧!
黎元筝只觉得自己现在欲哭无泪,只得故作镇定地拍了拍那只拿着匕首的玉手道:“大人,小人只是听说闯进了窃贼,故想来此查探一番,并无恶意!求大人饶命!”
说着并小心翼翼地把手移向匕首,试图把它挪开…
恍惚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演技这么拙劣也敢硬着头皮撒谎,嗯?”
作为习武之人,黎元筝自然是听得出来这声音用了变声,但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嗓音的主人不好惹,而那人似乎知道眼前女子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放下了匕首。
黎元筝缓缓转过身,仰起头来与身后人对视,只见这人身姿颀长,比自己足足高出一个头,穿着夜行衣,戴着头巾,一张脸都被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漆黑的眼瞳如那化不开的浓墨,好像正倦怠的看着她,却又透着深邃幽冷的寒意,虽然看不到他的真容,但她仍感觉眼前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强大的气场,深不可测,和他那双眼睛对视,黎元筝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了!
“什么人在里面!”
正在黎元筝失神之际,外面突然又传来那位“王校尉”的声音,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腿弯处传来一股力道。
那个男子竟然将她一脚给踹了出去!
黎元筝整个人扑倒在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怯怯地抬起头,一双灵动的眼睛水汪汪的。
“怎么又是你?”王大通看了一眼黎元筝,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沉着声问道。
又是?难道这位王校尉刚才便瞧见了自己的样子。
黎元筝来不及深思,只得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答道:“大人!当时属下听到有贼人闯进来了,然那西阁走水,东阁我见大人您往那边去了,东西阁都有人守着,分散了中心兵力,中阁有那么多藏书,我一时心急,便自作主张来这里看看,岂料贼人竟然真在此处,还将属下一脚给踹了出来,求大人饶命!”
听到黎元筝说自己被踹出来,又看见她如今狼狈的样子,后面的侍卫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大通闻言,咳了两声道:“肃静!”转而又看向黎元筝问道:“那贼子人呢?”
黎元筝转头往刚才书架那一看,寒夜凉风透过窗棂徐徐吹来,哪还有什么人影?只得欲哭无泪地悲痛出声,“他跑了。”
王大通看面前的人一副委屈巴巴要哭了的表情,无奈道:“暂且相信你。”转头又对侍卫大声吩咐,“带她到大理寺录口供去!”
夜色如水,安宁静谧。
黑衣男子回到屋内,摘下面罩,再将眼周那易容粉给洗净,露出了那绝世容颜,轻蔑地笑了一声。
“东西拿到了?”只见一身着墨绿衣衫,头发以竹簪束起的桃花眼男子笑着走进来。
男子淡淡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很好奇,为何你一定要亲自去一趟天录阁?”上官昀疑惑道。
男子微一挑眉,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又将一本书往上官昀那边扔了过去。
闻言,上官昀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有什么特别的吗?”
刚问完,他就在翻开书的那一刻愣住了,脸上尽是惊愕,这竟然是一本无字书!
男子抬眸淡淡地撇了他一眼,平静地出声,“表面无字罢了,董远之既然看过,那必然也有观此书之方法。”
“如何观?”上官昀不禁更疑惑了。
“那就得找到他留下的手札了。”还未等上官昀说完,男子便面无表情地打断道,“累了,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哈?”
“你还会喊累?”
“真的是活久见!果然是活得久什么事都有可能,哈哈哈……”
上官昀一脸的不可思议,捧腹大笑起来。
“滚出去!”男子把杯子往那人那一扔,转身往卧榻走去。
“!”
“恼羞成怒了还!”上官昀接住杯子,笑嘻嘻地接着调侃道。
与此同时,大理寺审讯室。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小贼,刚才各部门的人均说从未见过你,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因何原因闯天录阁,是不是想对国师大人不轨,赶紧从实招来!”只见审讯官大人愤怒地一拍桌子喝道。
黎元筝吓得浑身一抖,心中暗念: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但是我黎元筝死也得死得其所啊。
于是黎元筝鼓起勇气,带着哭腔道:“大人,小人,小人并非有意欺瞒,小人自幼父母双亡,和一个哥哥相依为命,一直乞讨为生,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小人那哥哥突然之间就病倒了,并且看过的大夫都说药石无医,小人没什么文化,只是听到人家说天录阁国师大人懂仙术,便想着来这里偷点灵丹妙药,救救我那可怜的哥哥,谁知道和那盗贼狭路相逢,他自己偷鸡摸狗不成,还将小人给一脚踹出来了……”
黎元筝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又继续哭着说道:“大人饶命,小人知道自己实在是罪该万死,但是小人真的知错了,听闻何大人深明大义,国师大人也是仁厚之人,看在小人自小没有父母教养,孤苦伶仃,哥哥病入膏肓的份上,饶了小人吧!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说完又哭着把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一旁的王大通听了眼睛略微湿润,求情道:“何大人,今晚的事,是我的失职,幸未酿成大错,而且她身上也并无可疑特征,应当与那贼人不是一伙的,还请何大人宽恕这小丫头一回吧!”
何勇见王大通如此,便抬了抬手,无奈道:“罢了罢了,下不为例。但是偷窃行为亦是不可取,念在你是个黄毛小丫头,带下去领五大板就走人吧。”
“谢大人恩典!”黎元筝急忙跪谢。
黎元筝从大理寺出来已经是寅时了,回想起刚才的经历,黎元筝表示,出门在外想要保命果然还是需要演技的!刚才的那一番说辞她简直是自己都要把自己说感动了。
“小丫头”
黎元筝的思绪被这一声叫唤给拉了回来,转头便看到王大通正走上前来。
“怎么?傻了?”
“不是,小人只是不知道……呃…大人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黎元筝木木地答道。
“没有,只是觉得你编故事的能力不错,但是扯谎能力有待加强!倒是可以考虑去当个说书先生。”王大通一边将一个小药瓶递给黎元筝一边笑着答道。
黎元筝怔了怔,问道:“那您刚才为何……”
“因为我知道你本来就不是与那贼人是一伙的,不像是个坏人,如此看来,也不算是完全扯谎。”王大通失声笑道。
看着黎元筝一脸茫然的表情,王大通又接着说道:“我曾经也有一个女儿,如果活着,应当也与你差不多大,就当是我年纪大了,一时的恻隐之心吧!”
黎元筝一时怔住,想说安慰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重重地行了一礼道:“谢谢您!”
见此,王大通笑笑没说话,转身消失于街道中,只留下黎元筝呆呆地站在那。
“糟了!!!”
想起裴苑应当快醒了,黎元筝急忙往客栈奔去。
黎元筝看着裴苑依然紧闭的房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往旁边自己的卧房走去。
“回来了?”
刚转身准备关门,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黎元筝关门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来便看见那正坐在桌子旁喝茶的裴苑,不由心虚道:“师兄你怎么到我卧房来了,我就是昨晚没吃饱,肚子饿了,方才出去找吃的了……”
“找吃的把自己搞这么狼狈?”言语间,裴苑已经起身拿起沾水的帕子替黎元筝擦拭脸。
黎元筝看着他淡然的神情,怯怯开口道:“对不起。”
“热水已经给你打好,去洗个澡,洗完就赶紧下来吃早饭吧。”裴苑放下帕子,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待门关上,痛感也适时地传来,黎元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方,不禁诽愎道:“五大板也挺重的呀!”
待梳洗完毕,上好药,黎元筝便快速下楼。虽一袭白衣素杉,一木簪将乌发微微挽起,但还是有着一种清丽脱俗之美。
裴苑一时看得不由出了神,“怎么了?我是不是太美了?连阿苑师兄都被我迷住了!”黎元筝走过去拍了拍裴苑的肩膀,狡黠地眨眨眼。
裴苑轻咳了一声,“的确比刚才蓬头扣面好看多了,吃饭吧!吃完差不多咱就该回去了。”
“啊?这么快?”
黎元筝刚还庆幸裴苑未追究她昨晚究竟去干嘛了,结果现在竟然如此直白地告诉她该回去了,心情顿时从云端跌落谷底,但也只是愤愤地咬了一口馒头,敢怒不敢言!
一顿不算愉快的早饭过后,裴苑便拿着包袱出来对黎元筝说道:“阿筝,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上路吧,上元节之前应当能赶回去。”
“真的这么快就得回去吗?”黎元筝委屈巴巴道。
裴苑无奈道:“义父让我带你下山历练一个月,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阿筝你觉得呢?”
“可是回去就是把我关着,也只有你偶尔会教我练练功……”黎元筝脑袋耷拉下去小声喃喃道,脸上是写不尽的失落。
见此,裴苑虽心有不忍,但还是叹了口气道:“过几日是上元节,节后回去?”
黎元筝急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见她如此,裴苑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也不理解义父为何总把元筝困于冥影宫中,每日只嘱咐自己监督她好好练功,自黎元筝九岁那年被他收养,这还是第一次离开冥影宫,自是不太想回去。况且,她本就性喜自由……
“想什么呢?”黎元筝见裴苑如此出神,以为他想要反悔,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裴苑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在想元筝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你自己好好到处玩玩吧,想来你也不想我老跟着你,不过万事小心就是。”
黎元筝看着裴苑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也许早从八年前的那夜开始,我就已经开始长大了,只不过不是你们所有人期待的那种长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