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亲召
与茶溯洵打闹之间,斜坡之上,林木黑暗中,一双竖瞳亮起,树枝摇晃,叶子沙沙作响,相互碰撞,从那竖瞳身后袭来凛冽呼嚎的山风。
“簪子都已经在你们手中了,我只有那一根,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其余簪子的下落。你们还要怎样?赶尽杀绝吗?”
后退几步,她将蚩槐护在身后,生怕黄鼠狼狗急跳墙拿蚩槐开刀。随后,又拉住已往前一步的茶溯洵。
“蚩槐体内有灵椛的灵藤根,将灵椛的真身种于灵藤根上,若蚩槐心甘情愿成为她的养分,则两者共生。我们见面时,我曾答应过你,帮你救灵椛,就一定会帮你。”
“我如何再信得你?我原以为姑娘心善,与那些想要抢夺玉簪的人不一样,可没想到最后抢了我簪子的人,竟是你。人心都一样恶,贪!”
呲牙唾骂完,想起姑娘帮他杀了藤妖却保住了灵椛身体的恩情,黄鼠狼收起獠牙,愤恨却又无奈道:“姑娘,你下山吧。你对我有恩,我不会伤你性命,可若你们非要闯入深山,我也还是要以命相博的。”
眼下茶溯洵在身侧,不好与之囫囵解释她为何需要玉簪,只得对黄鼠狼的质问避而不答,直言:“不管怎样,眼下我说的办法是最稳妥的,救与不救,信与不信,全在你一念之间。”
望着她身后的蚩槐,黄鼠狼内心颇有煎熬纠结,急却又有心而无力。灵椛的魂丝正在消散,他没有别的办法,但也不敢再轻易相信别人。
沉默良久,直至茶溯洵等得不耐烦,拉起鸢璃意欲转身就走,黄鼠狼才咬牙喊道:“救!要我,做什么?”
“蚩槐成为灵椛的养分期间,需要你格外用心的保护他们的安危,直至灵椛化生。至于其他的…你问蚩槐有无要求吧。这个法子需要蚩槐心甘情愿,内心稍有排斥或不愿而停止分泌养分,都会失败。”
鸢璃侧身让开站至一旁,黄鼠狼从山坡上径直朝蚩槐走去,蚩槐不安地吞咽着口水,一边悄悄地向鸢璃投来害怕的眼神,一边面对黄鼠狼强装镇定。
“求你,救救灵椛,看在她从前救你的份儿上,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黄鼠狼磕求道。
蚩槐虽害怕,但也壮着胆子,学着鸢璃告诫他的模样,道:“家中有一父一兄,我放心不下,也不忍撒谎消失惹他们伤心。你们妖,是不是都有变化的本事?若你能扮作我在寨中继续生活,替我尽孝道,过完剩下“的人生。我就答应,心无旁骛的成为她的养分。”
“好,我会尽力装作你生活,不被发现。可你也得清楚,我成为了你,你父你兄,那些寨子里的人就都在我手中了。我每深夜都会归山看灵椛,一旦发现你未尽力半分,我都会立刻让他们惨死。”
他虽在恶狠狠地威胁警告蚩槐,却也希望他有良知,将心比心,好好照顾灵椛。
双方达成共识下山,在蚩槐作为凡人的最后一日里,他分别拜访了三家。
在黄鼠狼替代蚩槐的头几日,鸢璃不免每日担心它露馅,毕竟两人性格大相径庭,它常直言不讳,对待凡人的一些顾虑纠结而不解。
约摸大半月,黄鼠狼仍旧改不掉某些性格习性,但好在,蚩鸫近日好似都与蚩鹛姐多有来往,没空。
正好。
两月余后。
鸢璃与亓珩随宫人前往御书房觐见,虽排斥见那人,可与亓珩定亲的喜意更甚。
一月前,亓珩带着赐婚圣旨跑死了八匹马匆匆赶来,婚期定在七夕。原本是短暂相聚又要分开,直至亓珩前来迎娶,但西疆帝亲召她入宫觐见,亓珩护送,阿爹派蚩浔同行庇佑。
“听闻爱卿为你求得朕的赐婚圣旨,跑死了好几匹马,朕十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入亓家小子青眼,抬起头来。”
“民女蚩璃叩见圣恩。”
天子颜不可直视,蚩璃行礼后跪直身子抬头,视线微微低垂,但余光也能瞧见如今的萧砚安苍老了许多,佝偻着坐在龙椅上,似稍有病气缠身。
萧砚安迟迟不语,喜形不表于色,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1…果然是个佳人。”
“谢陛下夸赞。”
萧砚安连点了几个头,眼眶微红,唉声叹气地预言又止道:“你生得与朕的帝后约摸有八九分像,若朕再福泽深厚些,能与帝后长相厮守,想必,朕与帝后的小公主也该如你般大了…”
“民女容貌能与帝后略有相似是民女累世积来的福气,陛下与帝后伉俪情深,着实令人羡慕。”
萧砚安心情大好,似别有意味道:“如你所说,你生得有福气,只要你想,日后夫君也定然能如此相待。”
闻言,亓珩原本脸上那明媚的笑容渐渐敛去,就连眉头也微蹙了下,“陛下乃天下男子之典范,日后臣定会好好待蚩璃,夫妇一体,白首不离,才不辜负陛下赐婚。”
“那爱卿可要好好把握住这段姻缘了。”萧砚安直勾勾地盯着亓珩,脸上挂着笑,并不吧亓珩的话放在心上。
年轻气盛的少年郎。
“你故乡甚远,独自居住在客栈怕也是不妥,你与帝后有缘,朕准许你返乡前居住在帝后殿中。”
“陛下这!”
“爱卿为何如此激动?朕是让蚩璃小住帝后殿,又不是让你去住。”萧砚安换了坐姿,下了逐客令:“好了爱卿,你家尚有贵客在,还是快些回家招待吧。”
“陛下,臣斗胆进言,帝后殿乃国母居所…”
萧砚安面色不悦地打断亓珩问道:“你是觉得朕的赏赐有错?”
“臣,不敢。”
萧砚安不过抬了抬眼皮子,身旁侍奉的公公便极有眼力见的走到亓珩跟前,将犹豫担忧的他请了出去。
偌大的御书房中,就只剩下了她与萧砚安,静得好似掉落根针都能听见。鸢璃深觉压抑,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尽量将自己的存在压到最低。
沉默了半晌,萧砚安也不说话,就坐在那椅子上翻弄着手上那本从未换过的奏则。
这般站得久了,脚底酸痛,鸢璃也只能将重心放在一只脚,另一只脚动作轻缓地在鞋里动着放松,来回切换。
“是朕的疏忽,你自个儿随意找个坐处。”
鸢璃也不跟他客气,径直走向离他稍远些的椅子,还未落座,只听身后萧砚安幽幽开口:“朕很可怕?”
“陛下不可怕。”
“那你为何要坐那般远?”
“民女不懂皇宫的规矩,只知在寨子里,民女都得坐得离尊者远些。”
萧砚安放下手中的奏则,看向她,无奈道:“你坐那么远,朕如何跟你说话?在此,除了朕,你就是最尊贵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坐近些。”
鸢璃朝旁边最近的一个凳子挪去坐下,不等萧砚安再开口说些什么,鸢璃主动说道:“陛下政务繁忙,民女在此多有打扰,请陛下容民女先行告退。”
“朕的政务都忙完了,只余手中这一件棘手事,你聪慧,不如替朕思量思量?”
萧砚安似猜她下一步要说什么话来搪塞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言:“帝后仙逝多年,帝位空至现在。朝中大臣对此多有意见,逮着机会就上奏,说后位不可久空,嫡系皇子也不可空无一位。蚩璃,你觉得朕该怎么做?”
“回陛下,您说大臣劝您立继后也并非一朝一夕之间的事了,既然那么多年都未有定论的事,民女不过一介草民,见闻也不过家乡那条山谷,又怎么会知道陛下身为天子该怎么做?”
说及“天子”二字,鸢璃刻意稍稍加重了些咬字,也算是提醒。
帝后殿位处整个皇宫的中央,将萧砚安的寝宫几乎半围在了自己的中心点,是萧砚安将他寝宫外的一圈宫殿全都拆建成了这一座帝后殿,极尽奢靡。
踏入帝后殿中,里头陈列设施乃至伺候洒扫的一应配置俱全,热闹得好似里头真住着位受宠的主子。
“蚩璃,我不喜与人弯弯绕绕。亓珩只是个大理寺卿,就算这辈子爬到了重臣之位,他也只是个臣子。可朕不一样,朕是天子,除了让你的孩儿做储君,让你做这西疆的帝后、太后,你要的,朕都能满足你。你长着这张脸,不用做任何讨好朕的事,朕都会专宠你。”
“陛下请自重,民女已与亓大人定亲。”
“朕知道,朕可以给你千千万万个尊贵的新身份。”
“可陛下喜欢的不过民女这张脸。”
萧砚安满目柔情地望着她,却很明显是在透过她的脸望着他心底的人。
他温言细语道:“那不然呢?能入得了这后宫的每个女人,皆是因与帝后有些许相似。可你不一样,你与帝后,太像,太像…像到朕都有些恍惚了。”
这种类似的眼神,她好像在温以辞眼里见过。
这种…
看向替代品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