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问路
“阴间十三站?可这信里所写的举人中邪,家中老母唤来道士灵媒喊魂,魂归举人醒,瞧着,倒更像个故事。”
凡人者中有天生异能者,通阴阳鬼神,得机缘为阴司所用,通走阳间阴界边际,称走阴人。
也有天生体阴者,晓皮毛但能通过符咒道具为辅助强行来回两界,易横死,故此轻易不出手。但因其银子赚得足,常有装神弄鬼之人,受骗者多,此后多有不信且嗤之以鼻者。
鸢璃怎么都不觉得褚宵与相繇是个会拿像故事般的前人记载卷宗来交差之人。
“南诏白事中有一习俗,灵堂中会挂阴间十三站的画像与经幡等,多为根据传说中描述而加之想象绘画,再以字注释。举人喊魂,那灵媒本事孰真孰假又如何呢?蚩槐症状与冲撞了妖邪失了魂魄极为相似,如今本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何不试试呢?”
蚩鸫闻言信极了,忙道:“那依你见,当如何利用这阴间十三站喊魂。”
“祖宗前人辈留下来的说法是人死后会进入阴间,阴间共分十三站,土地庙、黄泉路、望乡台、恶狗岭、金鸡山、野鬼村、迷魂殿、酆都城、十八层地狱、血水池、供养阁、莲花台、还魂崖。只有将十三站全部走完,方可进入轮回,投胎转世。而人刚死亡的灵魂称作生魂,三魂六魄离开肉身后会去往本地的土地庙。而第二站便是黄泉路,黄泉路上不见日月星辰,下不见土地尘埃,前不见阳关大道,后不见亲朋四邻。据说亡魂只有进了酆都城才能成为真正的鬼魂,还有说法是这个时候有人会买寿抢魂,只要未进入酆都城就都还有机会还魂。蚩槐虽濒死,可未彻底死去,迟迟清醒不过来,极有可能是缺少了魂魄。”
鸢璃在冥界待了上万年,对冥府各司流程作用通晓还了解得不全面,除了听地府阴差朋友讲些,大部分了解都来源于陪茶溯洵处理公文折子。
而蚩浔所说的阴间十三站,连顺序都未错半分,加之先前对他的怀疑,鸢璃更加怀疑他是否保留着珩槿的记忆。
可大费周章的去瞒过整个天界冥界去保留记忆,究竟是为了什么,甘愿如此冒险。
“阴间…阴间…可那地方不是死人才能去吗亓大人,那故事里的举人是找的灵媒喊魂,可我们很少与山下有关联,有的一辈子都在这山上,短时间上哪儿找可靠的灵媒。”蚩鸫担忧道。
“灵媒神婆唤魂也只能是将迷路找不到自己肉身的魂魄唤回,找到了自个儿的肉身,魂魄也就回来了。半路魂被吓丢的情况,若过了时辰魂魄还未找到肉身,人,也就死了。”
“按大人的说法,蚩槐被吓丢了魂已经三日多了,可他还有气,是不是…是不是情况就不同了?”
“他没死是因为草木灵,而迷路太久的游魂,很容易碰上阴差被带走,但因阴差簿上没有名字,流程应该就不会那么快。”
沉默了许久不插话的蚩浔突然开口慢悠悠地说道:“先不说如何活着进阴间将他的游魂带回来,光是蚩槐失的游魂在不在阴间,在阴间十三站中的那一环,又该如何确认呢?”
“引魂问路。”
亓珩简短几个字令蚩浔确定了心中疑问的答案。“引魂问路?闻所未闻,看来只能靠亓大人了,需要什么只管写了给我,我们去找,也算有些用处。”
蚩鸫当即从书桌翻出蚩槐存的笔墨纸砚递给亓珩,还不忘用镇纸将纸压好,墨墨好了,才示意亓珩可以开始写了。生怕做得不妥帖,他不愿意写了,蚩槐就完了。
亓珩写了许久,排除令相繇着手准备带来的东西,反复将写下的内容再三确认,生怕遗漏了什么。
“篇幅有些长,但我圈起来的部分是最重要的,务必要找到的东西。其余的都是能找到的东西,引魂问路与生魂入阴间都极其危险,肉身极为重要,这些都是兴许能用上的对策。”
蚩鸫盯着这沓厚厚的纸,大多字都不太认识,粗略的瞧了瞧,蚩鸫有些震惊地猛的咽了口口水,心里肉疼道:‘我滴娘哟,这得花多少银子,蚩槐,为了救你,我怕是连家当都得卖光咯,你可得给我活过来!才对得起你阿兄我。’
蚩浔好奇地从蚩鸫有些发抖的手中接过单子一观,问道:“何时要?”
“最晚,黄昏时。”亓珩对着蚩鸫又嘱咐道:“待会有我的人送东西来,你让他带你去寻,银子他掏,但有些东西兴许只有你能快速弄到,还得请你出出力。”
闻言,蚩鸫感激涕零地给亓珩拜了个大礼,鼻头微酸,带着些哭腔道:“多谢亓大人救命之恩,日后有机会,我们两兄弟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
亓珩将他扶起道:“不用报答我,这屋子里的人都在努力救他,包括你啊。好了,快些去找东西吧。”
黄昏渐消。
晚霞还未完全消失殆尽,一弯清月已悄悄露了点月牙尖,于它身侧,还有寥寥几颗星宿微微发亮。
蚩槐带着相繇等人赶回时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不等稍稍休息片刻,瞧着亓珩带着众人正布置着场地,他又立马放下手中茶水前去帮忙。
引魂问路的阵法与符咒只能亓珩自己画,既然帮不上忙,也只能等着。直到霞光被夜幕代替而彻底消失,清月已攀上高空,才彻底准备周全。
蚩浔拿起一张黄纸符咒边端详边问亓珩道:“你准备何时引魂问路?”
“现在,准备仓促,本就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眼下需得越快知晓迷魂位置才好。三日之期,这是最后一晚了。”
将木方桌搬到蚩槐床前,亓珩从相繇拿来的箱子里取出两个黑白瓷瓶,用瓷瓶里的黑白两色粉末分别在桌上画着奇怪的图案与字符。
“待会不管听见什么,抑或是瞧见什么不该看的,都不要发出大声响或是走动,更不要开门开窗,开始了。”
待绘画完毕,亓珩将那碗沉甸甸的糯米放在黑白太极图的中央。再点燃三支粗香,拿在手中不断变幻着双手姿势结印,虽瞧着危险,却是丁点都没被香烫着。
亓珩嘴里反复念叨着听不懂的话,每重复一遍,语速则会跟着加快。
原本风平浪静的夜突然刮起大风来,山林中的虫鸟似都围在了蚩槐屋子附近,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在耳边放大,格外清晰却不见鸟影。
耳力与注意力逐渐被紧张放大,蛛丝马迹的响动、异样在此时都能立刻被察觉,甚至,将恐惧放大。
蚩鸫不断吞着口水缓解紧张,牢牢抱住蚩浔的手臂,近乎将这辈子的伤心事都回想了个遍,试图转移注意力,缓解害怕。
亓珩重复操作了三遍,床榻上躺着的蚩槐仍旧未有反应。
直到第四遍,蚩槐突然猛地睁开眼,发出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后逐渐转化为凌厉刺耳的哭声,嘴里不停斥骂:“年夜是弟弟与阿爹将我扔进油锅的!阿娘,救我!”
亓珩见事不对,手指沾上黑狗血黏起左侧的黄纸符,嘴里念叨起别的咒语来。
那女子嘶吼得越发痛苦,不停重复着:“阿爹阿娘不要吃点我,好疼,油锅好烫!阿娘!啊!”随着女子最后的尖叫声消失,屋内暂时归于宁静,蚩槐也闭了眼。
待把召来的游魂送走,亓珩额头已额头已浸出了密密细汗,刚想拿起黄纸符继续召魂,瞧着一旁的鸢璃,还是忍不住担忧问道:“怕吗?要不要歇歇?”
鸢璃不语摇头,反而是蚩鸫哆哆嗦嗦地磕巴问道:“那是,是,是个什么东西。”
“枉死横死的冤魂,因阳寿未尽,怨气太深,迟迟不能去阴间过十三站,慢慢的记忆消散,忘却所有,直到只剩被人害死的那段记忆,一遍遍被死去时的惊恐害怕甚至怨恨不解所折磨,久而久之,就成了地缚灵。”
耐心解释完后,亓珩将视线停留在鸢璃身上道:“召来的魂魄不定,但只要都平安送走了,就没事了。别怕,我继续了。”
言罢,亓珩将方才染过的香扔掉,拿出新的香点燃,重复方才的动作与咒语,继续下一次召唤。
而接连几次,不是召来妓/院老鸨,便是召来偏执的变态,亓珩头上的密密细汗也逐渐大颗。
蚩浔终是看不下去,起身道:“你再试下去,引魂问路还未结束,你就得晕死过去,搞不好,方才召来的那个变态有机可趁霸占了你这幅身子出去鬼混败坏了名声。”
见亓珩固执坐着不动,甚至还想拿起新的香继续召魂,蚩浔将虚弱的他一把从凳子拽了起来。
亓珩体力本就所剩不多,谁知他哪来的蛮力,将他如拽鸡般从凳上拉起,差点摔个踉跄,幸好偏偏蚩浔又游刃有余的将他拉住扯了回来。
“安心坐着,我瞧也瞧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