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一篮黄菜叶
西京河南府,距离繁华城郭仅五里之地,坐落着一座师姓人家,家族兄弟二人,家境殷实,皆非等闲之辈。长兄唤作师官受,二弟名为马都,各有鸿鹄之志。其中马都此刻正在扬州府担任织造工匠,手艺精湛。师官受娶得一娇妻刘都赛,此女天生丽质,堪称绝色佳人,两人育有一子金保,年方五岁,聪明伶俐。
那一年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之际,西京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刘都赛向婆婆禀告后,精心梳妆打扮,与婢女梅香、家仆张院公一同进城观赏花灯。三人行至繁华的鳌山寺前,那里人潮汹涌,拥挤不堪。混乱之中,梅香与张院公不慎走散,刘都赛只身一人,顿时慌了神。恰在此时,一阵狂风骤起,将高挂的逍遥宝架灯吹落,人群四散奔逃。刘都赛身处陌生之地,迷失了方向。
正当她惊惶失措之际,远处传来阵阵喝道之声,数十名军士簇拥着一位贵胄公子疾驰而来,身后灯笼如云,照亮夜空。此人乃是皇亲国戚赵王,他一眼瞥见刘都赛的绝世姿容,内心暗喜,便策马近前,询问道:“你是哪家女子,为何深夜独自在此?”刘都赛急中生智,谎称:“妾身乃东京人士,随夫君来此观灯,适逢宝架灯被风吹倒,夫君不慎走失,妾身在此等候。”赵王听后,面露关切之色,言道:“此时夜深,不如随本王回府暂避,明日再派人寻找你的夫君。”刘都赛无奈之下,只能跟随赵王步入王府。
赵王安排侍女引领刘都赛进入内室寝室,随后自己也步入房中,面带微笑,自诩皇家贵胄,向刘都赛许诺:“若你愿意成为我的妃子,定让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刘都赛听闻此言,心如刀绞,低头默然,寻死之心油然而生,但面对赵王的权势逼人,她无力反抗,只能忍辱屈从,度过了煎熬的一夜。次日,赵王设宴款待,种种细节不再赘述。
与此同时,张院公与梅香回到家中,向师婆婆报告了刘都赛在观灯时走失的消息,一家人顿时陷入无尽的担忧与焦急之中。师官受与婆婆立即差遣家中仆人入城多方寻觅。坊间有人传言刘都赛可能被带入了赵王府,但具体情形无人知晓,使得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愈发显得扑朔迷离,悬疑重重。
时光匆匆,刘都赛被囚赵王府已近一月。尽管身在王府,尽享富贵,但她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远方的婆婆、丈夫和幼子。一日,一只老鼠闯入她的房间,将她珍视的一套织成万象的衣服咬得支离破碎。刘都赛见状,愁眉紧锁,满面忧郁。这一幕恰巧被赵王撞见,他关切地询问:“娘子为何如此烦恼?”刘都赛如实相告。赵王听后不以为意,笑着说道:“这有何难?只需召来西京的织匠,于府中重新织造一件便是。”次日,赵王果然发出公告,招募擅长织造此锦的匠人入府。
巧合的是,师家祖上便精通此锦的织造技艺。师官受一直在寻找妻子的下落,得知此消息后,他立即告别母亲,前往王府应征。赵王见他自称能织,便命令他按照原样在府中织造。消息很快传到刘都赛耳中,她暗自思量:西京唯有自家懂得织造此锦,而叔叔马都尚在扬州未归,眼前这位应征的匠人会不会就是自己的丈夫师官受?带着疑惑与期待,她趁机溜出居室,悄悄来到东廊下观看。
果不其然,师官受一眼认出了妻子,两人相见,悲喜交加,紧紧相拥而泣。周围的织匠们见状,无不惊讶万分,不明所以。然而,就在这时,酒醒后的赵王发现刘都赛不见了,经侍女告知她在观看匠人织锦,怒气冲冲地赶至廊下。眼前的一幕让他勃然大怒,只见刘都赛与一名匠人紧紧相拥,难以分开。盛怒之下,赵王下令刀斧手立即将包括师官受在内的五名匠人押往法场处决。无辜的师官受与其余四位匠人瞬间便命丧黄泉。
赵王深知此事若传扬出去,恐有后患,于是下令调集五百名刽子手将师家团团围住。顷刻间,师家上下无论男女老少,无一幸免,皆遭屠戮。赵王又命人将师家财物尽数掠回王府,随后放火烧毁房屋,欲将一切罪证付之一炬。火光熊熊,映照出一片人间炼狱般的惨象。
彼时,家仆张院公正带着五岁的师金保外出街坊买糕点,归来时目睹满地横尸,血流成河,自家房屋仍在烈焰中燃烧。张院公惊恐之余,向邻居打听究竟,这才得知惨剧乃赵王一手制造。万般无奈之下,张院公怀抱着年幼的小主人师金保,趁着夜色,匆匆逃离现场,直奔扬州,投奔二官人马都去了。一场因织锦引发的宫廷阴谋,最终演变为一场灭门惨案,师家无辜遭难,唯有张院公与幼主师金保侥幸逃脱,成为这场悬疑血案中唯一的生还者。
赵王返回王府,心中盘算:既然已经诛杀了师家满门,唯独师马都在扬州做匠人,一旦得知真相,定会愤而上京告御状。他心思狡猾,立即修书一封,派遣牌军前往东京,面见监官孙文仪,密谋除去师马都。孙文仪为讨好赵王,接令后立即指派牌军奔赴扬州,捉拿师马都。
那夜,师马都梦到家中亲人浑身是血,醒来惊疑不定,急忙请来卜卦先生解梦。卦象显示:“大凶,预示全家有祸。”师马都心中忧虑,立即雇了一匹快马,匆匆离开扬州,返回西京。途中,他行至马陵庄,恰好遇到张院公怀抱小主人师金保,二人相见,张院公痛哭流涕,将师家惨遭灭门之事和盘托出。师马都闻听噩耗,如遭雷击,瘫倒在地,许久才苏醒过来。随后,他与张院公一道,直奔开封府,誓要为全家伸冤。
师马都进入开封城后,嘱咐张院公在茶坊附近等候,自己则径直前往开封府递交状纸。不巧的是,他正巧碰上孙文仪出府巡街,牌军认出了师马都,立即禀报孙文仪。孙文仪以师马都冲撞仪仗为由,不容分说,当场将其打死。事后,孙文仪搜查师马都遗体,发现了状告赵王的诉状。他暗自庆幸:“幸亏今日我亲自遇见,否则险些耽误了赵王的密令。”同时,他又担心包拯包大尹得知此事,于是密令四名牌军,将师马都的尸体藏于篮底,上面覆盖黄菜叶,伪装成菜篮,意图抛尸河中。
正值此时,包拯包大尹出府巡视,行至西门坊时,座马突然不肯前行。包公经验丰富,唤过左右牌军,言道:“这马有三不走:皇帝上街不走,皇后、太子上街不走,有冤魂挡道不走。”他即刻命张龙、赵虎二人去茶坊、酒店一带探查。张、赵领命而去,不久回报:“在小巷中看到四个牌军抬着一篮黄菜叶,行为鬼祟。”包公听后心生疑窦,命人将那四名牌军带来询问。牌军解释道:“刚才孙老爷路过,见我们把黄菜叶堆在街上,每人责打了十板,让我们把菜叶丢到河里去。”包公听后愈发怀疑其中有蹊跷,便借口夫人患病,想吃黄菜叶,命他们将篮子抬入府中,并承诺赏赐牌军,叮嘱他们保密,以免外人笑话包公府中买黄菜叶食用。牌军虽心中惊惧,但不敢违命,只好将篮子抬入府中。
包公令手下揭开菜叶查看,赫然发现篮中藏有一具死尸。他心中明了:此人必是孙文仪所害。于是,他下令将尸体暂时存放于西牢,待查明真相后再行处置。一场看似寻常的街头偶遇,实则牵涉出一场深藏不露的谋杀案,包拯以其敏锐洞察力,从细微处入手,一步步揭开层层迷雾,揭示了孙文仪与赵王勾结,草菅人命的真相。而那具藏于菜篮中的尸体,成为了揭开这场悬案的关键线索。
张院公怀抱着幼主师金保,在府门前焦急等待师马都归来,却始终未见其身影。他心急如焚,决定主动寻找。目光落在开封府门前的屈鼓上,张院公毫不犹豫,上前连击三下,引起守军注意。守军急忙上报包公。包公闻讯,温和地指示:“不可惊吓他们,带他们进来。”守军遵命,引领张院公来到大堂前。
包公面容严肃,询问张院公:“你有何冤情要申诉?”张院公深吸一口气,将师家遭受的冤屈从头至尾详述一遍,字字泣血。包公听后,又问:“这五岁的孩子是如何幸免于难的?”张院公答道:“那天孩子因思念母亲啼哭不止,我便带他出府买糕点,这才躲过一劫。”包公接着问:“师马都现在何处?”张院公眼中泛起泪光,答道:“他一大早就去开封府告状,之后便杳无音信。”
包公心中已然明白其中缘由,他命张院公前往西牢辨认尸体。张院公来到西牢,一眼认出那具冰冷的尸体正是师马都,顿时悲从中来,失声痛哭。包公闻讯,陷入沉思,良久后,他下令备马,亲自前往城隍庙。在神像前,包公虔诚祝祷:“恳请神明于今夜三更时分,让师马都还魂。”随后,他将师马都的魂魄唤至面前,听其哭诉被孙文仪毒打致死的经过。包公安抚道:“你安心留在府中,我会为你主持公道。”
包公深知要揭露此案背后的真相,必须引诱赵王亲自前来东京。他心生一计,决定假装生病,卧床不起,数日不出府衙。此举旨在制造一种包公因病无法处理政务的假象,诱使赵王放下戒备,前来探望,以便包公有机会接近赵王,进一步调查此案,为师家伸冤。一场围绕着赵王与包公之间的智斗就此拉开序幕,而那无辜受害的师家,能否沉冤得雪,全赖包公的智谋与勇气。
那日,宋仁宗得知包拯病情加重,立即派遣御医前来诊视。李夫人婉言拒绝道:“包大人病势沉重,恐怕不宜见生人,还请免去此次诊视。”医官提议:“可在大人臂膀上插入金针,我在屏风之外诊脉,即可判断病症。”李夫人依言将金针插入屏风之上,医官在外诊脉,却发现脉象全无,惊愕之余,急忙离开府衙,将此事上报朝廷。
包公与夫人密谋:“我便假死,待圣上询问我临终有何遗言,夫人只须答道:包拯临终举荐西京赵王,因其为人清正,堪任开封府尹之职。”次日,李夫人手持印绶,入宫面圣,含泪奏明包公病逝之事。闻此噩耗,文武百官皆感惋惜。仁宗听闻包拯临终举荐赵王接任开封府尹,认为这是包拯遗愿,便决定遣使臣前往西京迎接赵王赴任。
使者领了敕旨,一路疾驰至河南,进入赵王府宣读圣旨。赵王闻听此消息,心中大喜,立即整顿行装,备好船只,准备启程赴任。数日后,赵王一行抵达东京,入宫面见仁宗。仁宗对赵王言道:“包文拯临终推荐你接任开封府尹,朕今日特重封你官职,希望你能继承包拯遗志,公正廉明。”赵王感激涕零,拜谢而出。
次日,赵王与孙文仪乘坐华丽的銮驾,浩浩荡荡前往开封府上任。途经南街时,百姓畏惧赵王的名声,纷纷闭门不出。赵王见状,勃然大怒,下令道:“你们这些百姓不通情理,随我来的牌军在外辛苦多日,缺少盘缠,每家每户需献上绫锦一匹。”于是,士兵们趁机大肆抢夺,百姓家中被洗劫一空。赵王一行抵达开封府,见堂上悬挂着哀悼包公的长幡,左右禀告:“包大人的棺木尚未出殡。”赵王怒斥:“我选吉日上任,为何还不出殡?”张龙、赵虎闻讯,迅速禀报包公。包公下令二人准备好刑具,待命行事,并让夫人出堂,告知赵王还需半月方能出殡。赵王闻言,怒骂包夫人不通人情。就在他骂声未歇之际,包公突然从一旁闪现,厉声喝道:“还认得包黑子么?”赵王大惊失色。包公随即命张龙、赵虎关闭府门,将赵王擒下,囚禁于西牢,而孙文仪则被关押于东牢。
翌日,包公升堂,命人将包公的假棺木抬出销毁,随后命人将赵王与孙文仪从东西两牢押至堂前,阶下两侧肃立着二十四名铁面无情的差役,手中握着三十六种刑具,圣旨牌高悬,气氛肃杀。包公传唤师马都上堂作证,并当众宣读了状纸,将其中指控赵王的罪行一字一句念给赵王听。赵王起初仍顽固抵赖,包公果断下令施以酷刑。赵王在严刑拷打之下,终于熬不住痛苦,如实供述了他如何设计诱骗刘都赛,进而杀害师家满门的全过程。
随后,孙文仪也被审讯,面对铁证,他也无法再隐瞒,坦白了自己奉赵王之命,残忍打死师马都的罪行。包公依据供词,仔细梳理案情,将所有证据与供词整理成文案,为赵王与孙文仪定下罪名。随后,他亲自带领刽子手,将赵王与孙文仪押解至法场,依法处以极刑。
次日,包公上朝,将此案审理结果详细奏明仁宗。仁宗听闻包公假死之事,感慨道:“朕闻卿离世,心中忧郁多日。如今方知,卿竟是为此事诈死,以智破案。对于赵王与孙文仪的判决,朕认为公正合理,毫无异议。”包公退朝后,着手处理后续事宜:释放师马都,使其回归家园;安排刘都赛回到师家,继续为亡故亲人守丧;将赵王的亲属贬为庶民,其家中金银器物一半充入国库,另一半作为奖赏赐予张院公,以表彰他忠诚护主,为师家冤案奔走鸣冤的义举。
至此,一场由赵王与孙文仪联手制造的师家灭门惨案,在包公的智谋与正义力量下得以昭雪。包公以诈死之计,成功引蛇出洞,揭露了权贵的罪行,维护了法律尊严,展现了古代清官断案的智慧与勇气。而张院公忠义之举,亦得到了应有的奖赏,正义得以伸张,冤魂得以安息,社会秩序得以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