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六点
迷雾深处，雾气在这里反而变得有些稀薄。
撼动心神的嘶吼声从地面之下传来，声波不断搅动着周围的雾气。
地上出现了一个凹陷的大坑，仿佛被从天而降的陨石撞击产生的。
格兰德主教的身影出现在大坑边缘。
坑内，一个巨大的怪物正悬浮在半空中。
它有着三层楼一样高大的躯体，不过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的模样，只保留着四肢、头脑和身躯的结构。
水缸大小的头颅上没有完整的五官，只剩下一个裸露的头颅。
头颅从中下部分裂开，形成一张血盆大口。
猩红的嘴角直接裂到了头颅两侧。
如刀锋一般锋利的牙齿上沾染着鲜红色的血液，与牙龈的颜色混为一体。
更为诡异的，是它那黑红相间的皮肤。
黑的如墨，红的似血。
共同在身体各个表面描绘出复杂而神秘的图案。
曲折、扭曲、阴冷……
它的上肢已经彻底变成两支巨大的骨爪，森然的白色利刃与黑红的皮肤拼接在一起，显得十分邪异。
腰间缠绕着细长的绳索，上面挂着密密麻麻的头颅。
有的已经风化成白骨，也有刚割下来，还在流淌着鲜血。
此时怪物正在不停挣扎，发出阵阵疯狂的嘶吼。
无数的锁链缠绕着他的身体，深深勒入它的皮肤，将它牢牢地固定住。
仔细看去，锁链并没有实体，而是由一个个细密的符文构成，虚幻异常。
这头怪物力量十分强大，每次挣扎都会让不少锁链崩坏成无数的蝌蚪状符文。
不过，这些符文锁链一旦崩裂，马上又有新的锁链生成，如同疯长的藤蔓一般迅速缠绕上去。
以怪物为中心，三个身穿祭礼长袍的男子正围绕它站立。
长袍上有着时钟印记，表明他们在神殿之中必然有着不低的身份地位。
晦涩难懂的咒语声传来，真正强力的波动在凹陷坑底释放开来。
怪物四周的空间变得有些不稳定，好像隔着水面晃动的场景。
时间汇聚，然后开始加速！
似乎意识到危险，怪物发出一阵更为狂躁的嘶吼，挣扎得更加剧烈了。
一阵带着怒意的吼声之后，淡淡血雾从它身体中喷了出来。
在这片血雾之中，怪物挣扎的力道再次加强。
虽然悬在空中，但每次扭动四肢都能带起一阵旋风，将碎石和灰尘刮得乱飞。
在它身体周围，就像出现了一场小型的风暴。
狂风呼啸之间，血腥味变得越来越浓，快要凝成实质。
让人仅仅是看到就觉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难以忍受。
三位老人也感受到了怪物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怖力量，口中的咒语声变大，语速也变得更快。
立即，怪物所在的那小片空间中，时间流速再次加快！
红黑相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开裂，诡异的图案飞快地破碎着，露出了皮肤之下的血肉。
然而，血肉也无法逃避这时间之力。
血液蒸发，筋肉萎缩，变成一块块红褐色肉干，从身体上一片片脱落。
那样子就像是如同遭受了数百年时间风化。
不过还没等落到地上，就变成了细微的粉末，随着周围的狂风四散开来。
就连森白的骨爪也出现了很多细小的裂痕，变得十分脆弱、腐朽。
伴随着怪物每次疯狂的挥动，都会碎裂下来很多骨片。
没过多久，挣扎的怪物就只剩下一副白色的骨架。
骨架中，有一团红色粘稠物正在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
马丁走出一个街区之后，就遇到了神殿的警戒点。
两个男人站在街口。
他们穿着长长的灰色风衣，下摆已经到了小腿位置。
一位蓄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年龄稍小，皮肤白皙，面容俊朗，颇有几分贵气。
身边那位个子稍高，三十来岁，表情严肃，看上去十分沉稳。
关键是两人的风衣领口上，可见时钟指针的印记。
他们是时序神殿的人。
而且，从穿着来看，很有可能是时序神殿的惩戒者。
专门负责处理超凡事件！
马丁虽然没见过惩戒者，但也听说过他们的大名。
毕竟，他可是顶着野生仪式学家的身份，当然要熟知这些执法者。
如果说戍卫队是法拉林堡明面上的警察，那么时序神殿的惩戒者和工匠神殿的审判之锤就是暗地里的秩序维护者。
据说，他们每次出任务的时候都是三人一队。
这里怎么只有两个……
马丁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下，然后不疾不徐地来到了街口。
两个男人戒备异常，离着二十多米就出声让他停下了。
“先生，请报上你的身份！”
马丁是从迷雾中出来。
如果不是神殿的超凡者，那就是邪教徒！
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成功走出迷雾。
已经打好腹稿的马丁礼貌地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我叫马丁，是工匠神殿的协作超凡者。”
说着，他将刚刚拿到的钟表模样的徽记展示出来。
二十米的距离对超凡者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两人看见徽记之后就放下了戒备，然后各自报上了姓名。
金发帅哥名叫阿尔德，年长的稳重男人名为麦克。
伯爵给马丁的徽记似乎还有其他象征意义，两人对马丁的态度客气了不少。
“六点徽记！”
金发男人主动弯腰行了个绅士礼。
不过，麦克审视了马丁两眼，似乎对他的年轻有些疑惑。
“六点徽记的持有者并不多，我基本都认识。恕我冒昧，我似乎没见过你？”他慎重的询问道。
马丁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徽记，时针与分针形成一条直线，正好指向六点。
他其实也有些疑惑。
这东西按理来说应该是工匠神殿的信物吧？
毕竟，伯爵此刻的身份已经很明确了，应该是工匠神殿的人。
而且身份应该不低。
不过，时间、工匠、钟表……
这其中，似乎有一些联系。
马丁隐隐捕捉到了一些东西，可还不太清晰。
只能等以后找机会弄清楚了。
“我也是刚拿到徽记不久，准确的说是十分钟前。而且，这徽记也不是我的。”
马丁解释了一下，然后又接着问道，“你们时序神殿也认识这徽记？”
麦克点了点头，直接解开了马丁心中的疑惑：“钟表是时间和工匠两个领域的交集，同时受到两座神殿的承认。”
“所有选择与神殿合作的超凡者都能拿到一枚时钟徽记。”
“徽记分为三等，零点、三点、六点。通常情况之下，大多数人都只能拿到零点徽记。帮助神殿完成一定数量的任务以后，可以升级为三点徽记。”
“至于六点徽记，需要为神殿做出过巨大贡献才有可能拿到。给你徽记的人一定身份尊贵，同时也对你极为看重。”
“因为将徽记借给你，它原本的持有者自己也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原来伯爵也是超凡者，而且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马丁心里暗暗想到。
交谈了几句以后，阿尔德主动开口问道：“对了，里面情况如何？”
马丁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刚才地震的时候，格兰德主教也赶过去了。”
“那应该没问题了，两位主教都在。而且侵蚀之雾的范围一直在缩小。”
阿尔德晃了晃金发，表情显得十分悠闲。
“这侵蚀之雾到底是什么东西？”
马丁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阿尔德颇有深意的看了马丁一眼，随即说道：“侵蚀之雾的产生一直是个谜，不过身处其中的超凡者会受到影响，特别是低阶序列。”
“稍微待上几分钟，就会出现幻听、幻视，变得极易失控，除了特殊手段之外，只有中阶，也就是达到序列6之后，才能忽略这种影响。”
马丁心里顿时一紧。
自己为什么没有受到影响，莫非是因为羽毛笔？
“那普通人呢？”
他跟着追问道。
“普通人？”
阿尔德摇了摇头，“一半变成疯子，一半疯了之后再自杀。运气好的能活下来，但还会做上几年的噩梦……”
听着这血淋淋的事实，马丁突然感觉有些难受。
雾气最开始出现时，笼罩的范围不小，估计死亡人数要上万了。
阿尔德似乎一直在注视马丁表情的变化，看到他难受的样子，暗暗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至于侵蚀之雾的成因和来历，有些超凡者失控之后会演化出侵蚀之雾，还有少数独特的仪式能做到这一点，偶尔侵蚀之雾也会无缘无故地产生。”
“如果放任不管，侵蚀之雾会吞噬闯入其中的所有生命，而且还会产生一些可怕的怪物……”
了解到了这些基本信息后，马丁心情沉重地离开了。
普通人他们犯错了吗？
因为一些邪教徒的疯狂，他们就要承受这无妄之灾，实在是让马丁心里面觉得不舒坦。
毕竟这些都是活生生的生命，而不像游戏之中那一段段冰冷的程序。
尤其是他已然成为了其中的一员，能够感受到他们的痛苦和绝望。
倘若自己没有觉醒超凡，岂不是也已经凉了。
马丁一路来到了伯爵的庄园，门口已经有一队戍卫士兵。
庄园里气氛有些紧张，不过不是因为雾气。
佣人们十分忙碌，正在打扫卫生。
刚刚的地震弄倒了很多的瓶瓶罐罐，还有挂着的画也掉下来不少。
看着那些破碎的瓷片和画作，马丁替伯爵大人感到一阵心疼。
这些东西能放在伯爵的庄园中，自然不可能有赝品。
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往往随便一件就能顶马丁好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工资了！
来到教学室，克琳和洛奇正在自习。
今天周六，按排序是文法课，明天才轮到马丁上课。
不过文法老师没来，应该是受到了雾气的影响。
“老师！你怎么来了！城里发生什么事了？”
克琳看到马丁来了，连忙合上书页，鬼头鬼脑地问道。
今天早上伯爵早饭刚吃一半就收到消息，然后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还十分严肃地叮嘱了他们两姐弟两个乖乖带在自习室里学习功课，最多只能在庄园内部活动，绝对不能随意外出。
另外，庄园外的戍卫队，以及不久之前的地震，也让克琳察觉到城里发生了某种异常变故。
两个孩子虽然很好奇，但也不敢随便出去，老老实实回到自习室。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洛奇在写文法作业，你做完了？”
马丁显然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多说，直接扯开了话题。
“老师，人家已经不小了！”
克琳昂首挺胸地辩驳道。
好吧，确实不小了！
身为老师的马丁则拿起桌上的教棍敲了敲她的头。
当然，也就是稍微提醒一下，没怎么用力。
“只要还未成年，那就是孩子，就要完成作业。”
在马丁的推广下，两姐弟的各科老师都养成了留家庭作业的习惯，这让克琳颇为怨念。
克琳摸了摸被敲过的位置，苦兮兮地说道：“麦蒂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了嘛，根本写不完！”
马丁暗暗窃笑，表面上却板着个脸教训了她两句。
看到马丁老师摆出这种架势，克琳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低头做起作业。
趁着姐弟二人对着作业咬牙切齿的工夫，马丁则是坐在老师的位置上回忆着今天上午的一幕幕。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让他产生了不真实的感觉。
缇雅、噬魂鬼、侵蚀之雾，还有伯爵的身份……
不知不觉中，他将身上的那枚时钟徽记拿出来仔细的端详。
这才发现，徽记上有很多细小的划痕，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不过，徽记保养得很好，看不到一点锈迹。
六点……已经是协作超凡者能拿到的最高等级徽记。
据阿尔德透露，凭借这枚徽记，可以在神殿购买很多东西，甚至包括十分珍贵的魔药配方。
马丁暂时用不上魔药配方。
估计他的特殊序列，神殿也不一定了解对应的魔药。
他想要的是神殿的知识储备！
如果不是迷雾的缘故，他甚至恨不得立即就前往，好好寻找一番。
对于那些相关的知识，他实在是太渴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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