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决定（一）
医院离橙乐汇商城有点距离，开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
下了出租车，江依宁连忙往医院里跑，母亲刚又发了微信催她，并告诉她父亲已经在手术中了。
江依宁赶到手术室门外的走廊里，看到母亲李菁一个人无助地瘫坐在长椅上，泪痕未干，整个人还在微微颤抖。
“妈……”江依宁走了过去，在母亲的身侧坐下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李菁边哭边喘息着说道：“你可算来了，怎么这么久啊，医生说你爸偏瘫风险很大，让我们做好准备，你爸都是喝酒给害的，你说这以后我们可咋过啊，我这辈子是倒了什么霉，家里两个男人都这样……”
说到最后，李菁已泣不成声，哭得嗓子发哑，即使医院里开着空调，她的全身也被冷汗所浸湿。
江依宁刚想开口安慰母亲几句，却没想到听到她说：“你去给林皓东打个电话，去！”
江依宁疑惑，“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他女朋友爸爸进了医院，得让他过来看下，好让他知道下这个情况，你家里出了事，他心里头多少会心疼些的，你这时候提婚事的事，再合适不过了。依宁，你这次听妈的，咱家里头没了依靠了，只有抓住这林皓东啊。”
可是江依宁想到，刚林皓东还对着他发了好一顿火……
这时候怎么去开这个口呢？
李菁见女儿无动于衷，泪水又蒙了上来，声音嘶哑地说道：“这个节骨眼，你就别这么矜持了，你爸要是真偏瘫，以后家里就没了收入了啊，靠谁养活这一大家子啊！依宁，你就当妈求你，你行行好，你行行好行吗？妈求你……妈求你……求你行行好……”
“妈！”江依宁皱眉，心中百般滋味不知如何叙说。
“依宁，你现在就去联系林皓东，让他给你些钱，你爸爸手术费的钱，我凑不够。”
一句话，如同黑夜里的惊雷，震惊地江依宁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的身体也开始微微发颤，她没法体会到母亲是如何心境下，能够讲出这样的话。
江依宁沉默了片刻，木然地起身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走廊的灯光下，衬得她的脸色惨白，她的眼神麻木而无神，她愣愣地望着医院外的车水马龙，从包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林皓东的电话。
“喂。”林皓东接了起来。
“喂，皓东……”还没完全开口，江依宁就哭了。
可是林皓东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干什么？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
“皓东，我……我爸进医院了，脑溢血……”
对方沉默了半晌，开口说道：“人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说有偏瘫的风险。”
“你给我个银行账号，我给你点钱，别哭了。”
江依宁麻木地说了句“好”，林皓东就把电话给挂了。
江依宁打开了微信，把银行卡号发给了林皓东，林皓东回了句：“别哭了，钱等下转过去，我明天陪你去医院看下叔叔。”
江依宁收起了手机，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她甚至已经不会觉得腿酸，因为她感觉全身都已经麻木了。
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喘不过气，都让她如在海底深渊。
直到母亲大声地叫了她几句，“依宁，依宁，依宁……”
江依宁这才恍然若梦般地清醒过来，回过头，看到手术室的门开了，父亲江志刚被推了出来。
她匆忙地小跑过去，边跑边听到医生在对母亲说，江志刚下半身偏瘫了。
外面忽的有声惊雷，划破了寂静的夜晚。
夜里要下雨了。
这个夏天的雷雨天比往年多了很多。
海州的夏天总是这般多雨。
手机震了一下，是银行的提示短信，林皓东转来了十万元钱。
……
江依宁在医院的自助机器上付好了入院费用，回头看到医院大厅的挂钟上已经显示凌晨四点多了。
她回到病房里，看到母亲李菁坐在床边，整个人憔悴不堪，沧桑而衰老。
她走过去，对母亲说道：“妈，钱我都付好了，林皓东给了我十万。”
母亲的眼神难得的亮了一下，叹道：“所以我才叫你要抓牢他啊，你看看……”
“妈，我想和你说件事。”江依宁在母亲的身侧坐了下来。
“妈……我想和林皓东结束……”
“啪……”还没等江依宁把话讲完，震惊而盛怒的李菁已经把重重的耳光甩在了江依宁的脸上，她仿佛受了很大的刺激一般，情绪失控般地叫嚣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这个时候和我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你爸爸下半身瘫痪了？以后我要照顾两个病人，还没有收入，现在你要把我唯一的希望也掐了是吗？你个死丫头，你要把我逼死是吗？是吗？！”
“妈，妈……”江依宁的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妈，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啊，我们根本不是正常的恋爱关系，你知道吗？你知道吗？！这段关系，让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林皓东外面有好多女人，他对待我的方式，就像是养着一个宠物一样，你知道吗？我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有自己的情绪，甚至以后还不能有自己的生活，什么都不能有，我要听话地像只囚笼里的金丝雀，这种感觉你明白吗？你明白吗？妈……”
江依宁觉得自己的情绪快要崩溃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绝望过。
真如海底深渊，深不见底，她望不到一切。
可是下一秒母亲李菁的话，彻底地粉碎了江依宁的自尊和底线。
“你就是卖给了他，你明白吗？好，用你的话说，你就是我们卖给他的金丝雀，他当主人的，开心了就好，他那么有钱，又舍得给你，你还要计较什么？还要有什么想法？我劝你快点认清事实，我们家里这个情况，你就别在这里和我吆五喝六、说这说那的，都没用！我明天就联系祁德芸，让她去催催林家夫人，尽快把你们婚事定下来！不定下来，我心里头总担忧的很，怕你这死丫头再出什么幺蛾子！”
江依宁的眼睛哭得发酸，泪水挂满了她白皙的脸畔。
在听到母亲李菁这么说以后，她麻木地坐在床边，双唇微颤，嘴里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还讲什么呢？
讲还有用吗？
自己就是个卖的。
她听到心里对自己轻蔑的嘲笑声，那笑声，惨然至极，振聋发聩。
窗外的雷声一阵接着一阵，夏夜的瓢泼大雨也终于灌了下来。
在这样的一个雨夜里，江依宁摒弃了所有的尊严，仿似真成为了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
第二日快中午时分，林皓东确实来了，带着花束和水果篮，送给了江志刚。
但江志刚长时间睡着，林皓东来的时候，他也没醒。
林皓东和李菁寒暄了几句就和江依宁一道走了。
今天的江依宁憔悴极了，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眼下的鸦青清晰可见。
江依宁准备回家，因为母亲嘱咐她回去还要给哥哥做饭。
林皓东还是有些自责昨晚对江依宁的态度，但也没开口提起来，只问她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不了，你送我回去吧，我还要给我哥烧饭，他一个人在家，他不会做饭。”江依宁说道。
“做什么饭，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吃完了打包给他不就好了。”林皓东道。
“皓东。”江依宁的步伐忽的慢了下来，“皓东，我有点累，我想先回去了，给我哥做完饭，我想好好睡一觉。”
林皓东回过头来看着江依宁，这才发现此刻的她，脸上和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额头上还在冒着细汗。
就这种状态，还说什么回去给她哥做饭，都快要晕倒的感觉了。
林皓东决定开着车把江依宁带回了他一个人的住处，并递给了她自己的手机，让她给她哥叫了外卖。
林皓东拿了自己干净的新短袖递给了江依宁，“你先去洗个澡吧，先穿我这件。”
江依宁没有拒绝，她太累了。
她走进浴室，拧开了花洒，热气腾腾，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捂住了眼睛，压抑地哭泣着。
精神的累和身体的累，折磨得她身心俱疲。
花洒垂下的水声遮盖了她轻微的哭声，林皓东没有听到。
等洗完了澡，江依宁穿上了林皓东给的天蓝色短袖，宽大却很舒适。
江依宁穿着拖鞋走出了卧室，林皓东一个人正躺在沙发上看综艺。
宽大的天蓝色短袖下，露出两条纤细的长腿，吹干的长发散发出洗发水的清新香味，让彼刻的气氛忽的变得暧昧。
“皓东，那我去睡会。”江依宁小心翼翼地说道。
如果此刻林皓东想发生些什么，江依宁想，她也没有任何办法逃脱。
但所幸林皓东暂时没有这样的想法，毕竟面对这样憔悴不堪的江依宁，林皓东再禽兽也不可能在这时提出什么要求。
林皓东点了点头，“你去吧，我看会电视，我叫了外卖，你如果饿就等下先吃点。”
“我想先睡会，我太困了。”
“那去吧。”
江依宁躺上了林皓东的床上，木质的日式床，和深蓝色的四件套，连房间窗帘也是淡淡的湖蓝色。
看来林皓东很喜欢蓝色。
江依宁盖好了被子，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下来，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