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长夜之王
一片空荡荡的意识空间内，孤身一人的青年踏着这深不见底的黑暗，漫无目的地朝着前方缓步走去。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衣物，可同时他也没有任何实体可言，看上去就像是一块虚无般的人形轮廓。
而在这青年脚下浮现出来的，是一块块絮状的青绿色光斑。
此时，那些光斑正承托着他的身躯，使得他就像是悬浮在这片无尽的虚空之中。
“那些人……是我杀的吗？”
伊莱的心里盘旋着错综复杂的念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但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仍旧在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
恍惚之间，伊莱觉得自己的身影，似乎和那道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重合了起来。
那种挥手之间覆灭生灵的手段，那些尚且未曾消散的凄厉哀嚎，甚至就连那撕碎肢体沾染血肉的手感，此时都仍旧残留在伊莱的身躯上，使得他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伊莱不是没有杀过人，相反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已经做好了手中沾血的准备。
但是杀生，和屠杀始终是有区别的。
即便是当初身处龙芯王国的时候，他看着骑士团的人，将那些本不该被卷进夺权之争的人投入火堆，直至焚烧殆尽的时候，他还是会习惯性地感受到一阵生理不适。
伊莱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很强了。
他只是个公务员啊，一个原本应该安安分分地在体制内过完一生的人，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由，而被卷进了这一方充斥着杀戮，却又让他一度留恋无比的世界。
刚刚他看见的那一切，那仿佛就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仍旧让此时的他难以回过神来。
“空——”
而在伊莱继续朝着前方一步步走去的时候，那道熟悉的黑袍身影再度浮现在了不远处。
那人戴着兜帽，遮着面容，以至于伊莱完全无法看见对方。
但是恍惚之间，他总觉得那人似乎长着自己的脸，而且正在冲着自己发出轻微的笑声。
“所有事情都是你做的，对吧，是你做的。”
也许是为了逃避那些闪烁在脑海里的念头，伊莱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试图追上前方的那道神秘人影。
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并不算远，而那人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挪动过一步。
可不管伊莱怎么加快脚下的步伐，他仍旧无法追上那人，不如说两人的间距压根就没有发生过变化。
“君王身。”
伊莱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从身躯里传来的清晰骨爆，使得他飞身而去的身影瞬间凌厉到了极致。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追赶那人，但有一个想法始终萦绕在伊莱的脑海深处。
只要追上了那人，他就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
不对……他真的是想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吗？
伊莱不确定，也许他只是想要证明那人并不是自己，他想把先前那种族屠杀的罪责全部推到对方身上。
或者说，他想证明自己还是自己，而不是那宛如暴君一般的长夜之王。
在君王身的加持之下，伊莱的身影甚至已然跨越了这段虚空的空间，使得双方之间的距离终于有了缩短的迹象。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他施展出来的君王身，早已彻底超越了他平日里施展出来的技能。
“你不是我，我也永远不会变成你！”
当双方的身影终于快要相碰的那一刻，伊莱几乎是直接抬手，召出了自己一直存放在储物箱的备用锤子。
他没有任何犹豫，当场发动了“锤杀”的技能效果，显然已经打算将眼前这人当场轰杀。
然而伊莱失败了，并不是因为锤杀的效果没能顺利发动，而是他手里的锤子从对方的身躯直挺挺地穿了过去。
这一刻，那道恍若虚无的身影，被伊莱的这一锤锤得当场消散开来，化作了无数粒子般的黑色烟尘。
只是没过多久，那些烟雾便在不远处再度汇聚起来，化作了先前那道熟悉的人形。
“……？”
伊莱震惊地查阅起自己的技能状态，发现“锤杀”的使用次数并没有消耗。
也就是说，眼前这人并不是被杀死之后复活了，而是成功规避了“锤杀”的因果律效果。
可这怎么可能？
伊莱清清楚楚地记得，系统说明上的备注可是特地注明了，锤杀的效果应该会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物生效才对。
除非眼前这东西……压根就没有生命可言。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伊莱微微失神地看着手中锤柄的时候，站在他眼前的黑影突然发出了一连串悉窣的笑声。
那笑声在伊莱的耳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熟悉到伊莱能清楚地感受到胸腔里的剧烈搏动。
这就是他创作出的角色，或者说，就是他在《幻剑龙潭》里建立的人物形象。
可就在伊莱陷入惊疑的时候，眼前的黑影已然止住了笑声，转而说出了一句再清晰不过的话语：
“这个世界很沉重吧，背负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压得你有些喘不过气？”
“……”
伊莱皱着眉头抬起头来，他想要否认对方的话语，但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
“我懂，我懂，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所以你在想些什么，我当然也能想得到，不过……还真是让人意外，没想到我还能见到这样的自己。”
“我留下的那些东西，还不错吧，锤杀，君王身，看你用的还挺熟练的。”
“还挺狠，你刚刚打算下死手的表情挺不错的，比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我要好上不少。”
黑色人影抬起手，将指尖一把插进自己脸部的虚空。
随后，他竟是硬生生撕裂出了一条缝隙，使得他的脸庞得以更为清晰地呈现在伊莱眼前。
“长夜之王……”
伊莱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这句话来，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眼前这人。
对方是一头将人命视作草芥的魔鬼，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也同样是过去的自己。
“长夜之王啊……我倒是很久没听过有人这么叫我了。”
“他们，一般都称呼我为殿下。”
黑色人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后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在伊莱身下和他自己脚下同时召唤出了一对座位。
“别绷着张脸了，看见自己的脸感觉还是蛮奇怪的，你应该能懂我的想法才对。”
他就这么坐在刚刚幻化出来的座位上，饶有兴致地注视起眼前的伊莱。
“……”
伊莱没有说话，但他也同样坐了上去，开始审视起眼前这男人的面容。
可看着看着，伊莱的心里便升起了一抹怪异的念头，他突然觉得他过去捏脸的技术还挺不错的……
“呵呵……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能想这种东西，该说不愧是我吗……”
黑色人影似乎看穿了伊莱的想法，脸上也忍不住多出来一抹怪异的笑容。
“你应该是打算跟我聊些什么吧，或者说，打算告诉我一些什么……”
伊莱眯起双眼，因为现在的他已经冷静了不少，这也让伊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既然对方能够根据自己的习惯，去揣测自己的想法，那么反过来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
“嗯……从哪里开始说呢……”
黑影托着脑袋陷入了思考，脸上也多出一抹有些为难的神色。
“除了过去发生的事情以外，没什么不能说的。”
“而且，我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也没兴趣，如果你打算全盘托出的话，那么我们的对话也可以到此为止了。”
伊莱淡淡地开了口，既然他答应过艾玛他们，不去追查自己的记忆，那么他便会把这份承诺贯彻到底。
“嚯……”
黑色人影有些诧异地看了伊莱一眼，显然没想到伊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随后他便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伊莱的眼神也忍不住多了几分笑意。
“是因为艾玛吗？”
“……”
伊莱没有回话。
“算了，唉……我也很久没像这样和人聊过天了，要是你单方面终止对话我也会很为难的。”
黑色人影笑着摆了摆手，随后在伊莱逐渐收缩的瞳孔中开口补充道：
“那我们，就先聊聊你现在正在追查的那位……银叶之王吧。”
而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艾玛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天空，那双猩红的兔瞳骤然变得涣散开来，似乎是打算透过眼前的一切直达最后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