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太子惨死
京都洛阳,皇宫内苑。
中护军赵俊劝说太子发动兵变,罢废皇后贾南风,太子不以为然。赵俊嘿然而出。
正在太子犹豫不决之时,贾后则雷厉风行,安排已定。
元康九年十二月,贾后诈称天子有疾,命内侍到东宫传旨,令太子司马遹进宫问安。
太子不知是计,到了大内,却不见父皇踪影。
正在犹疑彷徨之际,贾后又派宫人到来:皇帝陛下正由太医疗治,不能见人。奉皇后懿旨,请太子暂到偏殿等候。
太子闻而不疑,跟随宫人进入别室,耐心等待。直等了两个时辰,不由饥饿难忍。
正在这时,只听脚步声响,婢女陈舞入内,手托醉枣一盘:奴婢参见太子。
太子:可是我父皇诏命赐见?
陈舞:陛下疗疾未毕,太子还要耐心等待。
太子:可我已饥饿难耐矣。盘中何物?
陈舞:此乃太医程据秘制奇药,名谓火枣,食之可以延年益寿。皇帝陛下闻说太子前来问疾,特命奴婢以此相赐,太子食之,自然解饥。
司马遹早已饥肠辘辘,便命陈舞将醉枣放在案上,然后三下五除二,瞬时吃个精光。
未至片刻,药力发作,太子颓然大醉,倒卧于坐榻,不醒人事。
陈舞见太子醉了,急忙回报贾后。
稍顷,贾后使黄门侍郎潘岳手持草诏入室,唤醒太子。太子虽被唤醒,但头脑昏沉,全被药力控制,完全不明所以:此是何物?
潘岳:此乃天子诏旨,陛下钦命太子亲笔誊写。
太子闻是父皇命令,只得扶醉而起,照抄一遍,全不知文中内容何谓。
岂不知此诏乃是一篇劝逼惠帝退位檄文,完全模仿司马遹语气。其文略云:
陛下宜自了。若不自了,吾当入宫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亲手了之。并与谢妃共要,刻期而发,勿疑犹豫,以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氏为内主。愿成,当以三牲祠北君。
太子因中毒酒醉,致使所录之文一半不成字型,模糊难辨。
潘岳见太子写毕,如获至宝,命陈舞复将太子扶归坐榻睡倒,自持檄文归报皇后。
贾南风见檄文多处模糊不清,遂令潘岳加以修改,依照太子笔迹补上。
字幕:潘岳,本名潘安,字安仁。河南巩县人,史上着名美男子。
潘岳修改完毕,贾后大加称赞。复令陈舞至于别室,以醒酒汤灌醒太子,遣归东宫。太子糊里糊涂而来,又浑浑沉沉而归,全不知发生了甚事。
待太子离去,贾南风遂持矫檄,直上式乾殿中。因见皇帝及群臣皆在,于是登阶而前,将那檄文往案上一摔。惠帝及众臣见此,无不吃惊。
惠帝:皇后此是何意?
贾后:太子悖逆,欲图谋反,做此檄文。若非草稿流出,陛下与妾身死无葬身之地矣!
惠帝览檄,勃然大怒。于是翻过檄文,书字于背:太子作此妄言,朕令赐死!
递于黄门令董猛,令其遍示公卿。满朝文武大臣看了,知道必是皇后诬陷,皆不敢言。
唯有张华、裴頠出班,齐声说道:此事可疑,陛下不可轻信。
惠帝:铁证如山,有何可疑?
张华:陛下请看,此书字迹不整,且多有涂改之故,必非出于太子之手。
贾后:此乃太子醉后所书,故此字迹不整,有何疑惑?
张华:既是醉后所书,何言辞逻辑不乱,思维分明?
贾后争论不过,一时语塞。又恐怕事情有变,便退一步:事干重大,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即便谋反证据不足,太子近来行为狂悖,满朝皆知,亦当废为庶人。
惠帝:皇后之言是也,准奏。诏令废黜太子之位,令与其三子徙禁于金墉城;杀司马遹生母谢玖,及太孙司马虨生母蒋俊。
司马遹岳父王衍正在班中,闻诏急忙上奏:请陛上恩准,臣女愿与太子离婚。
惠帝:准奏。
贾后讨了诏书,即派和郁持节,到东宫宣旨。
太子正在游园嘻戏,闻说皇帝使者到府,跪拜受诏。
和郁宣读天子诏令,太子听罢竟无一语分辩,承诏谢恩,送走天使,脱却太子装束,换上平民常服。又铺纸研墨,给太子妃王惠风留下一封休书。
书罢,太子仰天大笑三声,然后携带三个幼子,父子四人步行出门。
走出承华门时,见天子所派押解之吏,赶着一辆车儿,粗牛驾辕,早已久候于此。司马遹父子即乘牛车一路颠簸,被押解到金墉城软禁。
太子妃王惠风见了太子休书,只好痛哭而去,转回娘家。
镜头转换,岁月更迭。新年已过,时值晋永康元年正月。
洛阳城中,有童谣传唱于街巷:东宫马子莫聋空,前至腊月缠汝合。
又唱:南风起兮吹沙门,遥望鲁国郁嵯峨,千岁髑髅生齿牙。
字幕:南风者,贾后之名也;沙门者,太子司马遹小名也。
有人将此童谣记下,报入内宫,告知皇后。贾后闻此,遂暗使心腹婢女买通一个东宫宦官,命其向皇帝出首,诬说太子司马遹与皇后贾南风私通,因不服被废,打算谋反。
惠帝闻此大惊,于是将那宦官自首供词颁示公卿,问道:众卿以为此事如何处理?
群臣明知其故,哪个敢再多言?皆都缄口不语。
惠帝虽被迷惑,毕竟不忍诛杀亲子,于是诏令:武陵王司马澹何在?
司马澹:臣在。
惠帝:卿可带一千兵前往金镛,另禁太子于别坊,休使他人知道。
司马澹:臣遵旨。
惠帝:治书御史刘振何在?
刘振:臣在。
惠帝:命你持节前往金镛,带领兵丁守卫太子,休被别人趁机害了。
刘振:臣遵旨。
二人辞帝而出,晋惠帝闷闷不乐,宣布散朝。众卿百官陆续出殿,于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皆因太子司马遹不当其罪而被废弃,如今又被幽禁,以致众情怨恨。
当时众官之中,有右卫督司马雅,乃是晋室远房同宗,与常从督许超、殿中中郎士猗皆受宠于太子司马遹。因见太子被囚,三人深为感伤,于是互使眼色,共至司马雅府中。
司马雅将二人请至内厅坐定,率先说道:贾后挟持天子,把揽朝政,杨太傅所辖禁军亦归贾氏之党,势力非同小可。我等三人虽各掌禁军,但若与贾氏相抗,尚恨力不能逮。小王因问二公,当如之何?
士猗答道:某观满朝公卿宗室,惟赵王伦今领右军将军,势力最雄。贾后前番谋杀汝南及南阳二王,残害司马宗室,今又捏罪妄废太子,赵王亦必有兔死狐悲之慨,手足受戗之恨。殿下何不与其联手,共诛贾氏一族?
许超摇头:赵王如今谄媚中宫,正为贾后亲信。我等与虎谋皮,得无不可?
士猗: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前日赵王求任录尚书事,为贾后亲信张华、裴頠所阻,后求为尚书令,张、裴又不允,赵王已构成怨。贾后今欲绝司马宗室,赵王其能免乎?
许超:即便如此,亦不可轻谋于外人。一旦赵王不从,我等危矣。
士猗:无妨。某与赵王亲信伏波将军孙秀有旧,可往游说一番,以观其风色可也。
司马雅:士将军此计甚善,许将军不必再阻。
许超闻此,无话可说。于是议定,司马雅便令士猗往说孙秀。
镜头转换,伏波将军府。
字幕:孙秀,字俊忠,琅琊临沂县人,五斗米道门徒。
画外音:汉献帝时,魏王曹操西征汉中,太守张鲁投降曹魏,举族内迁,散居于长安、洛阳、邺城三辅之地。张鲁本是五斗米道第三代祖师,五斗米道由此便在关中及中原流传,以至于江南之地,并获极大发展。数十年间,五斗米道在中原各州郡并起。晋咸宁年间,孙秀于邺城传教,常为赵王司马伦座上客,因善于谄媚,又擅长书疏,便被赵王征为主薄,颇为得宠。因此次赵王自雍州返京拜为太傅,故孙秀得以跟随赴都,并拜伏波将军。
士猗来至府前,向门人递上手本,自报姓名,说求见伏波将军。
孙秀见说殿中中郎来访,急亲迎出府,请到堂上,分宾主坐定。
仆人献茶已罢,孙秀问道:士兄稀客,今从何来?
士猗:不揣冒昧,尚请令屏退从人。
孙秀知道事情重大,于是摒退侍从,命掩房门,然后说道:未知贤兄有何见教?
士猗于是不再隐晦,开门见山说道:贤弟,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因某与公相交多年,不能见危不言,见死不救,故冒死来见,以救贤弟于危难。
孙秀闻言大惊:贤兄此言何意?
士猗:前番张华为太傅时,奉贾后指使,暗命梁王至雍州接替赵王兵权,并特意嘱托梁王诛杀于你,贤弟竟全部忘于脑后了么!
孙秀:此乃旧事,何必再提。
士猗:如今之事,更比往事凶险百倍,贤弟犹不知耶!
孙秀:愿闻其详。
士猗:中宫贾后凶狠,嫉妒无道,与贾谧等人同谋,矫作檄文谗害太子,欲行废立之事。此篡国大逆之罪,满朝文武哪个不知?今太子既被囚于金镛别宫,天子又无嫡系继嗣,社稷危殆至此,朝中心怀忠义之臣必将起事,以靖妖后。贤弟以为如何?
孙秀:除之可也,与弟何干!
士猗:贤弟如此说法,是尚处于梦中也。贤弟今随赵王,侍奉中宫,与贾后及其母郭氏亲善,更是满朝文武皆知。太子被废,赵王岂能得脱干系?我闻群臣在朝堂之外众议不休,皆谓赵王参与谗害太子之事,便是贾氏帮凶。若一旦另起事端,灾祸必将累及赵王。贤弟乃聪智之士,何不事先为之善谋,以保赵王,且自得脱难?
孙秀:贤兄之言是也。则我去说赵王出兵讨伐贾后,如何?
士猗:果若如此,则赵王幸甚,太子幸甚,社稷幸甚!
孙秀:贤兄请回,静听佳音便了。
士猗大喜而回,直入司马雅府中,与司马雅及许超商议起事细节。
孙秀则更衣出门,直奔赵王府上,以朝中众议说之。
司马伦一直对孙秀言听计从,听罢其说,于是说道:便依卿计,起兵讨伐贾后。卿为我善作筹谋,并寻求稳妥之人,使为宫中内应方好。
孙秀:臣遍观群臣,惟通事史令张林,省事张衡、殿中侍御史殷浑、右卫司马督路始等四人,颇怀忠义,且对贾后素来不满。可请此四人至府,大王亲为慰抚,令为内应方可。
司马伦:卿所举此数人,皆为本王心腹,自是恰当人选。你便将其请来,就说本王在府置酒相会,并有要事相商。
孙秀领命,告辞出府,未久便将四人请至,堂上已经备好美酒佳肴,各位见礼落座。
酒过三巡,赵王遣出侍从,将要兵伐贾之事说出,并详观四人脸色。四人本是赵王旧部,自是唯唯应诺,皆道:臣等惟赵王马首是瞻。
不一刻酒罢,四人又在席间歃血为盟,指天为誓,然后拜辞出府。
孙秀见大事已就,遂使人回报士猗,令其三人暗中筹备,以应赵王。
士猗重赏孙秀使者,命其回复孙秀,随即心急火燎出府,前来告知司马雅与许超,如此如此,此番必杀贾氏一门。
二人大喜,乃与士猗商议,各自回府检选部曲及精壮勇士,约定时日,以待事发。
那孙秀本是个奸狡之辈,甚是多疑。既已安排妥当,回府暗思诸事细节,便忽然一惊,暗自懊悔道:此事究系不妥,差点上了士猗之当。我闻太子向来聪智,被武帝亲赞颇有高祖司马懿之风,天下皆知。如令其回到东宫主政,则必与贤人良将共谋政事。赵王并无治国将兵之能,彼时必不得志,我岂非反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于是急入赵王府,再来见司马伦:大王休怪下臣疏忽,兵伐贾后之事,绝不可为!
司马伦:却是为何?
孙秀:臣闻太子为人刚猛,且性情暴虐,不似当今陛下可为人控者。明公一向侍奉贾后,时议皆谓贾后私党。今虽欲助太子复位以建大功,奈太子对殿下心怀宿怨,彼时定谓殿下是为众望所迫,欲将功折罪而已,难以得其重用。此乃招祸之策,智者不可为之。
司马伦: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奈何?
孙秀:依某之计,不如我等暂缓行事,观其鹬蚌相争,以得渔翁之利。
司马伦:何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请道其详。
孙秀:不如我等放出风去,将司马雅之谋泄于贾后。贾后怀惧,必会加害太子。太子乃笼中之鸟,必被贾后害死,殿下便以与太子雪冤为名,带兵入宫废弃贾后。如此既为太子报仇,必得宗室拥戴,又立功于朝,定为天子重用,岂止于避免灾祸,见弃于太子哉?
司马伦闻言大喜,以手抚孙秀之背,赞道:公真乃诸葛武侯大才也。
孙秀逊谢一番,便至贾谧府第,泄漏司马雅等人欲图废除贾后,助太子复位之谋。
贾谧大惊,急奔入宫,来告知贾后。
皇后贾南风听罢贾谧密告,不由大怒,于是急召司马伦入宫,商议对策。
赵王入宫,闻说司马雅欲图兵变,故作大惊。又见皇后向自己问计,即依孙秀所教,献计于皇后:司马雅等虽有逆谋,但反意未明,不宜兴无名之师征讨。依某之论,莫若及早杀死太子,以绝众臣之望,此谓釜底抽薪,最是果决。
贾后:真乃妙计,殿下切宜秘之,不可使外人得知。
赵王:那是自然。请皇后速速行之,小王告退。
贾后命人相送赵王出宫,于是立即矫发帝诏,召来心腹太医令程据,说道:天子恼恨太子谋逆,欲使其自死,又不令朝臣得知出自帝意,卿可有善策为之?
程据:臣有秘制“巴豆杏子丸”毒药,皇后可令心腹人随臣到府,持此前往金镛城毒杀太子。如此神鬼不知,岂不是好?
贾后大喜,遂唤黄门孙虑:命你去干一件大事,你可敢去?
孙虑:小子承蒙皇后厚爱,休说奉命行事,便是要了小子性命,也是心甘情愿。
贾后:好小子,不枉我对你一番用心。你随太医还府,将其所配药剂携至金镛别宫,毒杀太子司马遹。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孙虑:此是臣所当为,不敢望娘娘赏赐。
镜头转换,金镛城别宫。
太子司马遹被囚,自忖终有起复之日,倒也从容度日,以待天时。只是常恐被人暗算毒死,便不用宫中疱厨,坚持自己煮饭烧菜,父子四人同吃。
正在这时,孙虑奉了贾后矫诏到至金镛,直入监所,向监守官刘振宣读诏书。
孙虑:太子谋反事泄,奉皇帝诏旨,命令赐其饮毒自杀,但不许外人得知。
刘振:既有圣旨,小臣岂敢违背!但因太子自炊而食,无由下毒,又不能逼迫,奈何?
孙虑:此是你典守之责,不必问我。
刘振无奈,于是向孙虑请示:下臣有一愚计,可杀太子,但须假以时日。
孙虑:未知何计?三两日时间,本官倒也耐得;若再迁延,却是不可。
刘振:不需多日。若依愚计,可将太子迁居在小坊之中,隔离其父子,不令其近厨具;并在墙壁上开口,传递下毒饮食于内。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太子岂有不食之理?
孙虑:看不出,你倒有些贼智。便依此办理罢,事成之后天子必有重赏。
刘振:喏!
于是先将孙虑安顿别宫休息,然后传令监吏,将太子父子四人分隔监禁,夺其炊具;然后下毒于饭菜之中,自窗口递入。
司马遹聪智异常,见不许自炊而食,知道监吏所送饮食中必有蹊跷,于是皆以头上银簪试之。若银簪变色,则不肯食。
刘振见计谋败露,无可奈何,只得回报孙虑。
孙虑见事不谐,怕回去无法向贾后交差,只得亲入小坊之中,威逼太子服药。
司马遹怒斥道:大胆!你敢弑君耶?
孙虑:公已被废黜,便是庶人,臣何谓弑君?今有天子明诏,令殿下服药自尽。休要延挨,某立等回奏。
太子:你说父皇要杀我,以何为证?
孙虑无奈,只得拿出伪诏,向太子示之。
太子:此乃贾后手迹,且无父皇私玺,分明矫诏。尔等如此欺君,不畏诛灭三族乎?
孙虑见其说破诏书之伪,不由汗出,呆立当地,无计可施。
稍倾太子内急,自出小坊,前去如厕,更衣便溺。
孙虑急于回宫向皇后复命,又恐太子不死,坐实弑君罪名,如何得了?于是手持捣药铁杵,蹑手潜踪,悄悄尾随于后。
太子入厕,不提防后面有人跟随,从容宽衣解带,准备小解。
孙虑闪入厕中,自背后将药杵举起,一棒击中太子后脑。
太子司马遹登时脑浆迸流,倒于厕中,一时尚未断气,开口大叫数声,这才绝气身亡。喊声传到外面,监守刘振等已知其故,无不下泪。
三个年幼皇孙被关在别室,听到父亲叫声,不知发生何事,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可叹被武帝司马炎钦定太孙,便如此含恨惨死,终年仅二十三岁。
孙虑回到洛阳,向贾后复命,说太子已死。贾后于此大为放心,又令人以监吏口气表奏惠帝,说太子因病暴亡。
皇帝司马衷闻此,竟然并不难过心痛,诏以庶民之礼将太子草葬,不令其归祖茔。
此旨一出,朝中众议大哗。贾后为息众议,急上表为太子遮护。其表略云:
废太子虽迷惑悖逆,但念其不幸早丧,又母子关切,臣妾亦悲不能已。妾私谓其既立为太子,必当更思孝道,虔诚以正名号。奈此志不成,愈使人酸心遗恨。司马遹虽有大罪,但乃先皇子孙,帝室之胄。若以庶民之礼送终,情实怜悯,难当帝子。由此特请天恩,赐以王礼安葬。不胜至情,冒昧以陈。
惠帝览表,大赞皇后仁慈贤惠,当即准奏,诏令以广陵王之礼安葬太子。
太子无故暴亡,贾后虽然一番作做,然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已经于事无补。
司马雅闻知此事,对手下诸将说道:我中张方圈套矣,奈何?
部将:事到如今,殿下不杀贾后,无以自保。
司马雅信以为然,于是趁夜拜访张华,开门见山道:孙虑矫诏枉杀太子,皆是妖后贾氏之谋,朝野皆知。公乃国之柱石,忍袖手旁观乎?
张华:殿下之见若何?
司马雅:请公与赵王联手,一为内应,一为外援,助我共诛贾氏。
张华自思:虽然贾后不贤,但我这一身荣华富贵皆拜其所赐,如何反噬恩主?
于是不管司马雅如何游说,只是摇头不从。
司马雅大失所望,只得告辞而去。临出府门,见张华在后相送,回头叹道:某知以公为人,必不会出卖于某,以求恩宠。但以公之高才,不知当年孔文举二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之言乎?贾后若亡,公乃其党,焉能独善其身。今已锋刃加颈,犹作此态,实在可笑!
于是怒而辞归,自此回府,托病不出。
张华少子名张韪,闻司马雅临去时之语,于是入内劝说其父:父亲大人,自太子被弑之后,尉氏血雨,妖星见于南方,太白昼见,中台星坼。父亲精通天文,必知天道如此大变,当应于朝廷中枢大臣。今父亲大人既知赵王之谋,却绝其请,则其祸不远矣!
张华:若依我儿之见,当如之何?
张韪:依儿愚见,父亲若不从其所请,则宜早逊位,回乡隐居,免受大患。
张华沉吟道:天道幽远,岂能尽应,且必应于我?不如两不相从,静以待之。
张韪见父亲贪恋重爵,不敢再谏,嗟呀而退。
字幕:元康七年,丁巳,九月。
贾后独揽朝中大权,欲立威信于天下,劝说惠帝,诏命征举贤良方正之士。
数日后,天子下达诏旨:奉天承命,皇帝诏曰。依诸卿所举贤良方正之士,经过遴选,以尚书左仆射王戎为司徒,阮籍子阮瞻为太子舍人,王戎之弟王衍为尚书令,乐广为河南尹,胡毋辅之为安乐太守,谢鲲为长史,毕卓为工部侍郎。钦此!
字幕:王戎,字浚冲,琅玡人,平吴水师大都督、凉州刺史王浑之子。
王戎虽居司徒重位,但认为天下将乱,于是不理世事,只以山水游玩为乐。自此满朝文武皆以清谈为务,而怠于政事;浮夸之人当朝,治国之士不进。
字幕:永康元年,庚申,四月。
镜头转换,赵王府中。
赵王司马伦欲起兵讨伐贾南风,但恐力量不及,谋于孙秀。
孙秀献计:殿下欲立盖世之功,便在此时;但贾氏权势熏天,殿下恐难以独力为之。臣见齐王每有不忿贾后之意,可请其同谋。
赵王:可多得三五臂助乎?
孙秀:所谓谋不与众,朝中其余碌碌之辈,切莫与其计议此等大事。
赵王大喜,于是使人请齐王司马冏至府,置酒相待。酒过三巡,遣出众仆,只留张方在座,向齐王直言相问:我欲起兵讨伐贾后一党,公谓如何?
司马冏闻之,抚掌称善:某欲杀此贱人久矣!只恐力不能济耳。赵王既有此意,不如我二人起兵,矫诏废除贾后,并诛其族,以靖朝廷,则谁敢拒我?
赵王:齐王既有此心,未知可有良策?
齐王:依某之计,莫若如此如此,大事可成也。
孙秀在旁听了,连连称善。于是三人密议,使孙秀即刻假造天子诏书,以谋害太子之罪,要废掉贾南风皇后之位,等等之语。
片刻矫诏写成,二王看过,称善不止。当夜宾主尽欢,商定依计行事,齐王告辞而去。
次日侵早,赵王司马伦请齐王及一众公卿至府,将诏命令百官传看公议。
阖朝公卿及宗室诸王见之无不奉诏,鼓掌称快。
赵王见众心一致,于是谋于右卫佽飞督闾和,发兵入宫以除贾后。闾和见说欲为太子报仇,自是依从,遂与孙秀约定,四月三日夜三更一刻,以鼓声为号,入宫除奸。
齐王司马冏赍持矫诏,先敕令三部司马:中宫贾南风与贾谧杀我太子,实为逆天大罪。今以车骑将军、齐王司马冏带兵入宫,专为废除贾后,以靖朝廷。尔等宜悉听诏令,从命者赐爵为关中侯,不听命者,诛灭三族。
三部司马:喏!我等无不从命。
司马伦又假传天子诏书:敕令禁军,至夜大开宫门,将军士陈列于路左;派翊军校尉、齐王司马冏带领三部司马百人,由宫门直入内苑,清除奸党。以华林县令骆休为内应,迎天子驾临东堂上合宫,以免为贾后一党所胁。
禁军将领:喏!我等唯赵王之命是听。
分拨已定,至夜一切依令而行,贾氏一族尚且茫然不知,蒙在鼓中。
齐王司马冏先带百名甲士,穿廷过院,直入后宫来收捕贾后。贾南风闲坐于内宫,正为除掉太子之事自鸣得意,忽听门首内侍高叫喝问。
内侍:哪个大胆,敢持戟闯宫?
话未落音,已是一声惨叫,尸首两分。
贾南风急抬头时,只见数十个持械甲士一拥而入,为首者乃是齐王司马冏。因见齐王带兵夤夜入宫,知道大事不妙,急忙站起身来。
贾后:齐王未奉诏命,入宫何事?
齐王:奉天子诏书,收捕皇后!
贾后:天子诏书向来从我手出,你奉何人之诏耶?
司马冏不答,喝令甲士:休听她啰嗦,脱去皇后冠冕,带走!
众军应了一声,上前扯去冠冕,将贾南风押出后殿。经过上合宫之时,贾后扭头见殿内灯火通明,惠帝司马衷身影映于窗纸。
贾南风扬声大呼:陛下,忍见你妻被人所废乎?
连呼三声,殿中惠帝不答。
贾南风又呼:为妻今日不保,则不需旋踵,终废陛下自身也!
连喊三声,惠帝又不应。贾后哭叫不已,遂跨步上前,欲登台阁。
司马冏令军士将贾后拉扯下来,喝道:若再哭闹,某便只好得罪,为皇后用上刑具。
贾南风止哭问道:齐王可实告我,发起此事者何人?
司马冏答道:乃赵王与梁王,皇后不问亦知。
贾南风骂道:俗云拴狗当拴颈,我反倒拴其尾,也是活该如此下场。只恨当年赵王引发匈奴氐胡反叛,梁王绝援陷害周处之时,没先杀此两个老狗,今反被其噬。
齐王闻皇后如此感叹,不由吃了一惊,细思其言句句是实,果然如此。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只得装作未曾听见,遂押贾南风于太极殿,交予赵王司马伦发落。
赵王与诸王、公卿共议,最终假作帝诏,使黄门官对众宣布。
黄门官:奉皇帝诏旨,命废贾后为庶人,囚禁于建始殿。令拘捕吴太妃、赵粲及贾午等一众同党,交付行刑司考究查实,以定其罪。并令发文,拘捕贾谧全家老小。
尚书郎师景听罢,怀疑诏令有诈,上前礼拜赵王,手举笏版过顶,抗声说道:既是天子旨意令废皇后,且拘捕贾谧全家,便请陛下手诏一观,某自奉旨而行。
司马伦脸上变色,冷笑道:今满朝公卿亲王皆在,众口一辞,偏你这等阻碍,坏人情绪。左右禁军,速将师景拉出殿外,斩首示众!
禁军声喏,将师景推拥而出。稍顷之后,斩官将首级送呈殿上。
诸官见此无不悚然,再无异议。
赵王斩了师景,即令召集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八坐等有司诸官,皆使连夜入殿。同时派张林引兵逮捕张华、裴頠、解结、杜斌等一众贾后党羽,皆令在殿前诛杀。
最后忽又想起当初解系曾经弹劾自己,亦令收其全家,尽命杀之。
张华被绑立于殿下,眼见轮到自己,转脸对张林喝道:某有何罪?卿欲杀害忠臣耶!
张林将手中诏书向张华眼前一亮,冷笑道:某奉诏行事,非敢自专。公即为宰相,贾后谗害太子之时,因何不发一言谏阻?
张华:当初式乾殿会议之时,某曾谏来。今谏事条陈俱存于档案,卿可去查检。
张林哼了一声:那倒大可不必。公为太子太傅,既谏而不听,因何不随太子死节?
张华又辩:东宫诸官,汝见有为太子死节者乎?何独罪某一人?
张林哈哈大笑:谏而不从,又不能死节,则何不自求辞官而去?
张华终于无语以对,长叹一声:悔不从我儿良言,以至于今日结果!
于是赵王一声令下,三声炮响,将张华、裴頠等人押出午门问斩,然后皆诛三族。一夜腥风雪雨,天子囚居上合宫,朝臣危坐太极殿,俱都一夜无眠。
画外音:兵变次日,司马伦坐于端门,派尚书和郁持节,将贾后送到金墉城,并改称金墉城为永昌宫。当年贾后诬陷太后杨芷,将其幽居于此,今番轮着自己,可谓报应不爽。于是赵王、梁王、齐王等请天子惠帝升坐太极殿,奏请诛杀赵粲叔父中护军赵浚,散骑韩豫等贾后附党亲属,朝廷内外官员,凡依附后党而得任命者,皆罢免其官。
晋惠帝只得准奏,并下诏旨:赵王伦除奸护国有功,诏拜相国,兼持节大都督,督中外诸军事,领侍中、赵王如故。丞相之下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参军十人,掾属二十人,护军万人。立其子司马荂为王世子,由散骑常侍升为冗从仆射;余子司马馥为前将军,封济阳王;司马虔为黄门郎,封汝阴王;司马诩为散骑侍郎,封霸城侯。伏波将军孙秀封以大郡,兼有兵权;其余有功文武数千人众,皆封列侯。
大封功臣已罢,众臣山呼万岁,一齐谢恩归班。赵王司马伦再次出班,向上请旨:贾南风祸国殃民,不可不除,请陛下传诏于金镛,废为庶人,并赐自杀。(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