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集 玩笑丧邦
帝都建康,皇宫之中。
刘劭、刘浚叩头出血,不断涕泣求饶。
文帝见二人诚恳悔过,便再次宽宥原谅,训斥一番了事。
二月,禁军密探入宫报告:臣等已侦察清楚,是刘劭及刘浚将严道育私藏在宫中,故此前番使其逃脱。是否出手缉拿,请旨定夺。
文帝闻报,极其痛心,于是暂将严道育之事姑且悬置,决定先行废黜太子,诛杀刘浚。于是召江湛、徐湛之及王僧绰进宫,商议新任太子人选。
经过激烈讨论,文帝欲立建平王刘宏,徐湛之则支持女婿随王刘诞,江湛支持妹夫南平王刘铄。君臣意见相左,久不能决。
王僧绰虑及机密可能泄露,劝文帝速作决定。文帝举棋不定,还至内宫,竟更将此事告诉刘浚生母潘淑妃。
潘淑妃只为爱子心切,便急命人出宫告诉儿子刘浚,令其入宫主动向父皇自承其罪,献出严道育,自可免难。
奈何刘浚不思悔改,急跑入东宫与太子刘劭商议,遂决定发动政变。
二月二十日夜,太子刘劭召萧斌等人入宫,计划起兵之事。次日凌晨,便以讨伐反贼为由,太子与萧斌率领东宫禁军杀进皇宫,并从万春门杀入文帝禁苑。
当晚文帝正与徐湛之讨论太子人选之事,尽将守卫禁军遣出。
刘劭心腹张超之率众举刀入殿,踢开内室之门,上前来砍文帝。刘义隆急举坐凳自卫,被砍掉五指,痛晕在座;张超之复又一刀,捅入宋文帝腹中。
可怜!文帝大叫一声而崩,享年仅有四十七岁。
徐湛之在旁已被吓呆,逃走不迭,同时被叛军杀害。
次日平明,刘浚正在西州,忽见府中舍人朱法瑜奔来告诉:今台内叫唤殿下,某闻宫门皆闭,皆传太子造反,未测祸变所至,殿下宜早为之备。
刘浚早知变故,故作失惊道:公谓今当奈何?
朱法瑜:不如急引部兵,入据石头城,先行自保,再观其变。
刘浚因不知大事是否成功,遂徘徊内室,骚扰未知所为。
将军王庆说道:今宫内有变,未知主上安危,预防之责在于臣子。殿下当投袂赴难,若凭城自守,非臣节也。
刘浚不听,乃从南门而出,径向石头城,部下文武从者千余人。南平王刘铄镇守石头城,兵士亦有千余人,二人合兵一处,固城自守。
俄而刘劭遣张超之驰马而来,召刘浚速速入宫。
刘浚急问张超之:宫变情状若何?
张超之:皇帝陛下已驾崩矣!
刘浚听罢大喜,于是急换戎服,便欲乘马而去。
朱法瑜谏阻:情况不明,殿下实不宜此时入宫。
刘浚不从,上马即行。
出至中门,王庆又谏:太子反逆,殿下岂宜前去?则若不去讨贼,便是附逆。
刘浚喝道:皇太子令我前往,某岂敢不从?敢有复言者斩!
众将不语,此时方知他便是弑帝同谋。
刘浚既入皇宫,见太子刘劭,劝杀荀赤松等朝廷旧臣。
刘劭允诺,又暗嘱部将:你等往杀朝臣之时,亦将潘淑妃杀之,不可令刘浚知晓。
部将领命,急引禁军去了。半晌之后归来,回报大事已就。刘劭便故作悲伤,对刘浚谎称潘淑妃死于乱军。
不料刘浚毫不悲伤,淡淡说道:此亦臣由来所愿,殿下何必介怀。
可怜潘淑妃冒死救子,亲子却悖逆如此,愿其早亡!
其后刘浚接受刘劭指令,复杀叔父江夏王刘义恭十二子,然后拥立刘劭继位为帝。
刘劭即位,便令葬其父文帝刘义隆于长宁陵,上庙号中宗、谥号景帝。又对外宣称刘义隆是被奸臣徐湛之、江湛所杀,传命夷灭三族。
乃大封百官,任命臧质为征虏将军、丹阳尹,以示笼络。
臧质却已得建康家人报信,获知刘劭弑父真相,便急命人驰告荆州刺史南谯王刘义宣,随后亲率五千兵马南下,到荆州与刘义宣会合,劝刘义宣平灭弑君逆贼。
刘义宣当即起兵讨伐刘劭,并遣使前往浔阳,通知江州刺史武陵王刘骏。
刘骏闻讯大哭,命三军挂孝,并于江州发布檄文,宣布起兵讨逆。当时刘骏总领各路兵马,在宗室诸王中极具号召力,因此成为讨逆军首脑,被推为盟主。
刘义宣又命臧质为征北将军,令随刘骏东攻建康。
臧质自负雄才,有意借讨平刘劭机会攫取大权,欣然领命。其认为刘义宣能力平庸,容易挟制,便欲拥戴刘义宣为主,以便自己暗中掌权。
但刘义宣却明确表示拥戴刘骏,不肯为讨逆联军盟主。
臧质只得放弃,转而跟随刘骏东讨。当时臧质之子臧敦、臧敷等皆在建康,听闻其父起兵,纷纷逃出京城,但终被抓回。
刘劭此时仍有笼络臧质之心,只命人将臧敦等各打三十大棍,以示惩戒,并未诛杀。
是年五月,刘骏率讨逆军攻至新亭,并在诸将拥戴下即位称帝,史称宋孝武帝。
孝武帝诏明刘劭弑父大罪,传檄天下,领兵攻打京城。城中官民皆恨刘劭弑君大恶,此时无人肯从刘劭调度,皆欲开城迎接武陵王,更不抵抗。
讨逆军先攻入建康,又总攻台城。
臧质率部自白下城步行直趋广莫门,并由广莫门攻入台城,与薛安都、程天祚等部会师于太极殿,并令军寻找刘劭。
刘浚在讨逆军攻入台城之前,便知大事已去,遂劝刘劭趁江入海,自先以步辇装载珍宝缯帛下船,以待车驾。
当时宫门已破,刘劭不得出宫,逃至后苑,终被孝武帝部将高禽寻至,于井中牵出。
刘劭不顾井水淋漓,先问高禽:卿何敢逼迫天子!
高禽笑道:至尊天子近在新亭,末将只知擒拿弑君之贼,未闻甚么天子。
乃将刘劭押至殿前。臧质见其如此狼狈,不由佯作悲痛恸哭,以表故旧之情。
刘劭怒道:似某弑君杀父之人,为天地所不覆载,丈人何为见哭耳!
臧质于是止哭,因令辨其逆状。刘劭答道:先帝无故枉废我太子之位,某不能甘作狱中之囚,问计于萧斌如何自脱,是萧斌劝我弑父自立也。
臧质点头,喟叹不语。
复说刘劭手下禁军统领张超之,见左右禁兵皆四散不见,皇帝刘劭自去后苑投井,刘浚与刘铄不知去向,便知大事已去,遂急逃走至合殿故基。走至御床,即为乱兵所杀。
众军恨其助恶弑主,遂将其割肠刳心,脔剖其肉,诸将生啖之,又焚其头骨。
臧质令人遍寻内宫,不见传国玉玺,便问刘劭:玉玺何在?
刘劭答道:在严道育处。
臧质命部将前去留台,寻到严道育并王鹦鹉二人,果于其手中取得传国玉玺。
众将大奇,相互谓道:咦!倒是奇怪,传国玉玺何物,竟在一个尼姑手中?
有人答道:此恐不是一般尼姑也。
诸将深以为然,即将严道育、王鹦鹉并玉玺皆献于臧质。
臧质笑道:传国玉玺乃国之重宝,此两个女人淫乱宫帷,祸乱之源,却是无用之物。
遂命牵出宫外,令当街鞭杀,之后于石头城四望山下焚烧其尸,扬灰于滚滚长江。
刘劭尚望臧质顾念旧情,低声求道:公可否网开一面,放我离开京城,远徙他乡?
臧质答道:主上近在新亭,殿下且跟臣去见驾,陛下自有处分。
令将刘劭缚于马上,防送军门。至牙门旗下,见江夏王刘义恭与诸王皆临。
刘义恭见到刘劭,高声诘问:我背逆归顺,有何大罪,竟杀我家十二子?
刘劭答道:是我误听刘浚谗言,枉杀诸弟,此事负与阿父,悔之不及。
刘义恭又问:我诸子乃你同宗兄弟,向未得罪你处。我亦知你平素宽厚,定不为此狠毒绝伦之事。你实话告我,此事是否刘浚为之?
刘劭点头:皇叔一猜便着,果然是他。
正问答之间,江湛妻庾氏乘车至于营门,高骂刘劭:明明是你自己狂悖,摒弃人伦,弑君杀父,奈何将此恶名,加于我夫君头上?
刘劭闻其此问,无语以对。庞秀之在旁亦以恶语相加,讥诮不已。
字幕:庞秀之,河南人,萧斌故吏。刘劭委以游击将军,令掌禁军,以守石头城。
当孝武帝刘骏引军来时,刘劭诸将尚未有降者,唯庞秀之闻风先奔。刘劭闻报大怒,遂命将其子侄皆都诛杀。
刘劭对江湛之妻责问正无言以对,见庞秀之也来责骂讥诮,不由大怒,厉声叫道:汝辈有何脸面,亦跟人云亦云,复何烦尔!
庞秀之恼羞成怒,拔出肋下宝剑,立杀刘劭四子于马前。
然后垂剑沥血,笑谓南平王刘铄:此何有哉!
又复一剑,立斩刘劭于牙门旗下。
孝武帝闻说杀了刘劭,诸事已平,虽然对庞秀之所为不以为然,但念其首降之功,仍复加以恩赏,封为梁州刺史。
庞秀之既得高官重爵,不复念子弟为刘劭所杀者近十人,而至酣燕不废,日与部众畅饮开怀,歌舞佐兴不辍。
御史深以为耻,齐都上疏弹劾,说此人无耻之尤,孝武帝于是下诏,命坐免官。后念其当初之功,又起复为徐州刺史,封太子右卫率。
画外音:似此背主求荣之徒,得遇孝武帝幸矣。若遇魏武曹操,必定杀之!
再说刘浚提前率数十人逃出建康,恰好路遇南平王刘铄,便即合流,向南逃跑。
行至越城,忽然遇到一支兵马横列当途,拦住去路。为首之人,正是皇叔刘义恭。
刘浚心中有鬼,急下马佯问:皇叔,我父文帝被刘劭所弑,亏我跑得快,方逃命至此。未知南中郎刘骏如今何在?
刘义恭答道:不可再作如此称谓,南中郎今已为皇帝陛下矣。
刘浚见其面上并无恨怒之色,于是心存侥幸,又要套个近乎,便自称小名邀宠:今你虎头侄儿来投,得无晚乎?
刘义恭答道:有些恨晚。
刘浚又自撇清而问:刘劭弑父之时,虎头不在宫中,未参与其事,故当不死乎?
刘义恭又答:此事我说了不算,你可随我共诣行阙请罪。
随令从人:请殿下上马而行。
刘浚见叔父态度不恶,心下大定,上马并骑而行,复又问道:皇叔可否与我那陛下哥哥说说,封我一官半职,再为朝廷效力?
刘义恭答道:此事倒未可限量也!
一边说话,右手却暗暗抽出肋下宝刀,用尽全身气力,侧身猛挥。
只听半声惨叫,刘浚一颗硕大头颅离开颈项,向上扶摇而飞,带着漫天血雨,直升十丈之高,方才远远落地——也不知刘义恭究竟用了多大气力。
刘义恭杀了刘浚,驮尸驰回建康,向孝武帝奏道:臣心急诸子大仇,已将刘浚斩首。
孝武帝:皇叔所为合情合理,朕躬不怪。
遂令将刘劭、刘浚尸首一起投于江中,顺流而去。
刘浚三子长文、长仁、长道;及刘劭四子伟之、迪之、彬之、其一尚未取名,并令枭首,悬于大航示众,暴尸于市。刘劭妻殷氏,被赐死于廷尉。
殷氏临死之前,问狱丞江恪:你家若是骨肉互相残害,也枉杀天下无罪人不?
江恪哭笑不得,答道:我妻未受拜皇后,诸儿也不得封王。为后为王,非罪而何?
殷氏叹道:我这皇后,只是权时之计,早晚被废,早就该当让位于王鹦鹉。奈何老天如此不公,不使我让位之后,再被擒拿?
江恪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刘浚妻褚氏乃丹阳尹褚湛之女,褚湛之南奔时携女同行,早与刘浚离绝,故免于诛戮。刘浚其余子女妾媵,并于狱中赐死。同逆王罗汉等,尽皆伏诛。
既平叛逆,臧质便召集文武百官,拥刘骏升太极殿,继登皇帝大宝。
刘骏即位,改先帝刘义隆庙号为太祖、谥号文帝。与群臣论及此番刘宋宗室相攻,皆因刘劭率先弑父,于是称其为“元凶首恶”,令史官记录于册籍,复命诛杀南平王刘铄。
自此之后,刘宋宗室之中杀戒大开,不复有宁日。
刘骏即皇帝位,改元孝建元年,大赦天下。文武百官各赐爵一等,参加征战者赐爵二等。对年迈及鳏寡孤残不能生存者,每人赐谷五斛。
孝武帝欲立威信于国,即位之初便派大将刘宁北伐,率军进至荥阳一带。
魏荥阳太守郑德玄起兵响应,从此归降南朝。孝武帝命为豫州刺史,驻守寿阳。
南兖州刺史萧道成远处国境北边,乃趁朝内政治混乱之机,拥兵自守,不服朝廷调遣,逐渐成为一方诸侯,势力大盛。
孝建元年二月,臧质因功拜为车骑将军、江州刺史,离京赴镇江州,随行船只多达千余艘,所部军队前后绵延上百里。
臧质到任,专擅行事,一切政务不奏朝廷,私自挪用库粮。因数次遭到刘骏责问,由此渐生疑惧之心。为求自保,于是寄书南郡王刘义宣,劝其造反。
刘义宣经营荆州十年,雄踞长江上游,财富兵强。孝武帝刘骏不愿其久居荆州重镇,便下诏将其内调为丞相、扬州刺史,改封南郡王。刘义宣拒绝内调,终得留镇荆州。
臧质趁机密书刘义宣,以“功高震主,鲜有全者”说辞,诱其起兵叛乱。刘义宣与臧质既是表兄弟,又是儿女亲家,因而有所意动,问及近臣。
亲信蔡超、竺超民等望取富贵,欲借臧质威名建立功业,也都怂恿刘义宣起兵。
臧质又命子臧敦亲到江陵鼓动,声称孝武帝刘骏在京中与刘义宣诸女淫乱,已成朝野笑柄。刘义宣大怒,下定决心造反。
乃秘密整顿军队,并致信豫州刺史鲁爽、兖州刺史徐遗宝,约定明年秋季一同举兵。
鲁爽接到刘义宣约期举兵书信,倒是爽快得紧,立即奉命而行,毫不耽搁。
却因酒醉误事,未曾料许“来年”二字,当日便在寿阳举兵叛乱。并命人赶制天子舆服送呈江陵,拥戴刘义宣为天子,并推臧质为丞相。
刘义宣与臧质大为惊愕,但因事已败露,只得仓促起兵。
徐遗宝闻说刘义宣举事,亦于湖陆举兵响应,遣军南攻彭城。一时之间,荆、江、兖、豫四州,同时叛乱。臧质命府佐鲁弘屯兵大雷,并请刘义宣遣军增援。
刘义宣此时箭在弦上,遂亲率十万大军东下江州,并命参军刘谌之前去会合鲁弘。
刘骏闻听四州同叛,大为惊慌,便欲投降让位,竟陵王刘诞极力反对。
孝武帝见有宗室支持,信心复增,于是调派将领,出兵平叛。
即命安北司马夏侯祖权,镇军将军、南兖州刺史沈庆之为将,同时遣抚军将军柳元景屯兵采石,南豫州刺史王玄谟屯于梁山,分兵抵御荆、江与豫、兖两路叛军。
刘义宣进抵浔阳,即命臧质率江州军为前锋,顺江而下,向建康进发。
二月二十六日,王玄谟进据梁山,在江岸筑却月城,陈舟师,据险扼守。
此时殿中将军沈灵赐率船舸百艘,在南陵大破江州军前部;臧质率江州军主力抵达梁山洲,与朝廷官军对峙。
镜头闪回。徐遗宝因被夏侯祖权大败于徐州,被迫弃守湖陆,南奔寿阳投靠鲁爽。
鲁爽率军东进,欲到历阳与臧质会师,结果在小岘被沈庆之擒杀。徐遗宝走至半路闻鲁爽已死,急逃到东海郡,却被当地土人所杀。
闪回结束。鲁、徐二人身死,叛军势力就此大挫。
刘义宣随后进至芜湖,却被刘义恭书信离间,对臧质起疑忌之心。
臧质与刘义宣合兵,因此进言:针对宋廷军力部署,依臣之议,殿下可分兵进攻姑孰、梁山,以牵制柳元景与王玄谟;臣则率水军沿外江直趋石头城,进逼建康,此为上策。
未等刘义宣回答,参军刘谌之却轻扯衣袖,附耳言道:此计不可。臣以为应先集中兵力攻取梁山,再长驱直取建康,是为万全。且臧质与殿下二心,必要提防之。
刘义宣信以为然,遂拒绝臧质建议,命其出兵强攻梁山。
臧质无奈,遂命部将尹周之攻打梁山,陷其梁山西垒,大败守将胡子反、柳叔政,击杀崔勋之,随后欲对东垒发起攻击。
当时刘义宣也已进抵梁山,屯兵西岸,但听信心腹颜乐之进言,担心臧质攻下东垒会抢去所有功劳,便遣刘谌之与臧质同行,列阵于垒南。
王玄谟尽遣精兵出垒迎战,并令薛安都、垣护之、宗越等部,齐出奋击。
两军交锋之际,西南风忽起,猛烈至极。垣护之见之大喜,于是顺风放火,将臧质军中船只全部烧毁。火借风势,很快覆盖江面,蔓延西岸。
刘义宣此时屯兵于西岸,便遭池鱼之殃,营砦被烧毁殆尽,部队奔溃。刘义宣无奈,只引刘谌之等数百余骑冒烟突火而走,意欲逃回江陵。
宗越引军随后追及,一刀将刘谌之斩了,并将刘义宣捕获。
臧质败于梁山前垒,见硬攻不果,遂命庞法引兵进南浦,欲自后面掩击王玄谟。
庞法领命而去,却不料垣护之率领水军早已埋伏等候,一举将庞法击败,俘其大部,此一路军复又烟消云散。
臧质不知庞法已败,引军在城南布阵,专候前后夹攻梁山城垒。
王玄谟此时已闻垣护之得胜,心中大定,乃留老弱残兵守城,自率精兵出击。臧质见城内兵出,于是将兵来迎,亲自搦战王玄谟。
二人马打对头,双枪并举,战未二十个回合,臧质忽听后军大乱,回头看时,却见薛安都自东南杀来,刘季之、宗越自西北阵脚攻入,己军已被宋兵三面夹击。
臧质大惊,急忙办个遮拦,回马便走。
王玄谟挥令三军齐进,乘势攻破臧质军营。臧质逃回浔阳,此时方接到败军来报,荆州兵已经全军覆没,刘谌之被斩,刘义宣被俘。
臧质知道大事已去,遂令烧毁府邸,命宠臣何文敬领兵护送,带姬妾一路逃到西阳。
西阳太守鲁方闻说臧质兵败,当时便起叛心,欺骗何文敬道:刘文宣已被俘送建康,臧质大事去矣。朝廷有诏只诛首恶,不问其余。将军尚欲与臧质同死耶?
何文敬闻说有理,遂弃臧质,独自逃走。
臧质只得改奔武昌,欲投靠妹夫羊冲。但到武昌城外,见城上全换了朝廷旗号,方得知城池已陷,羊冲已经被杀。臧质此时已是无处可逃,只得躲到南湖,采摘莲子充饥。
不久宋军追至,臧质潜入湖中,以莲叶遮挡头部,仅将鼻子露出水面呼吸。
一名军士望见荷叶有异,遂引弓发矢,一箭射中臧质,浮出水面。
众军拥上,割下头颅,臧质遂死,亡年五十五岁。
王玄谟遂写书向朝廷报捷,遣使将臧质传首建康。
孝武帝命将臧质首级用漆封住放于武库,以作后人鉴戒,并将其党羽斩首弃市。刘义宣此时留之无用,亦被孝武帝下令诛杀。
臧质、刘义宣诸子闻说父亲被斩,分别逃到建康、秣陵、湖熟、江宁诸县乡里,各自躲藏起来。
刘义宣叛乱既平,王玄谟因功进为前将军,加都督,封曲江县侯。不久中军司马刘冲之诬陷王玄谟前曾与刘义宣勾结,孝武帝于是以“多取宝货,虚张战簿”为由,罢免王玄谟官职。时谓老将军王玄谟外战必败,内战必胜,于是成为朝野笑谈。
画外音:孝武帝平定刘义宣之乱后,除七弟建平王刘宏谦俭周慎,被其亲重,此外不再信任重用宗室亲王。另自此事之后,刘骏为加强对诸王侯控制,特设典签制度,乃谓诸王或州牧出任地方时,在其身边安插朝廷眼线,掌管机要,代批公文。典签吏级别甚低,但权力极大,担任典签者多是寒人庶士,直接受命于皇帝,以监视诸王及封疆大员,可谓手眼通天。除此之外,另订车服制度二十四条,以贬抑宗王禁军仪仗,不使亲王掌兵超过百人以上。其后不但以典签行事加强对地方宗室亲王监察,大肆限制削弱宗室亲王势力,且改变宋文帝元嘉年间以来宗室轮流出镇荆州、南徐州、南兖州、徐州等重州祖制,另开局面,以其幕府旧属朱修之为荆州刺史。又以檀和之、沈庆之为南兖州刺史,刘延孙为南徐州刺史,垣护之、申坦等为徐州刺史。由此终孝武帝一朝,几乎再无宗室镇边任命。
八月,孝武帝接到典签吏王翼之密报,揭发武昌王谋反情事。孝武帝大怒,诏废武昌王刘浑为庶人,开除宗籍。不几日,复逼迫刘浑自杀,年仅十七岁。
镜头闪回,补说武昌王谋反之事。
字幕:刘浑,字休渊,宋文帝第十子,母为江修仪。
元嘉二十四年,刘浑年九岁,封汝阴王,食邑二千户,为后军将军,加散骑常侍。北魏南下攻破汝阴郡,便徙为武昌王。
刘浑年龄虽少,但性格凶戾,与常儿大为不同。曾因对左右人发怒,便拔佩刀杀之。
刘劭弑立之时,以刘浑为中书令。宋文帝去世,诸皇子致祭之时,刘浑裸身免冠往散骑营看戏,见通直郎周朗于座中仰卧,便弯弓射之,中其坐枕,以为笑乐。
宋孝武帝即位,授刘浑为征虏将军、南彭城、东海二郡太守,出镇京口。孝建元年,为雍州刺史,监雍、梁、南北秦四州、荆州之竟陵、随二郡诸军事、宁蛮校尉。
刘浑至于镇所,闲来无事,与左右人戏作造反檄文,在文中自称楚王,年号为元光,备置百官,用来玩笑取乐,其后檄文却不焚毁,置于案上。
签事长史王翼之得其手迹,如获重宝,封固送呈孝武帝,以为谋反证据。
闪回结束。孝武帝览奏愠怒,命有司奏免刘浑为庶人,绝其属籍,发往始安郡,并遣员外散骑侍郎戴明宝诘责,逼令自杀,随即葬于襄阳。
画外音:说来可笑!有史以来,因“闹着玩儿”而罢爵丧命宗亲诸王,恐怕只有此公。
宋孝武帝鉴于历代权臣揽政之失,继位后便不欲威柄在人,必亲览庶务,躬亲国政。在位期间积极改新制度,对诸多领域均推行系列改革举措,颇有作为。
为强化皇权,孝武帝诏撤录尚书事职衔,责令尚书郎、尚书令史勤于政事。并以中书舍人戴法兴、巢尚之、徐爰等人处理中枢机要,重用江东寒门沈庆之与伧荒北人柳元景,先后提拔为三公。吴兴沈氏与河东柳氏遂升为南朝高门,开创寒门可以军功升为三公先例。
此后不久,袁粲、颜师伯、颜竣、刘秀之、鲍照、宗越、吴喜、刘胡、武念、卜天生等庶族寒士,薛安都、崔道固、垣护之、柳元怙等晚渡北人,邓琬、沈文秀等江南土着寒士,此后皆得孝武帝陆续提拔重用。
画外音:从此,“寒人掌机要、武夫掌兵权、典签控州镇”成为南朝政治惯例,门阀世族揽政之局,遂成往日尘烟。
为削弱地方势力,孝武帝诏命改置州镇:将扬州分为扬州及东扬州二州,复东晋之后所废置湘州,分统原荆州所统长沙八郡,又分荆、湘、江、豫共八郡置郢州,分荆州郡县充实雍州侨郡县,并废除荆州重兵来源南蛮校尉,将其营户兵力一律迁至建康。荆、扬二州自东晋偏安江左以来,百余年间数次威胁朝廷,经孝武帝政区改革,遂形成荆、雍、郢、扬、东扬五州相互牵制格局,荆、扬对立威胁京城之局自此彻底终结。
孝武帝另分出扬州六郡及南徐州南琅邪郡,设置王畿,高于畿外诸州地位。实行王畿制度与分割监察地方州镇,试图建立以王畿为核心,控御四方之国家形态。
在整顿吏治方面,孝武帝创立御史中丞专道制,提高御史监察地位,加强对吏治整顿。此制后被齐、梁、陈历朝所继承,并被北朝借鉴。又对除边镇以外地方兵权进行限制,诏令刺史守宰无论动民兴军,皆须遵照皇帝手诏施行。同时革除地方下属对封君称臣之制,削弱地方封国诸侯权力。诸侯拥兵割据,分置百官旧习自此便被革除。
经济方面,孝武帝劝课农桑、抑制兼并、赈济穷困、减免赋租、兴修水利、精简机构、开禁江海田塘、限制士族封山占水、禁止皇亲显贵经商逐利,恢复皇帝亲自耕田仪式。诏令开始课征南徐州侨民租,宣告南徐州二十二万侨户免租不籍特权被正式取消。如此不仅增加国家编户,亦兼打击京口一带功勋高门、豪强大族。
孝武帝又推行检籍,将与商人通婚或私下经商士族,一律开除士族资格并黜为将吏,对开除士籍却不肯服役者改用军法处置。撤并雍州各侨州郡县,完成并省雍州所属三郡十六县为一郡,又再省其余侨置十三县。至大明五年,完成雍州土断属籍,又课租清查当年刘裕未行土断之南徐州侨民,至此完成土断制。下诏军户免除军籍成为平民,对正在服刑官奴中老弱病残者全都恢复自由。同时免军户立郡县,使其正式纳入编户齐民。还设立台传机构,加强中央财政,开台传机构、台传御史监察地方财政之先河。
孝武帝关心刑律审讯整顿,首次以皇帝诏令,正式确立死刑复核制度。初置殿门及上合屯兵,创立直阁将军制度。又复置卫尉武官制,五官中郎将、左右中郎将、武卫将军、武骑常侍,强化中央禁卫军权,后被南朝各代所延续。
孝建三年,孝武帝因为历城乃军事要地,遂将青州州治由东阳城移并到历城,与冀州并镇,以巩固边防。
镜头转换,按下南宋,再说北魏。
太武帝及太子既死,尚书左仆射兰延、侍中和疋、侍中薛提等人故未宣布皇帝死讯,先商议嗣君人选为要。
兰延、和疋二人意见一致,谓太子拓跋晃之子拓跋濬年纪尚小,宜立太武帝第三子东平王拓跋翰为帝。
侍中薛提不从,争执道:拓跋濬虽然年幼,但是嫡亲皇孙,不应废黜。今可效南朝,请太后垂帘问政,我等大臣顾命辅佐,奈何别求国君?
兰延等人讨论立储,自以为稳秘,不料皆被黄门内卫听到,报与宗爱,一字不漏。
宗爱闻报大惊,自谓太子拓跋晃死于己手,若使其子为帝,自己岂有命哉!且向与拓跋翰交恶,亦不可立其为君。思来想去,只跟太武帝幼子南安王拓跋余交好,于是复又先下手为强,急差心腹将拓跋余秘密接入后宫;随即假传赫连皇后诏命,召兰延等人入宫。
兰延等人接到皇后懿旨,不疑是宗爱阴谋,全都进宫。
宗爱事先安排三十名宦官在宫中埋伏起来,待兰延等三人入宫,即在殿堂上杀死。复又带人急至兰延府宅,在永巷里杀死拓跋翰。
事情办完,宗爱当即回宫召集群臣,宣布太武帝因酒醉于睡梦中暴崩;并假传遗诏,命拓跋余继立为帝。
百官不明就里,复慑于宗爱淫威,乃拥立拓跋余登立大宝,改年号为永平。
拓跋余继位,立即下诏,任命宗爱为丞相、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兼任中秘书,封为冯翊王。其余百官,各升赏有差。
画外音:由此遍观历代史籍,以宦官之身而为丞相者,宗爱可与秦代赵高前后呼应,平分秋色。但宦官封王,却是中国史上首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宗爱自居宰相高位,总管三省政务,负责皇家安全,便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乃随意召唤公卿大臣,专权跋扈,朝廷内外无不畏惧,皆谓宗爱必效赵高、阎乐篡权,无不怀忧。
拓跋余虽为皇帝,亦对此深为不安,惟恐宗爱将要作乱,便欲谋划削夺其权。
宗爱闻知异常愤怒,复又设计,先下手为强。永平二年十月初一日,宗爱趁拓跋余祭祀宗庙之机,派小黄门贾周等人趁夜将其杀死。
殿中尚书长孙渴侯与尚书陆丽闻知拓跋余暴死,此次亦先下手为强,急拥立太武帝嫡孙拓跋濬为帝,并请立太武帝皇后赫连氏为太后,垂帘听政。
赫连氏得以垂帘摄政,毫不手软,临朝当日便急下诏旨,使孙渴侯等引军入宫,动用五刑,诛杀宗爱、贾周等人,并灭其三族。
由此拓跋濬即位,改元兴安,史称魏文成帝。遂追谥父景穆太子拓跋晃为景穆皇帝,母闾氏为恭皇后,尊乳母常氏为保太后。
镜头闪回,补叙文成帝往事。
拓跋濬少时聪敏,深受祖父太武帝宠爱,常随太武帝左右,被称为世嫡皇孙。
皇孙年五岁时,跟随祖父太武帝北巡,恰逢猷帅押解一名奴隶,欲施以刑罚。拓跋濬可怜那个奴隶,遂对猷帅说道:此奴今日遇我,你应将其放掉。
猷帅奉命,遂解除奴隶绑缚。
拓跋焘在旁看到,十分惊奇,对左右侍臣道:此子年龄虽小,却俨然己作天子也。
拓跋濬成年之后,风仪异常,每当朝廷遇有政事,皆参议决定。
闪回结束。文成帝即立,诏命复兴佛教,下令建造云冈石窟。又多次下诏制止鲜卑贵族贪腐,更因此处死大臣不计其数,导致谋权夺位之斗接连不断。
兴安元年十一月,边报传来,陇西屠各王景文反叛。文成帝闻报,诏命统万城镇守将领、南阳王惠寿讨伐平定叛乱。次年二月,司空、京兆王杜元宝谋反被杀;建宁王拓跋崇与子济南王拓跋丽卷入叛乱,皆被文成帝赐死。同年七月,濮阳王闾若文与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谋反;二十五日,文成帝下令在长安赐死拓跋仁,闾若文被杀。
其他大小谋反事件数不胜数,北魏王朝由此始衰。(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