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车而行
西妗早就抢先一步回来了,混入两个舅舅中间。一家四口,目瞪狗呆,迎接沈池。
沈池一身文气,对他们作揖,皙白的面容上泛起羞赧的绯色:“叨扰了,实在是叨扰了。”
何二舅不吃这一套,他不高兴地说:“你就是我大外甥认的兄弟啊,看着比他还高一点,怎么地,还指望我大外甥给你遮风避雨?”
明明是这个小书生自己搅合到了陈家的阴私里,往他家跑,这不是给他们老何家添麻烦吗。
“我如今有车有马,可自遮风雨。若二舅有需要,也可往我的马车上来。”沈池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就把二舅给喊上了。
何二舅急了:“谁是你二舅!”他生怕被沈池给赖上了,“大哥,你倒是说话啊。”
何大舅一直在对何小娘察言观色,发现他阿姊也不喜欢这个沈池,甚至面色紧绷着,十分警惕,他就知道他的使命和担当了。
咳了一声,何大舅向前跨了一步,大着胆子说道:“在何家,我还是说了算的……陈管事?”
送人车马过来的,是陈家的一个小管事。他走出来,对何大舅露出大脸。
何大舅一呆,紧张地搓起手:“什么风把您刮来了,您、您有何吩咐?”
“这不是把沈郎君给你们送来吗,他可是你家何小郎新结识的手足啊。”陈管事胯着张脸,“何大,从前你在我陈家酒楼做事的时候,我就知晓你是个可用之人。如今沈郎君遇到难事了,这一路上你还得倚仗你这个做大舅的。”
不愧是当管事的,这一声大舅也安排上了。
何大舅被“可用之人”冲昏了头脑,顿时把胸脯拍的啪啪响:“陈管事,您尽管放心,沈郎君交到我手里,我肯定把他顾好,和伺候我家大外甥一样尽心。”
陈管事皮笑肉不笑,对沈池道:“沈郎君保重,告辞!”
说着,带着陈家的人呼呼啦啦全撤退了,留下来一脸无辜的沈池。
何大舅磕巴道:“沈郎君,你、你与陈管事交情很好啊?”
“大舅唤我二郎就好。”沈池拱手,话锋一转,“陈管事对大舅格外高看,想来与您也有旧?”
“那必须有。”何大舅谈起光辉往事,“我自小在何家酒楼里做工,那酒楼就是陈管事手下的,我学了本事、攒下了银两,这才娶上了媳妇。”
“你娶媳妇不是靠把我卖了,才得的银两?”何小娘兀地来了一句。
“阿姊……”
何小娘拉着脸,活像谁欠了她大笔银两,对着何大舅冷哼了一声,抬脚就走。
“阿姊,大哥他知道错了。”何二舅想过来拦,被何小娘一把子狠狠地扒拉到一边去。
沈池见此情景,早就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两步,与他们拉开些距离,不曾想隔老远也能收获何小娘的一个大白眼。
他流露出不安的神色:“可是我让伯母生气了?”
“你倒也没有这样的能耐。”何二舅道,“我阿姊那是想起过去的事了,都怪我大哥不中用还想娶媳妇,叫爹娘把阿姊给卖了筹钱,这事闹的。”就不能学他当一个坦坦荡荡的光棍。
“到底是我提及往事,惹起的这些不快。”沈池貌似内疚,“本不应当如此。我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行了,你不用再说了。”
西妗一直文明观猴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把手里提溜着的小桶往沈池的手腕上一挂,“你实在闲着没事干,不如去把马桶刷了。”
沈池一动不动,声线十分和善:“马——桶?”
何大舅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马桶,放马吃食的桶。”不是那个马桶。
一直毫无存在感的老妪这时候过来了,把挂在沈池的手腕上的小桶轻轻地提下去。什么也没说,又轻轻地提桶而去。
西妗看着这位老仙女,觉得有些名堂。在原抱大腿文里,男主身边卧虎藏龙,可如今他身边就一老叟一老妪。
“哎,二郎我弟,你身边那个老叟去哪了?”
“他啊,”沈池好似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兄长,你随我来。”
在原本沈池躺着的那辆驴车里,如今就躺着直挺挺的老叟。
车帘被掀起来,露出他老姜一样的脸色,他唉唉地叫唤:“二郎啊,你如今可别指望着我伺候你啦,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喽。”
“怎会如此,肉包子都被我带走了呀。”西妗没搭上沈池的肩,她也没在意,手扶在了车门边。
沈池就把老叟跟驴子抢食之事说了。
“羞煞先人,羞煞先人!”老叟以袖遮面。
“我看他这精神挺好啊,怎么地还把你的车给占了?”
西妗此言一出,老叟立刻又要呕吐又要出虚恭,只差上演当场暴毙,声势浩大,逼得西妗放下车帘,一言难尽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一扭头看到沈池还在她身侧。
她不甚唏嘘:“怎么办呢,二郎,你看你这坎坷的,你自己的车肯定是住不得了。”都已经被老叟糟蹋的不像样子了。
沈池原本有两辆驴车的,一辆载他,一辆载行李和粮食、顶多晚上的时候再挤一个老妪。虽然如今两辆车都已经鸟枪换炮,成了马车,但里头还是那个样子,没有沈池可待的地方。也不知陈十二娘如今能否腾出手来,为沈池送送温暖。
西妗一抬眼,发现沈池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是啊,我如今无车可住了,这可怎么办呢,兄长?”
西妗端详着他,眯了眯眼。
沈池也学她,眯起眼,黑沉沉的眼眸带着天真的阴鸷。
【宿主,男主送上门来为你鱼肉,这样的好事你就受了吧。】
【真是炮灰不急急死系统,宿主再犹豫,本系统就要发布任务了。】
西妗神色一松,欣慰地笑了:“二郎啊,看来如今你只能跟着为兄混了。原本我忧心你心气高,有着读书人的傲骨,不愿意叨扰旁人,只想自己一个人承担呢,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在你面前,我都不好显得过分关心。”
“兄长多虑。”沈池一板一眼地说道,还用那书读傻了的样子对着西妗,“隔了这么多年的岁月,乍然相逢,我还是很想与兄长朝夕相对促膝谈心的,料兄长见我亦如是。”
西妗可不会被他这呆样给骗到,她压低了声音,正色道:“我那两个舅舅,尚且不知咱俩是亲兄弟。你可别说漏嘴了。”
沈池迷茫:“啊?”
西妗振振有词:“他们如今指望着靠我大赚一笔,我指望着他们给我们当牛马。透底太快,沈家又败落了,他们得知发不了财恼羞成怒了怎么办?我们必须当卸磨的,不能当被杀的驴。”
“……”沈池无奈,他还年少,被西妗一席话说得绷不住了,“两位舅舅当真是蛇蝎之人?”
反正何小娘天天把这话挂在嘴上。西妗一脸的深沉:“世上的蛇蝎之人又岂止他们。”
沈池垂下眼睑,静了一静。他想到了陈家人。
半晌,他道:“给驴吃的玉米饼中有巴豆,那么给人吃的肉包子中只会有更要命的东西。”说着,他抬眼,凝视西妗,“兄长,你把肉包子放在哪里去了呢?”
“……大约是我命不该绝,肉包子被狗吃了。”西妗避重就轻,“二郎啊,我对你真心,上苍就对我真心了。”
“真的吗?”
“那自然!”
他们两个说是手足,亲亲热热地交谈,站姿却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何家有三辆车,西妗独占一辆马车,何小娘带着家财占了另一辆,何家两个便宜舅舅没人权,挤在剩下一辆破驴车里,正好他们也没家财,驴车还挺阔绰。
车队启程后,沈池就坐到了西妗的马车里。
西妗原本以为沈池要问她盘龙玉佩的事,毕竟在她的谎言里,她一直颠沛流离,那样的话玉佩还在身上实在离谱。
可沈池偏偏提都没提,他忙着看书!
西妗就坐在他身边,看他从诗词歌赋看到四书五经。
“系统,你说他这又在跟我装什么?”西妗打了个呵欠,在脑海里跟系统说道。
【男主没有装。宿主,在原书中,男主作为寒门子弟,就是靠着科举平步青云,成为权臣。】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西妗复盘了一下,她觉得沈池能成功,主要是借了皇帝想对世家动刀子的东风。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换个旁的人,即便借到这股东风,也不见得能扶摇直上,正如一本书不会存在第二个男主。】
西妗道:“你怎么知道旁人不行?”
【那么,宿主认为何人可行呢?】
“你看我行不行?”
【……噗。】
西妗恼怒:“陈十二娘靠梦境预知世事,她成了女主。我如今是穿书的也能知道未来,我就想当第二个男主,我过分了吗?”
系统不说话,只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仿佛已经笑得说不出话来了。
西妗在脑海里跟系统吵架,看起来却是闭目养神,跟睡着了一样。
沈池慢慢吞吞地放下书卷。
“兄长走失时我才五岁,不怎么记事。我却记得这块玉佩,还记得兄长跟我说过,他的小未婚妻有一块一样的。”
他在西妗的耳侧低柔地问:“你是谁呢?”
掀起西妗左边的袖子,他一点一点往上看——看到了小臂背面的一颗红痣。
沈池的漫不经心一下子裂开了。
他似乎从未想过,在西妗身上能看到属于沈大郎的胎记。
“阿……兄?”
“小弟,我们去放、放风筝。”睡梦中,西妗嘟囔着动了动,顺带把手落下去,让袖子重新盖上手臂。
沈池眼眶红了。
西妗在狂笑。
“原来他想跟我同马车就为了这个,我早就准备的妥妥的了。我何小郎这辈子掉马是不可能掉马的,跟我斗!”
系统默了默。
【宿主变脸娴熟,方才的生气都是骗我的吗?】
西妗:“是啊!”
“……”系统无言以对。
“不过我要考科举当大官,把男主卷死是真的。”
【请宿主认清现实,放弃幻想。你只是一个要迫害男女主的恶毒女配、一个身败名裂的白月光。】
“女扮男装出仕,我身败名裂在望。当了大官后,我能更恣意妄为地迫害男女主,化身在世西王母也无所畏惧。系统,我是为了咱们的任务好,你想是不是这个理?”
系统没有脑子。
系统死机了。
西妗振奋起来了。
她有目标了,扶她起来,她要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