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沧央斥候
凉风吹过湖面,一叶小舟划破莲叶,在夜色中缓慢前进。
“他会死吗?”碧芜轻轻问道。
“你希望他死吗?”船上立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一双狐狸眼斜瞟了一眼碧芜。
桃花夫人,终于还是上了岛。
“关我何事”碧芜惨笑道,“你我都想要这金蟾,可金蟾又被这混小子吃了。”
“简单,划开肚子看看不就行了”桃花夫人说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剑突然就指在莲心的肚子上。
碧芜按住刚被包扎好的腹部,不由得叫出声来“你敢!”一把落雨针已经握在手里。
“哈哈哈哈”桃花夫人手挽一个剑花收回长剑,仰天长笑起来,说道“你既要他腹中金蟾,不剖腹又如何?”
“我自有办法,无需你管”碧芜说道。
“回你万仙谷么?”桃花夫人背过身去,说道:“若不是看你有点用处,我可以让你死在岛上。”
沧炎大陆,沧央城。
六月间的太阳毒辣地打在树叶上,晒得虫子不停啼鸣。下午时候,街上没有太多行人,店小二百无聊赖地拍打着身上的苍蝇。
萧泓烈今日没有骑马,他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踱着步。
沧炎王的毒虽然延缓了这么多年,但始终是越来越深,二皇子在护国侯的支持下越来越激进,前些年甚至夺走了他对斥候军的指挥权,想到这里,这位发须尽白的老人绷紧了脸,如果这次炼化金蟾,仓炎王没准真能痊愈,那么萧家也就不必隐退了。
若不是顾及沧焱王的病情,他怎会不去寻找虎面金蟾呢?
不过萧耿稳重,武艺又是萧家除他之外最强的,莲心熟知药理,而自己也已经做好了局,料想不该出事。
萧泓烈心中烦闷,心中思虑百转千回。
“让开!让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打破街道的平静,也把萧泓烈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马上为首的竟是斥候军的一个队长,斥候军常年在外执行皇家任务,突然来到沧央城,莫不是有急事?
萧泓烈驻足转身,并不见他移动脚步,人已经站到马前,战马受惊,猛然跃起,那马上将领显然是个驭马高手,只见他紧握缰绳,一个纵跃已将战马制住,抬起马鞭,刚要劈头盖脑打将过来,突然见了这白胡子老头,硬生生偏转身躯,翻下马来,一骨碌跪倒在地。
“萧将军”汉子请道,原来这老者正是萧府家主,萧泓烈,沧炎大陆最厉害的斥候,同时也是沧炎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剑客。
“何事如此惊慌?”萧泓烈冷声问道。
“侯爷急召商讨军务,请萧将军行个方便”汉子急忙答道。
“莫不是王上有事?”萧泓烈追问。
“斥候之信,仅可承报主将”汉子为难地答道,“还请将军恕罪!”
主将!是啊,他现如今已经不再是主将了,萧泓烈心中一阵刺痛,但话已至此,便也不再追问,他看了看这支斥候队伍,竟又是一支五人队,沧炎大陆的斥候军队伍,三人为一小队,五人为一大队,由于斥候队伍任务特殊,队中斥候皆是武艺超群,可飞檐走壁的惊才绝艳之人,其中大多数都是他曾带过的老部下,这些日子,这是陆续进城的第三支斥候大队了,萧泓烈挥挥手让过马队,心中计谋着打探消息之事,大步向着萧府走去。
“啊!!”突然一声女人的尖叫穿过街道传进萧泓烈耳朵里,萧泓烈脊背一冷,两个起落间,已经站在了自家门口,此时萧府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拨开人群,只见一条鲜血淋漓的胳膊用白绫倒悬于门头牌匾之下,鲜血染红了臂上衣衫,血顺着指尖流下,滴在萧府门口,顺着地缝流到街上,萧泓烈脑袋轰的一声!这位白发老人的心里仿佛突然遭遇了一记重击,他呆立片刻,纵身揭下那条手臂,颤抖着握住手臂,火云纹饰,红色绸衫,这不正是萧玄出门时穿的衣物么?
饶是见惯血流成河的老将军,此刻竟也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铁青着脸,缓缓转身,环顾四周,管家在疏散围观群众,又见远远的一人骑马奔来,是个七尺汉子,面黑嘴阔,浑身是伤,近了翻身滚下马来,摔倒在地,萧烈一把扶住了,汉子低声说道:“父亲,罗刹魔人劫走了玄儿!”
来者正是萧耿,说完之后便不省人事。
萧家四子,萧耿深得萧泓烈真传,一套家传龙吟剑法使将出来,寒光飞舞,快似闪电,整个沧央城少逢敌手,而今竟伤至如此!
“罗刹魔人”四个字钻入耳朵,萧泓烈不禁心中一凛,牙关紧咬,环视四周,来敌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手臂悬于门厅,且未让府中人察觉,不可小觑!
“加强护卫,日夜巡逻!”萧泓烈吩咐道,“将四爷速速送回房中,快马请玉虚道长速来府上。”
深夜,萧府守卫森严。
萧耿盘坐在床上,上身衣物已经除去,萧泓烈正将自己的真气注入萧耿体内,玉虚道人候在一旁护法。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萧耿吐出一滩黑血,萧泓烈放下萧耿,又恢复了半晌,睁开眼来。
玉虚扶下萧泓烈,问道,“确实是碎心掌?”
“嗯”萧泓烈答道,“其一,耿儿穿了金丝甲,卸去部分力道,其二,有一股柔和的真气护住了耿儿的心脉,他才坚持到回来,晚得一步,这孩子就没了啊”说着,不禁摇头,“这一趟,是我疏忽了,未曾料到星火门竟会插手,还派来了如此厉害的角色。”
半晌,萧泓烈看着桌上的一条白绫,说道:“十六年了,是该算算账了。”
“这罗刹魔教卷土重来,难道是为了复仇?”玉虚拿起沾血的白绫,看了看,说道,“只不过,他若是复仇,为何又要金蟾和莲心呢?”
只见那沾满鲜血的白绫平铺桌上,几个血红的大字分外惹眼“五日内将虎面金蟾与萧莲心送至黄沙城。”
萧泓烈接过白绫,说道:“罗刹教,也名星火门,门主与黄沙城城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能联系上,也不奇怪,但莲心的身世这世上除了那个人,还有你和我,无人知晓。”他放下白绫,接着说道,“可能也只是巧合吧。”
玉虚道人出家前已与萧泓烈交好,为人足智多谋,两人出生入死多年,萧泓烈对他甚为倚重,其孙萧玄也在数年前拜入玉虚道人三弟子丹阳的门下。
萧泓烈眉头紧蹙,踱步到窗前,转身接着说道,“陛下的毒越来越深,现在也唯有找到金蟾还能有些希望,而莲心,十六年了,那人也该来了。”
“你认为,这件事与他有关?”玉虚问道。
“这次让莲心出去,原也是想引出他。”说着,萧泓烈闭上了眼睛,“该来的总会来的!”
“将军若有事情需要吩咐老道,直言无妨。”玉虚作揖请道。
“不敢”萧泓烈把玉虚让到门前,说道“萧府猝临大敌,陛下的毒也耽搁不得,老夫得离家几日,但如今沧炎大陆波云诡谲,沧央城今日已聚集了三支斥候队伍,我这一走,恐有生变,还望道长在府上多留几日,照应照应。”
“将军放心去吧,老朽留在府上就是。”玉虚说道。
关上屋门,两人并肩向着中堂走去。
萧府灯火通明,中堂此时或站或坐已经挤满了人。
“萧莲心就是个祸害!”大夫人已经哭死过去两回,瘫坐在椅子上,“苦命的玄儿……”
“魔人欺我萧家如此,定不能容啊!”萧烽大声说道,这汉子满面胡须,甚为健壮,是萧家老大。
下首,一名男子不时用脚踢打着凳子,听得萧烽的话,抬起头来,讥讽道:“到底是让魔人绑了你儿子,还是其他什么人,你弄清楚了吗?”
说话人衣着华丽,与萧烽面相相似,却多了几分儒雅气质,正是萧家老二,萧焕。
他接着说道:“按我说,这罗刹人既是旭亚国的,如今两国休战,旭亚人二十年未曾踏足沧炎,如今却一来就找上了我萧家子弟,你不觉得蹊跷吗?”
“四弟亲口说的还会有假?”萧烽皱着眉头回道。
他素来与这个弟弟不和。
“他说,你就信么?他如果说是萧玄自己砍了手臂你也信么?”萧焕轻蔑地嘲笑道。
他素来喜欢嘲讽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
“老二,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萧烽一拳砸在桌子上,蹭一下窜起来。
“哟哟哟,老大,外头人还没搞定,要杀自己人啊?”萧焕大声说,也站了起来。
萧家四子,萧烽,萧焕,萧炽,萧耿,四子同父却不同母,萧烽与萧炽为大太太所生,萧焕与萧耿为萧泓烈妾室所生。
都不是省油的灯。
“都给我闭嘴!”萧泓烈在门外已经听到了吵嚷,踢门而入,“烽儿,焕儿说的也不无道理,此事关乎玄儿性命,定当周全布置,切莫乱了方寸!”
萧泓烈声音一出,原本闹哄哄的中堂瞬间安静下来。
毕竟是军武世家,家主的威严不容侵犯。
“焕儿,说说你的想法”萧泓烈停了停,接着说道。
“黄沙城位于仓央与旭亚之间的荒漠中,有说是旭亚管辖,但此城孤悬荒漠数十载,与旭亚联系并不紧密,只是此次对方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挑衅,其中恐有诈。”萧焕说道。
“不错,黄沙城位于两国之间,数十年来,虽然旭亚与沧炎都想攻下,但前往黄沙城的路常因沙暴改道,大队人马也容易迷路,且城内匪盗聚集,城主自立为王,以豪赌为营生,城主武功高深莫测,卫兵们武器精良,城内什么都可以赌,包括人命。”萧泓烈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他于漫天风沙中迷了道路,随着一个刀客进了黄沙城,刀客赌输了,命留在了城里,他赌赢了,侥幸出了城。
他接着说:“进城容易,出城就必须赌,赌赢了城主,才能出城,否则便是死在城里,也出来不得。”
当年,他真的赌赢了么?萧泓烈心中一凉,这一去,不知又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萧玄,又真的在黄沙城么?
“父亲,我愿一人前往!”萧烽请道。
作为萧家长子,萧烽自幼跟随萧泓烈征战沙场,萧父既是他的父亲,又是他的主帅,对萧泓烈的命令,萧烽从不怀疑,冲锋陷阵也时常最先请命。
“鲁莽!”萧烈冷声道,“焕儿和烽儿留下,其余人等退下吧,近日如无要事,不许离府。”
“昨日我看护国候竟调了三支斥候队伍进城,必有蹊跷。”待得将军府家眷散去,萧泓烈低声说道,“此次玄儿危在旦夕,两件事是否有所牵连……”
“父亲的意思是?”萧焕最先反应过来,问道,“但并没有证据啊”
“何须证据呢?我萧家遇此大敌,是与不是都需严加防范啊。”萧泓烈答道。
“难道就放任玄儿生死不管了吗?”萧烽性子尤其急躁,问道。
“我说不管了吗?”萧泓烈沉声道,“这点事情就沉不住气”
“噗呲”萧焕笑出了声,萧烽虽然气恼,此时却也不敢发作。
“安排十人小队,我同烽儿一个时辰后启程黄沙城。焕儿驻守家中,严加巡防,近日府中人等不可冒然离府。亦不可走漏我同烽儿离府的消息。”萧泓烈吩咐道,“让炽儿不必回府,秘密寻找莲心下落,同时放出消息,说莲心已经取得金蟾回府”
“至于斥候队伍的行动,请玉虚道长多加留意”说罢,向着玉虚抱了抱拳。
安排妥帖,已是鸡鸣时分,暗夜中几匹马窜出萧府门口的长街,向着城外奔驰而去,惹来几声犬吠,看着远去的队伍,三名蒙面黑衣男子从墙头越下,为首者紧跟马队奔去,其余两人则转身淹没在夜色中。
约莫半个时辰,一队人马竟又从萧府后门奔出,绕过街道,从另一个方向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