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在冷风里等了十多分钟，终于上了网约车。
沈郁欢一上车就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心想，今晚得煮个姜汤喝，免得感冒。
沈郁欢纤细的手指支着太阳穴，点开手机的日历，沈郁欢数了数，她和倾城娱乐的合约还有两年零七个月。
女演员的事业线不好走，戴天鸣一天压在她头顶上，她就一天难上真正大制作的影视剧。
赵雪给她挑的那些本子，闭着眼也知道都是些粗制滥造的古偶。
她轻叹一声，将头靠在车窗上，觉得自己的前路和此时车窗外的茫茫雨夜一般，模糊不清。
沈郁欢进到病房的时候，护工正在给沈眉擦身。
护工王姐看到沈郁欢有点意外：“你给我发消息说有事，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提前结束了，就回来了。”
沈郁欢想到罗诚那张脸，和赵雪在电话里的冷嘲热讽，心口浮起一丝烦躁。
将雨伞上的雨水擦干，放到一旁，先到卫生间里把礼服换了下来，仔细检查过没什么污渍后叠好，找了个纸袋，把礼服和手包一起装进去。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沈郁欢将烦躁的情绪清理干净，出去从王姐手里接过毛巾。
“剩下的我来吧，您早点回去休息。”
“行，那我回去了。”
王姐跟沈郁欢交待了沈眉今天的状态，以及还有哪些液要输，便背着包匆匆离开了病房。
两年前一桩意外让沈眉成了植物人，医生跟沈郁欢说，沈眉醒来的可能性很小，只能靠机器和营养液维持，让沈郁欢别抱太大希望。
为了让沈眉能得到最好的护理，沈郁欢特地选的这家申城最好的私人医院，每个月的费用就要十万块。她一部戏的片酬60万，还要被经纪公司抽走掉大半，这几年她不间断的拍戏，赚的钱也基本都砸在医院里。
可惜再多的钱也换不来奇迹，沈眉的状态一直没有起色。
沈郁欢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只要有时间她就会来医院陪沈眉说说话。
沈郁欢一边握着沈眉的手，轻轻按摩她的手指，帮她减缓僵硬冰冷，一边随口说着最近拍戏的事情。
絮絮叨叨说了一个多小时，沈郁欢把自己这段日子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说的口干舌燥。
帮沈眉把点滴流速调整了一下，预估点滴打完的时间，设定好了闹钟。
点开微博打算睡前随便看两眼，沈郁欢觉得不太对劲，后台的比平时要多。
她躺在单人床上，一脸疑惑地看着手机屏幕。
不知道谁家的营销号发了一组舞台对比剪辑的视频，都是这两年出道的爱豆们的各种舞台表演，居然把沈郁欢也给剪了进去。
还把她和一个刚出道没多久，有一头醒目粉头发的小爱豆拿来对比。
那些个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以及一些沈郁欢的黑粉。
统共不过几十个回复。
沈郁欢看得莫名其妙。
她记得自己的视频片段是某卫视的拼盘晚会，一共六个咖位差不多的小花表演当年很热的一首歌，前前后后六个人在一起排练了三天，沈郁欢都不是c位，甚至是六个人里唯一没跑调的。
拿小爱豆的精修过的舞台对比，实在是有点欺负人了。
奇怪归奇怪，沈郁欢也没当回事。
她是演员，演戏才是本职工作，跟唱跳舞台的小爱豆都不是一个赛道，有什么对比性？
比起这种无人在意的黑料，前两天赵雪用她的账号发了一组剧照，底下的评论说她总在各种古偶剧里打转太不思进取的言论才更让她扎心。
退出微博，沈郁欢把手机丢到一边。
她最近大概是水逆，不然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要往她头上踩一脚。
迷迷糊糊睡着之前，看到床边那把伞，想起坐在车里的女人，心头的那点郁气被暖意冲散。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了。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把伞还给对方，亲自道声谢。
这一晚微博上的热闹本来就让她莫名其妙。
第二天去公司，发现原本谈好的两个代言和一次试镜的机会，全都被赵雪给了别人，沈郁欢再佛系的性子也冒了层火气。
“赵姐，没必要做的这么绝吧？”
沈郁欢尽可能地让自己语气平静，黑漆漆的眸子里冷淡细碎的光芒夹杂着隐忍的怒气。
两个代言无所谓，那个试镜的机会很难得。
那是跟戴天鸣起齐名的大导演顾延的新片，也是仙侠题材，却是著名大ip改编，女三有绝佳的高光点，很容易吸粉。
是她跳出低劣古偶剧和戴天鸣桎梏的突破口。
赵雪正给自己新做的美甲拍照发朋友圈，眼皮都没掀一下，语气轻挑。
“你不是清高吗？那两个代言哪儿够得上你沈大明星的身份。顾导女三的角色我想了想，还是留给公司的新人吧。你可是大前辈呢，照顾新人也是应当的。”
原本那个试镜的机会赵雪也没想给沈郁欢，不过当个幌子来吊吊沈郁欢。
最近公司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谈好的几个项目都出了问题，连带着顾延那部剧的试镜也都告吹。
要是沈郁欢乖乖地应了罗诚，罗家投资的那两部商业片里就算拿不到女一，也能拿个女二。罗家是正儿八经的资本，想要捧任何一个人，戴天鸣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么好的机会她给沈郁欢争取来了，她沈大小姐倒好，居然敢把罗诚晾在那儿自己走人了？！
为了平息罗诚的怒火，赵雪低三下四登门道歉，昨晚还带了几个年轻漂亮的新人过去。
偏偏，罗诚还就看上沈郁欢那张脸了。
想起这件事赵雪就心口疼，没了欣赏美甲的心情，看着沈郁欢冷笑：“怎么？难不成是我误会你了？要是你愿意，我现在把罗诚的电话给你，你跟他约个时间，到时候自然会有更好的代言和角色等着你。“
赵雪把罗诚的电话找了出来，往沈郁欢面前一撂。
沈郁看着手机，就像是看到自己的自尊被赵雪狠狠碾在脚下。
和她一般不红又没什么人气的艺人，哪一个不是仰承经纪人的鼻息度日。经纪人说往东就不敢往西看一眼，乖顺得不得了。
偏偏她生了一身反骨，也难怪赵雪总有事没事的磋磨她。
若不把她搓圆捏扁了，赵雪以后手底下的艺人岂不是都要造反？
沈眉的住院费还等着她交。
沈郁欢将自己的心气往下压了压，努力做出一个听话艺人该有的低眉顺目。
“赵姐，除了罗诚，以后任何的商务宴请我都配合行吗？”
赵雪慢悠悠地收回手机，睨了沈郁欢一眼。
她就知道，没有她驯服不了的艺人，沈郁欢的服软极大程度地取悦了她。
不过，沈郁欢居然还敢挑三拣四，心气还得继续往下挫。
“别说赵姐不给你机会。今晚有个投资商的酒会，你跟着程露韵去见见世面。”
赵雪从抽屉里拿了一张邀请函出来给沈郁欢。
她见多了做着麻雀飞枝头变凤凰美梦的艺人。可见识过真正的豪门就会知道，在豪门的眼里，像她们这种人就算当一个陪衬的花瓶都未必有资格。
今晚这酒会跟从前那些土老板们的局不一样，是真正豪门圈子的局。
听说那位也会在。
沈郁欢不是嫌弃罗诚吗？
今晚就让她看清楚，自己根本没往上高攀的命。
沈郁欢拿了邀请函正要出去，赵雪叫住她：“沈郁欢，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别给我掉链子。”
赵雪的言外之意沈郁欢听明白了，如果再敢不听话，就等着被雪藏吧。
她挺直了脊背，捏着邀请函走出赵雪的办公室。
黑色烫金质地的邀请函上写着今晚宴会的地点，在申城第一高的h酒店，坐落申城中心最繁华的江边，俯瞰整个金融中心和整个江景。
沈郁欢依稀记得，这间酒店似乎是景家控股，顶奢酒店里的顶格。景家是申城首屈一指的豪门，景氏集团平日里格外注重企业形象，也就意味着它旗下的酒店不会接待一些乱七八糟的酒局。
没想到赵雪还真让她去这种大佬云集的场合。
沈郁欢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浮了浮，最起码，真大佬们都不屑于做些强迫人的勾当，她不用担心再有罗诚那样的人。
下午，沈郁欢去赵雪安排的造型室做造型。
沈郁欢不想弄得太精致，从一堆礼服里面挑了条款式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头发也只做了个卷度，搭配一两样首饰就算完活了。
但她这张脸摆着，越是简单的形象越是能突出她的美貌。
晚宴设在h酒店的顶层，巨大空中花园的露天宴会厅，从荷兰空运过来的芍药花装点会场，满目的粉白间，名流云集。
沈郁欢看到好几个熟悉的面孔，不是经常出现在新闻里，就是霸占各种财经周刊的封面。除了她之外还有几个明星，估计跟她一样都是来当花瓶点缀宴会的。
被邀请来的明星里，沈郁欢的咖位最低，她颇有自觉地将呼吸放缓，动作收敛，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郁欢走到长桌的末端，正想找个位置坐下来，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小沈。”
沈郁欢抬头望去，看到是自家公司的前辈，也是最近刚晋升三金影后的程露韵。
她跟程露韵不熟，只在公司里见过几面，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沈郁欢朝着程露韵微微点头，应了声：“程姐。”
“怎么来的这么晚？”
程露韵笑容温婉地走上前，亲昵地挽住沈郁欢的胳膊，领着她坐下。
“赵雪说了让我照顾你，今晚你挨着我坐。”
沈郁欢本就是过来凑数的，自然没什么意见，有自己公司的前辈在这里，总归是更好一些。
程露韵跟沈郁欢说了一下，今晚的局大概是个什么规格，以及这个场合里有什么禁忌。
沈郁欢心不在焉地听着，不觉得自己真有机会能巴结上谁，她只求今晚不得罪任何一个人，平稳撑到结束就行。
“对了，今晚的主宾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
“嗯？”
沈郁欢露出恰如其分的好奇。
比起主宾是谁，她更在意这场晚宴什么时间会结束。
“就是景……”
程露韵的话刚起了头，包厢的门再次被人推开，整个宴会厅有一瞬间的安静。
这种安静令她不由地噤声，和沈郁欢同时将目光投向门口的方向。
只看到一道红色的身影被众人簇拥着往里面走。
沈郁欢微怔，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清冷古典感十足的脸，骨相优越，皮肤虽然白却透着丝绸般的光泽，黑眉红唇，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犹如墨染的瀑布。
一双腿被长裙完全遮挡，但极佳的腰臀比看得出女人的腿长得过分。
手里不似别的女宾拿着晚宴包，而是一个玉石质地的烟盒，不知道上面镶嵌了什么，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着夺目的光。
沈郁欢的视线被烟盒吸引，耳边传来程露韵的声音：“她就是今晚的主宾，申城景家刚上任的家主，景沅。”
沈郁欢呼吸一滞，居然是她。
沈郁欢听说过景沅的名号。
与之相伴的则是申城第一豪门继承人，雷霆手段，仙人之姿，高岭之花，却生的一副蛇蝎心肠……标签多到她甚至都有些记不全。
此刻看到真人，别的她不确定，但“仙人之姿”这个词在她面前，都显得平庸了。
沈郁欢想起有一回她拍戏的取景地在北边的山里，十月底就落了雪。
窗外是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白色世界，她推开窗户握住半抔雪，带着微微潮湿的凉意沁透她的掌心。
此刻景沅给她的第一印象，就像那抔雪。
冰冷的美人，意兴阑珊的眸光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周身的疏离感仿佛形成了具象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却又情不自禁被吸引。
蓦地，景沅的眼神忽然落在她脸上。
景沅的脑海中闪现出多年前跟在她身后，甜甜地叫她“不不姐姐”的那个小女孩。
找了多年的小姑娘，就是眼前人。
景沅在看她？
这个认知让沈郁欢心跳不受控制地跳快了几拍。
立刻移开了视线。
景沅：……
景沅确定，沈郁欢没认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