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后来南夏也不知道怎么上的温聿秋的车。
封闭空间的原因,南夏感受到温聿秋淡淡的苦艾气息和着温暖的气流将她包裹,她有些燥热,脱去了外套,露出里面修身的驼色高领毛衣。
手机不小心顺着外套口袋掉落下来,她俯身去捡,珍珠吊坠在她起伏的胸前晃啊晃,折射出淡淡的光。
温聿秋仿若不经意地收回余光,继续回复手上的邮件。
车厢里显得十分寂静,南夏坐姿还算端正,心情带着微微的紧张。她有些害怕温聿秋会突然提问关于工作上的问题,甚至脑海里已经开始预设他会问什么,而她又该怎样回答。
但很显然,她有些多虑。去餐厅的一路上,温聿秋几乎没怎么同她对话,他本人确实是个工作狂,但还没有惨无人道到如此地步。
他只是抽空看了她一眼:“放松点儿。”
耳边突然响起他悦耳的嗓音,南夏觉得周身的气温都有些高。
她借着看窗外风景的契机,侧身不动声色地去观察他,那张被造物主偏爱的脸清隽矜贵,连窗外越过的光亮都如此偏爱于他,刚刚好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顺着喉结往下,是扣到最上面一颗的衬衫衣领,似乎容不得旁人窥探分毫。
不知道是否是领带太紧的缘故,温聿秋伸出手按在领结上,动作斯文地往下拉了拉。
到了地儿,复古华丽的餐厅里响彻着婉转悦耳的钢琴声,侍者迎了上来,温聿秋顺着来人往里走。
刚到位置上,温聿秋被人拦住,那人西装革履,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温聿秋,有些激动地想跟他攀谈。
温聿秋不是不给人脸面的人,也就站着同他说了会儿。
余光里瞥见南夏仍旧站在对面,大概是觉得自己若是一个人坐着不太合适,脸上维持着淡淡的笑意,和工作的状态没什么两样。
他的眸光从女人面庞上掠过,薄唇轻掀:“南夏。”
她抬眼。
温聿秋口吻温和:“先坐下来吃饭,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不需要你陪着。”
幸而那人不是不会看脸色的人,没说两句当即表示:“您看我打扰了你们不是,温总您先约会。”
不知道是“约会”这两个字还是温聿秋方才说的那几句话,南夏心口微荡。
她不由想起先前温聿秋作为优秀校友受京州大学邀请前去讲话时,同学悄悄同她耳语,说这般斯文的一般都是败类。
那时他不似如今沉稳,但举止做派矜贵自持,光风霁月得与旁人格格不入。
后来同学被为难,却是他开口解围:“还是个学生,同她计较什么?”
活动结束后同学改口,果然是相由心生,弄得南夏颇有些哭笑不得。
用餐时氛围有些沉默,按理来说应该会尴尬,但不知道是那日的氛围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倒因为这静谧的环境生出几分暧昧。
窗外灯火连成一片,玻璃上映着两人的身影,乍一看倒像是一对登对的璧人。
温聿秋似乎胃口不太好,没吃两口就放下了餐具,南夏劝他再吃一点儿,他知晓大概是因为老何嘱咐了一些东西:“何秘书的话听听就好,不必句句都当成圣旨。”
南夏倒是觉得老秘书操心得是,总不能年纪轻轻就把自己的胃弄坏了,略一沉思:“你不是说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我是以朋友身份劝你好好吃饭。”
她微微抬着脸望着他,干净清澈的眸子映着水晶灯细碎的光。
温聿秋微怔,眼底浮上几分暖意,垂眼时,他脑海里不知怎么地浮现出那日顾观寒玩笑时说的话,说他好福气,倒是真的有几分福气了。
他拿起面前的白葡萄酒抿了一口:“不是工作时间就能管我了?”
她是这个意思吗?
南夏没听出他话里的玩笑意味,还以为他介意旁人插手他的事,红唇微张刚想解释些什么,却见温聿秋眼底盛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他嘴上这么说,却抬手拿起刀叉。
倒像是真被她管着似的。
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中间南夏去了趟卫生间,温聿秋想起她刚刚享受食物的模样。
她吃相算不上优雅,也并不难看,就只是单纯地专注于食物本身。
原本没胃口的温聿秋突然觉得面前的食物好像也变得有几分诱人,修长的指尖抚上餐巾。
用完餐,南夏瞥见外面的飞雪,脚步微顿。
出来时才看见外面那棵很大的圣诞树旁有个造雪机,情侣们挤在树下许愿拍照,并非是天气预报有误。
她看见一对打闹的情侣,大抵是受了旁人情绪的感染,唇角也染上浅浅的笑意。
浓重夜色下,白色雪花落在她消瘦的肩头,倒是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谁是用来衬托谁的配角。
他隔着几步远,在她身后驻足许久。
后来温聿秋提议送她回去,她同上次一样礼貌地拒绝。女人穿着大衣站在车前,模样恬静平淡,似乎要和他划出一道清晰的界限。
温聿秋那双狭长的眼望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想从她的皮囊直直望进她的灵魂里。
像他这样的公子哥哪儿能喜欢别人的拒绝,更别说三番两次的拒绝,以温聿秋倨傲的性格,被拒绝了就不会再提议第二次。
原本想让司机驱车离开,不知道想到什么,温聿秋又重新看向正准备离开的她:“上来吧。”
“温总……”
“不是说是朋友?”
她不应,温聿秋也不走,坐在车里用那双清冷无波的眼神看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搁在挺括的西装裤上轻轻敲了敲,好像极有耐心。
南夏思及他说出来的二字,抬眼多了几分释然,于是躬身上车,像是一条鱼主动走向明晃晃的钩。
她垂下眼,无端想起刚刚他望向自己的眼神。
情绪不深,却带着点儿侵略性。南夏不知道这是否是上位者出于本能的情绪流露,总觉得好像被他定在了原地难以动弹,内心深处都被他一览无余。
车内暖和许多,这回南夏坐姿都放松许多。
到了地儿,她下车后走到后排车窗前弯腰同他道谢,刚准备走,身后温聿秋叫住她。
她心一紧,回头时看见温聿秋手上拿着她包上掉下来的丝巾:“东西落下了。”
南夏伸手接过,不小心碰到他温热的手。
接触的地方仿佛传过微微电流,那丝紧张感又蔓延上来,她将绿色的丝巾收回到包里,又道了句谢。
路口的车停了许久,直到那道温柔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温聿秋才薄唇轻掀,让司机开车。
南夏上了楼后,被触碰到的那一小块皮肤仍旧发着烫,先前温聿秋对他来说是带着点儿距离感的,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却又隐隐觉得哪儿不对。
好像总觉得他们之间虽不近不远,却又存着点成年男女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南夏刚准备细想,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看见上面的来电提示,大概知道对方会说什么,不由叹了口气,一边脱下高跟鞋进屋一边柔声道:“妈。”
“工作还顺利吗?有没有被上司为难?”
“没有,一切都很顺利,公司的人也都很照顾我。”
纪女士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望:“最好是这样,你别是在外面受了苦硬撑。”
南夏躺在沙发上,让身体得到放松后才有精力应付纪女士:“您之前不是还说年轻人就是要吃一点苦吗?太安逸了不好。”
“你……我那是……”
“您放心好了,我能受什么苦?真受苦了,我会收拾好东西回家。”
她大概是被影响,一口一个“您”,听着倒像是阴阳怪气,纪女士生气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升了个辈分的,您什么您。”
南夏也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声。
聊了两句,耳边又响起另一个声音,是她爸洗完碗过来了:“在外面受苦了就随时回来,我跟你妈还是希望你能在老家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女孩子不要太拼,你离我们那么远,你觉得我跟你妈平时能放心得下?”
每次和父母打电话最后难免还会提这些,南夏都有些习惯了。在父母眼里,再高薪的工作都比不上考编考研。刚毕业那年南夏就回家顺应父母的话去考编制,听了一段时间话以后还是无法忍受被困在家里,毅然决然决定离开家一个人谋生。
父母自然不明白,明明在家里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不用太受苦,为什么还要那样漂泊。
可是南夏不愿意,她揉着脖颈,只淡淡地说了句:“女孩儿也需要努力。”
倒也没想过和父母辩驳什么,不同的人生经历使得每个人想法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她只需要按照她自己的规划去做就好了。
电话那头有些无奈:“好好好,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一天的工作下来,南夏些微有些疲惫,挂断电话后她起身去洗漱,躺在沙发里休息了很久。
临到上床休息前,南夏才想起了什么,打开顶头上司的聊天框,打了两个字又删除,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打扰。
温聿秋的头像是冷调的风景图,朋友圈也透着股正经和冷淡,她看到最新一条是公司的新品介绍,毅然决然加入夸夸组,点了个赞后面无表情地和其他同事发了条恭维的评论。
接着南夏点开温聿秋的对话框,十分礼貌地表示感谢:“今天多谢您请客。”
温聿秋刚从浴室里出来,周身裹着层潮气,白色浴袍松松垮垮地披着他身上,水珠顺着喉结流到结实的腹肌上。
通讯软件响了一声,他随性地坐在沙发上,顺手捞起一旁的手机看了眼,表情淡淡,过了几秒钟,对方又发来一条——
“下次有机会的话回请。”
温聿秋自然不在意自己会在这顿饭里损失些什么,他虽然不是挥霍的主,但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事难以让他记在心里。
他没回复,看着聊天框里的文字在想,这是一句礼貌的客气话语还是要和他什么都算清楚划清界限。
思绪尚未明确,他也没纠结,回了个“好”。
接着南夏回复:“不过我没钱请好餐厅,到时候请温总多担待。”
他看着那坦坦荡荡的“没钱”两个字,没忍住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