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其去不能止
一片深邃的悲哀笼罩了整个荣和宫，寂静的宫殿里只有微弱的灯火静静摇曳着。
偏殿内，岑思卿得知了卫凌峰去紫宸殿前对萧楚曦说的话，心中涌起了无尽的苦涩。曾经，因为偏私和心软，他为了保护卫凌峰而隐瞒了事实真相。没想到，世间因果轮回竟如此之快。如今，等待着卫凌峰的，依旧是死亡。
尽管如此，即便是知晓今日的结局，岑思卿知道，自己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在那时为卫凌峰瞒下一切。然而，唯一让岑思卿深感悔恨的，是他不该在所有事情过后去质问卫凌峰，揭开卫凌峰心中早已结痂的伤口。一想到此，便令岑思卿自责不已，痛心疾首。
“我要去紫宸殿。”岑思卿对萧楚曦说着，但他因高烧而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就算殿下现在去紫宸殿，也于事无补了。”萧楚曦看着岑思卿，轻声告知道：“卫凌峰已经承认了一切。就连兰英的死，他也认了。当日，圣上便派人找到了兰英的尸体。”
“什么？”岑思卿急切地追问道：“在哪里找到的？”
萧楚曦轻叹道：“在皇后的裕华宫，后院的一口枯井中。”
岑思卿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名状的情绪，随即化作一丝深深的悲伤。他回想起自己曾询问过卫凌峰，但当时卫凌峰只是对他说：“殿下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岑思卿静静地倚坐在床榻上，身躯微颤，唇边透露出无法掩饰的哀伤。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一切，却又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仿佛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随着这个消息被彻底击碎。
就在岑思卿深陷悲痛之中时，紫宸殿内，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忽而抬头问袁福：“这几日，思卿如何了？”
袁福小心上前，躬身道：“奴才听闻，晏王殿下身体未见好转，且因忧伤过度，高烧不退。”
闻言，皇帝不由得深深叹息。他回忆起卫凌峰来紫宸殿自首的那日，也约莫是现在这个时辰。
那日，皇帝一如往常的在紫宸殿忙于朝政。
忽然，袁福疾步而来，向他禀报道：“圣上，荣和宫的侍卫卫凌峰求见。”
皇帝正因岑思卿的案子而苦恼，又听闻是荣和宫的人前来求见，不耐烦道：“让他回去，朕不想见任何人。”
往常，袁福听到皇帝的命令，便会即刻行动。然而，当皇帝抬眼注视大殿之时，却见袁福依然停留在殿内，神情为难地凝视着皇帝。
“圣上。”袁福再次开口道：“卫凌峰说，他是前来自首的。”
“自首？”皇帝微感疑惑。
“是的。卫凌峰是这么说的。”袁福肯定道。
皇帝默然思索片刻，对袁福下令道：“让他进来吧。”
袁福默默将卫凌峰引入紫宸殿，然后默不作声地离开。
“你是来自首的？”皇帝并未抬眼，而是一边看着手边的奏折，一边问道。
卫凌峰双膝跪地，郑重回应道：“卑职罪人卫凌峰，今日确实是来自首的。”
皇帝这才抬头瞥了一眼卫凌峰。他知道，卫凌峰是岑思卿的亲信，如今岑思卿出了事，卫凌峰定无法坐视不管。因此，在皇帝看来，卫凌峰的自首更像是替罪之举。
“那你且说说，你犯了何罪？”皇帝语气沉凝地质问道。
“卫凌峰不敢隐瞒。”卫凌峰叩首，答道：“将靖王推下云岚阁之人，并非晏王殿下，而是我。”
皇帝对于卫凌峰的话，并不感到意外。但接下来，卫凌峰说的话，却令他骇然。
“不仅如此，当年杀死兰英的人也是我。”卫凌峰一一招认道：“因为五皇子目睹了我杀人，所以卑职不得已才要将其杀人灭口。”
皇帝陷入了沉默，卫凌峰的这番话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也令他对卫凌峰的自首重视了起来。
“你继续说。”皇帝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卫凌峰，命令道。
“是。”卫凌峰遵命，语气沉稳地继续道：“还有，当年的六殿下，也是我所杀。”
“什么！”皇帝惊得站起身，他没想到卫凌峰会连陈旧旧案一并提及。
“圣上可还记得，我的长兄卫世杰？”卫凌峰说着，缓缓直起身子，抬起头，望向了皇帝。
皇帝自然铭记在心，微微一怔后，当即重新坐下，严肃质问道：“你所做的一切，又与卫世杰何干？”
“当然有关系。”卫凌峰毫不避讳地承认道：“卑职入宫，便是为了为查明我长兄离世的真相，替他报仇的。”
皇帝听言，瞳孔微震，随即怒不可遏地对卫凌峰呵斥道：“大胆狂徒，竟然为了一己私念，置逸礼于死地，又对逸安下毒手！”
“圣上，当年，皇后因私欲勾结顺嫔，陷害我长兄，您为何不追究她的罪责？”卫凌峰目光如刀，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皇帝，反问道。
皇帝闻言，眉头紧皱。他深知卫凌峰所言不虚，卫世杰的死，皇后和顺嫔确实是主谋。
“卫凌峰！”皇帝最终以严厉的口吻开口，“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皇后若是有过错，朕自会有处理。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承担你自己的罪责！”说罢，皇帝的眼神冷冽而坚定，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卫凌峰，仿佛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他内心深处的一切。
卫凌峰依旧沉着冷静地说道：“卑职承认，杀六殿下，便是为了以牙还牙，用皇后当年的伎俩，将一切嫁祸给三殿下。卑职也想让皇后亲自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岂有此理！”皇帝拍案怒喝道：“卫凌峰，你今日所说之事，桩桩件件皆是杀头诛九族的罪过。你可不要为了替岑思卿顶罪，而口出狂言，胡言乱语！”
皇帝心中还是念及卫凌峰是卫世杰的亲弟弟，而给了他一次辩驳的机会。但卫凌峰心意已决，再次叩首道：“卑职不敢。卑职只是不想看到圣上被人利用，顺了他人的心意，而再次冤枉了宫中无人扶持的晏王殿下。卑职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圣上明察。”
“那你为何要杀兰英？”皇帝问道。
“因为兰英是皇后的亲信。”卫凌峰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也因为，她常年仗着自己是皇后的亲信而虐待晏王殿下，卑职见殿下被那奴婢欺辱，于心不忍，于是将她杀了。”
“那逸安坠楼时，手中抓着的为何是思卿的衣袖？”皇帝继续追问道。
“那衣袖的布料，并非是晏王殿下的。”卫凌峰有条不紊地说道：“卑职也曾有一件与殿下相似的衣袍，因为被靖王殿下坠楼时撕破了，所以为了不留下证据，只好烧了。没想到，却因此连累了晏王殿下。”
“你说的这一切，可有证据？”皇帝再次沉声问道。
“有。”卫凌峰不假思索道：“兰英的尸体，被卑职藏在了一个地方。那是只有杀了兰英的凶手，才会知道的地方。”于是，他说出了藏尸之地。
皇帝当即喊来了人，赶往了卫凌峰所说之处。接着，他又继续审问道：“那为何那婢女说，她见到与逸安在云岚阁的人，并非你？”
“那日，风雪交加。卑职又穿着与晏王殿下相似的衣衫，远远望见，认错了人也是情理之中。”卫凌峰并未反驳那婢女是在说谎，而是将其证言自洽，试图令皇帝信服。
“可逸安为何也说，他见到的杀害兰英的人，和推他下云岚阁的人是思卿？”皇帝刨根问底道。
“靖王殿下坠楼之后，昏迷数月。醒来后，又失忆了。”卫凌峰望向皇帝，说道：“或许，靖王殿下，只是记错了。”
“来人！”
皇帝一声令下，欲将五皇子传至殿中。然而，他心头一转，觉得此举已不再必要。卫凌峰所述，不论真伪，已无关紧要；关键在于合理。今日，卫凌峰所言，不仅与所有证词证物吻合，而且有理有据，令整个案件变得简单明了。
皇帝知道，卫凌峰此时的自首，不仅能令岑思卿得以解脱，还有他自己和整个朝堂都将得以解脱。
“这么说来，逸安真的是你推下楼的？”皇帝再次凝视着卫凌峰，缓缓发问。
“是。”卫凌峰毫不迟疑地回答。
皇帝本想立即宣判，但他从卫凌峰的身上，窥见了卫世杰的影子，心中起了一丝犹豫。然而就在此刻，方才离开的太监慌张地返回。
“找到了！”太监一入殿，便跪地向皇帝禀报道：“圣上，兰英的尸体，找到了。”
闻言，皇帝身子向后一沉。他叹息一声，随即高声说道：“卫凌峰，违背宫规，私行杀戮。兼，谋大逆，殛（ji：杀死）皇子，暗害皇嗣。逐，即刻革职，将其收监，斩监候。”
殿宇寂静，宣判之声已逝，余音袅袅，弥漫殿中。卫凌峰身旁似有轻风掠过，内心波澜平复，如镜湖晴天，一派宁静。他缓缓叩首，谢恩之时，眼中流露出释然与安定。
即便此时皇帝回想起来，他依然可以从卫凌峰那日的眼神中看出，似是在那一刻，卫凌峰才是那个得到解脱的人。
“圣上，茶凉了。奴才再去为您上一杯新茶吧。”
忽然，袁福的声音打断了皇帝的回忆，他点了点头。然而，卫凌峰离开前的最后请求再度浮现在皇帝心头，令他不禁长长叹息了一声。
“圣上，卫凌峰斗胆恳求圣上，莫要因此事，而再冷落晏王殿下十年了。”卫凌峰眼中含泪望向皇帝，但眼神依旧清明，声音平静如水：“殿下他，并未做错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