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济光看着薛翼头顶的头发柔顺服帖地随着他站立而落下来，耳朵上的毛胡乱的蓬松着，在薛翼整理衣服的时候也跟着耳朵连抖了几下。刚才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是薛翼的避水珠，济光怔愣了一下，说实话，看清楚是薛翼后她竟然松了口气，还好是个还略有交集的人。薛翼的宿舍布置的像洞穴一样，黑暗，比海水稍稍温暖。
济光解释着自己闯进燕鸥魔法阵的“蹭车”行为，薛翼一边听着，一边手指在虚空中点点，脚下的岩壁涌起，变成一个矮小的石墩墩。
和群芳芳比起来，薛翼的空间感还不错。
薛翼抬抬下巴，示意济光坐。济光的故事已经讲完了，没坐下，看着还有困意的薛翼：“你怎么到的这么快，是海域的那些鱼在最前面啊。”
“我…走的早，”薛翼摸摸鼻子，“你要吃点什么吗？”
这句话勾起了济光一些宴会上的回忆，薛翼看着眼前瓷白的小脸迅速升腾起一抹红晕，直把整张脸烧了个透顶。
济光摇摇头：“打扰了，我该回去了。”然后看向自从传送到薛翼房间以后就双手紧紧捂住张大的嘴立在一边的阿布，阿布放下一只手，目光转都没转，仍然死死盯着济光和薛翼，抬手往边上的岩壁画了一个圆。还是那个淡蓝色的光幕门，济光抬腿就往过走。
“我室友还没回来，现在我也没有其他事情，送送你吧。”
济光一只脚已经跨过了光幕，才又出现在海水中，旁边便传来清冽的少年嗓音，是紧随其后的薛翼。人已经完全清明了，一双眼透过湛蓝的海水清凌凌地看着济光。离开了温暖黑暗的洞穴，又进入即将长期接触的海水中，下午时的湛蓝已不复存在，深蓝、幽暗、冰冷的海水隔着一层空气膜紧凑地贴上济光的皮肤，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了张嘴，但是没再说出拒绝的话“…谢谢你。”
济光不是乐于攀谈的人，薛翼更不是。夜晚的海下少了那些生机勃勃的游动的虾蟹，礁石间各处发出一些来自奇怪生物的独特荧光。海水挤压着空气膜，济光能听出被尽力处理隔离的海水内沉闷的声响。
薛翼可以听到来自远处的、济光听不见的声音。离他们大概两个珊瑚礁远的距离有大群的人在靠近，传过来后人声鼎沸变成了窸窸窣窣。他喜静，这么快回到宿舍就是尽力想抓住这最后的片刻宁静，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要跟着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孩出来再逛一圈。前方济光摆动的双腿后面留下小小旋涡，他就跟着那些小小的被搅动的海水紧随其后。
济光的宿舍在薛翼宿舍稍稍靠下的位置，亚特兰蒂斯在安排宿舍的时候考虑了海陆空三域生物常驻的海拔，也考虑了物种的相近性。当然，不乏一些特殊的混住情况，比如济光和群芳芳。
都在一个珊瑚礁群上，薛翼几乎是毫不费力地摆动了几次双腿就到了。济光因为对她而言相对快速的游动而快速地呼吸着，薛翼的目光从她不可抑制的在上下起伏的胸膛上移开，又移到她因为剧烈移动而泛粉的脸，最终还是低下头装作理衣服的样子说：“那我回去了，大部队应该还有五分钟就要到了。”
“…谢谢。”济光仍在从周围的海水中榨取着氧气，憋不出别的话。
薛翼不再停留，往旁边的礁石上微微一蹬，几瞬便浮上去了。
薛翼走后，济光才弯下了板着的身子，一手扶着礁石，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几条不了解情况的寄生在珊瑚礁上的小鱼绕着济光白皙的手指转了几个圈，吐了几个泡泡，又摆尾离开了。
“你这体质…你明知自己体力不行还游那么快干什么。”阿布不解，刚才为了赶上燕鸥的传送阵，济光已经几乎耗尽了自己的体力，现在不过是回个宿舍，有什么可急的。
济光摆摆手不愿多谈“不想他多跟着。”
阿布耸耸肩，往济光的身后看了一眼，一朵大丽花在周围人的簇拥下朝着这里快速的游来“群芳芳他们回来了，要么等等她一起吧。”
如此，济光干脆等着群芳芳一起进屋。她站直身子往回家的队伍里眺望着，海水搅动着，只能看到一大团艳丽的色块朝着自己移动。
“你这么快！”远处的人群四散开来，各自寻找着不同的宿舍，大丽花游过来，能听出声音也因为远距离的游动而微微不稳。
阿布扔掉手中刚才从珊瑚礁上随手拔起的一从水草，看着一块和其他蚌壳比起来小上一圈的蚌壳，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把手放上来就好了。”
济光扯过群芳芳的手摁上去，“我不快，一会说。”
身体和大脑已经习惯了传送阵的感觉，济光进了宿舍就翻出绵绵给她带的那个包，翻出两小块熏制火腿。拿出一个分成四块分给群芳芳和阿布，还有那位济光看不见的群芳芳的向导。想了想，另外一块又仔细包好，放回了包里。
“我吃饱了诶”群芳芳接过火腿，撕下一小块咀嚼，只觉从没体会过的木质香气从馥郁的肉香中喷薄而出，再嚼，又带了一丝果香“…倒是还能再吃点。”阿布才不顾这些表面功夫，三两口解决掉，唆嗦手指，眼巴巴看着济光装回包里的那块：“好吃！”
济光笑笑，荡开小小的酒窝，也撕下一小块火腿“以后再给你们。”胃部久旱逢甘霖，比起饱腹感，更让人舒适的是吃到心心念念的美食所带来的心中的满足感。
群芳芳不好意思和阿布一样张口索要，捻捻指尖，还有一点点油脂晕开，这比家里简单烹饪的丝蚯蚓和丰年虾好吃上太多，这就是人类的食物吗。
阿布拍拍手，终于记起了她作为一个亚特兰蒂斯向导的职责，“明天因为是第一天，课比较多，依次是海域史、海域生物与魔法物品、以及一节魔法导论，济光还有一节额外的体育课。”说完朝群芳芳努努嘴：“刚才回来的路上已经对你们的游泳技能进行了基本测评，像她这节课就是选修，我猜她应该不会选。”
济光耸耸肩表示了解，她甚至有点意外，阿布所谓的课多竟然只有四节课，不考虑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魔法，算是相当轻松的安排了。
转头就看群芳芳哭丧着脸：“三节！三节！我之前一周一共才三节！”
阿布一脸“你看这才对”的表情，伸出手，变出一套白色的纸笔，被装在一带有很多分层的鱼皮袋子里，递给济光“这是亚特兰蒂斯特质的贝壳纸笔，你试试看。”
济光接过，小心抽出来一张，贝壳纸是一种硬脆的质感，保留着贝壳本身微微发黄的白色，更硬的贝壳笔写在纸上，刮掉了纸张表面被压缩覆盖的表层，在贝壳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灰色痕迹。不如白纸黑字明显，有点像小时候玩过的刮画，留下的字迹也够看。比起书写，她更愿称之为篆刻。济光简单写了几个自己的名字，群芳芳凑过来看了几眼，发现看不懂济光的文字后悻悻离开去洗澡了。
“海下很多墨水和普通的纸都不能用，这是贝壳磨成粉后用海水压制而成的，但要控制海水形成那种程度的压力已经属于高级魔法的范畴了，所以这纸笔造价也不便宜。亚特兰蒂斯给入学的学术免费提供一套，再要用就要自己去杜恩斯小镇买了。”
自小在题海战术的培养模式下成长起来的济光哪里见过这种纸笔还要限量的说法，但济光对于钱也没什么顾虑，公爵夫妇虽然没有提供太多人文关怀，经济支持绝对管够。更不要说，人类本就是这片大陆上最富有的种族，济光整整带了一大包金币过来，是足够一般家庭潇洒一生的开销了。
晚上的时间本就被开学晚宴占用的差不多，济光洗澡的时候顺手把卫生间也改造了一下，等一切事了就看到群芳芳已经在她那张上铺上睡着了。她连睡衣的面料都是带珠光的，恬静的面容没有了平时大丽花的艳丽和聒噪，说到底也就是一个离家上学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罢了。
济光翘着腿躺在床上，贪婪地嗅着被子里散发出来的阳光的味道。她现在不仅想家，还想念陆地上的光照，想念绵绵一翘一翘的小卷毛。在即将陷入梦境的最后一刻，她迷迷瞪瞪地突然想到。
原来他是蝙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