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姜子鱼的逆鳞
姜子鱼皱着眉，朝着前方走去。
围观的桃花村村民见姜子鱼归来，赶紧让出了一条路。
不远处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妇人，她的身形臃肿，容貌大略可以看出一些昔日清秀的模样。
妇人哭的梨花带雨的扯着任小芃的衣袂，她的声音嘶哑，“小芃，你真的不要娘了吗？”
任小芃平日里虽然机灵，可她终究是个孩子。
此时的任小芃被眼前的一幕吓的傻了眼，连挣扎着甩开妇人的动作都没有，只是这么傻傻的站着。
唯有任小树一个孩子，站在任小芃的身后，手里还握着百里容宁送她的匕首。
任小树的眼神犀利，在看见姜子鱼出现后，才缓缓地放松了警惕。
“各位乡亲们，我在老虎沟薛家排行老四，当年家里实在是没银钱吃饭了，我不愿意看着弟弟妹妹们活活的饿死，便让母亲卖了我换银子。”妇人继续哭诉，“我母亲善良，不愿意我吃苦，只让我去了彭县做事，签了十年的活契。主家见我做事利索，便把我许给了周家，可这周家却是个狼心狗肺的——”
薛四娘哭的厉害，她说周家人对她刻薄，在她生下第三胎是个女儿的时候，便彻底的变了脸色。
周家人对她说要带女儿回老虎沟，结果却是借这个机会，跑到了深山里把她的女儿给丢了。
“那是我十月怀胎的女儿啊——”薛四娘说到这里，眼泪更是止不住，她似肝肠寸断，“我找了足足十年啊，我终于找到了。”
说着她抱着任小芃的胳膊愈发用力，“娘不会再让周家人欺负你，你别不要娘。好孩子，娘找你找的好辛苦啊！”
周围不少妇人听着薛四娘的话都开始默默掉眼泪。
都是女人，她们明白夫家若是重男轻女，这家媳妇会有多难熬。
不过薛四娘也做了她们不敢做的事，敢违背夫家人来找回孩子。
桃花村重男轻女的家庭并不少，若不是这一年生活富裕，怕是还会有人家往山里丢女婴。
老虎沟这个地方是真的偏僻难行，那里山虽然不高，但是地势却不平坦。即使风调雨顺，贫瘠的土地也长不出什么粮食。
这些年老虎沟卖儿卖女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人们都已经听麻木了。
“别离开娘了。”薛四娘怎么也不愿意放开任小芃的手，丝毫没有察觉任小芃的身子摇摇欲坠。
姜子鱼微微敛目，她从薛四娘的话语里，却发现了几处错漏。
这世上的好人虽多，可一旦涉及了自己的利益，好人也未必会纯善。
谁会买一个只签了十年契约的姑娘呢？且不说这点，若薛四娘真的是活契，那么主家怎么有权利把她随便许人？
按照薛四娘的说法，她是因为勤快又懂事，所以主家才给她指婚。
主家若是喜欢她，难道不知道周家的为人？
若这些都是真的——
最让姜子鱼不明白的是，薛四娘到了周家后，已经生下了两个儿子，那么再生下一个女儿。周家虽然会厌恶女儿，但是却也不会做出如此蠢笨的事情。
要知道这几年彭县的税收一直都比安县高，而且百姓的日子过的不错，养活一个孩子并不难。
周家只要把任小芃养到五六岁，再卖了任小芃，绝对不会亏损。
若是真的厌恶，为什么不直接丢水里溺死，反而是特意回了安县，还丢在了山里。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最重要的是，当年任猎户其实私下寻找过任小芃的父母，可是找了不少年都毫无线索。
老虎沟离桃花村并不远，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薛四娘早不来找任小芃，晚不来找任小芃，却在姜子鱼无意说出要给任小芃准备厚厚的嫁妆后，突然就出现了。
这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姜子鱼难免不会怀疑薛四娘的目的。
“姜小娘子，你回来了？”有人见姜子鱼沉默不语，以为姜子鱼也被这样的场面感动了，她赶紧说，“小芃的娘找来了，往后再也没有人敢说小芃是野孩子了。”
这人虽然是好心，可姜子鱼却不愿意听这样的话。
姜子鱼笑了笑，“婶婶这话说的，小芃是我的亲妹妹，是我家的孩子，怎么就成野孩子了？”
姜子鱼话音一落，方才说任小芃是野孩子的妇人立即选择了闭嘴。
“姜小娘子，你……”薛四娘依旧没有放开任小芃，她想要对姜子鱼磕头，赶紧扯过任小芃。
她的力气不小，任小芃哪里是她的对手，她差点让任小芃摔在地上。
“你放手！”姜子鱼的声音很是不悦，她赶紧走到薛四娘的身边，从薛四娘的手中扯出任小芃。
因为薛四娘的动作太过于用力，任小芃的脸色有些惨白，而手掌却是因为血脉不流通，红的渐渐发紫。
薛四娘自然没想到姜子鱼会如此的凶悍，外面对姜子鱼的评价一直都是温温柔柔，是个十分和善又好说话的小姑娘，
可方才姜子鱼呵斥的声音，却吓的薛四娘下意识想躲开一些。
“你没瞧见你把小芃弄疼了吗？”姜子鱼皱着眉，看着薛四娘的眼神全是责怪，“你平日里就这么带孩子的？”
姜子鱼替任小芃揉着胳膊，而任小芃终于清醒过来，也意识到胳膊上的疼痛。
她是真的吓坏了，她往姜子鱼的怀里一扑，立即哭了出来，“姐姐，我害怕。”
任小芃平日里也帮姜子鱼看着摊子，见谁都是笑着说话的模样，她的处事和姜子鱼有七八分像，温柔又乖巧。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样懂事的孩子，会被眼前的一幕吓的哇哇大哭，丝毫没了平日里沉稳的样子。
周围的气氛有点尴尬，谁也没想到一场‘认亲’居然会变成这样。
本来在默默擦眼泪的妇人们也逐渐反应过来——薛四娘不是任小芃的母亲吗？怎么会不顾及孩子的疼痛，还用了十足的力气。
她们看着薛四娘的眼神渐渐的变了，觉得眼前的薛四娘有些言行不一。
带过孩子的妇人都明白，对孩子要轻手轻脚。
连姜子鱼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都明白的道理，可薛四娘却不明白。
“姜小娘子，我谢谢你的大恩大德，若不是你愿意照顾小芃，我怕是都见不到她了。”薛四娘发现了村民们的眼神后，赶紧起身对着姜子鱼磕头，她言语很是真诚，“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