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故意
第十八章故意
胤禛神色稍愉,缓和了语气,方同屋中人儿道:“你贴身的婢女,可要见人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茗鸳美眸圆瞪,呢喃出声,她细嫩的指尖紧捏着袍角,小脸煞白。
不过一会儿,浅藕荷绸镶边百摺长袖旗袍便有些皱了。
胤禛长眉微动,深不见底的眸子居高临下凝视着女子轻瑟的身躯。
姑娘长睫颤巍巍的,眼眶湿润,眼尾通红,出水芙蓉般的面容,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模样,像极了他初次狩猎,擒住的那只小鹿。
胤禛长眉微弯了弯,唇角微扬,和煦的笑容漾在了唇边,久久不散。
风清霁月的模样,便似一条人命,没有在这人说话间,便没有了。
茗鸳微微惊惧,攥了攥fen拳,短短一会儿,她思忖了许多。
可思忖越多,便越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这人,与他外表的温润如玉,相差甚远。
思及此,她雪白的贝齿似冻着了一般,怎么也张不开口。
时间仿若凝固了,偌大的书房,一时只闻炉火的“噼啪”声响。
许久过去,胤禛慢慢走近了人些,姑娘的身躯暖烘烘的,隔着一点儿距离,他便感受到了。
他微有些讶然,思及她炉火边忙碌了许久,倒心中了然了。
男子的喉结缓缓下沉,冷声问道:“你还要领罚?”
他说完,便轻抿着唇,似笑非笑凝视着人儿。
说起来,是他故意而为了,吓一吓人,立一立威,是为了自个儿,也为了她。
可瞧着她似小鹿般受惊的模样,他心中,并没有半点儿欢愉。
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这口气儿,一是他不确定,东书院后罩房扣着的婢子,是她自个儿来的。
还是新入府的格格借他的手,收拾福晋的人,怂恿她来的。
这事儿,他去她的跨院品尝新茶,她便做过了。
第二,便是钮钴禄·安东海,他暗黄的的信件尚压在他紫檀木书案上。
月白宣纸上遒劲有力写着“岁初请辞,实属不敬。然奴才辗转难眠、挣扎数日,终决议就此辞去。”
不过在都骑尉第,远远得看过了一眼,这人儿便留在了安东海心间,七尺男儿意志消沉,家族、前程全不要了。
他闷在心底,思忖到了今日,尚不能理解,好端端的男儿,怎会如此?
胤禛皱眉,明明知道,这事儿与她无关,却还是忍不住,恼了人儿。
窗扉轻晃,雨声噼啪。
他话落下许久,茗鸳后退了半步,轻撩开袍角,缓缓跪下。
红杉木地板坚硬且冰凉的触感袭来,茗鸳微抬起了下颌,漆黑的眸光凝视男子浅棕色眼眸,柔声道:“奴才领罚。”
声音颤巍巍的,却透着股坚定。
胤禛意外一笑,他心口堵着的气儿,不知怎么了,随着她轻声的细语,消失无踪了。
他唇角微动了动,板着的面孔一时之间却未见松动,男子居高临下看了会儿人。
须臾,胤禛温热的手掌递至了姑娘眼前。
茗鸳一脸茫然,四目相对,她漆黑的眸子印着他的。
好一会儿得不到回应,胤禛嗤笑出声,舒朗的眉眼生了点薄怒。
不该管她的,男子心道。
修长的手指慢慢缩回,轻握成拳。
手臂尚未垂下,姑娘柔若无骨的小手捉住了他骨节分明的大手。
借着力道,缓缓站直了身躯。
明明才跪了一会儿,她忽觉得身上无力,双目一闭,竟结结实实跌进了男子胸怀。
胤禛意外挑了下眼皮,这投怀送抱的模样,与她初入贝勒府那夜,扯他玉带并没有不同。
这样的事儿,一回便够了,再有一回,他成什么了?
梅花的冷香扑面而来,姑娘浅浅的呼吸漾在颈间,湿漉漉、暖烘烘的。
男子挺直的身型动也未动,他刀削般的面容紧绷着,面露不悦,厉声喝道:“起来。”
回应他的,是女子低低的嘤咛声。
胤禛皱眉,轻拂过姑娘下颌,迫她抬起小脸,凝视着自个儿。
修长的指尖触碰到女子白皙的肌肤,灼人的触感袭来。
他略略惊慌,细看下来,姑娘的周身似炉火上沸腾的热水般滚烫。
胤禛长臂揽过女子柔软的腰肢,堪堪拂住了女子娇若无骨的身躯,冷声问道:“那喇氏,你不是是病了?”
并没人答他。
他俊朗的面容微沉了几分,须臾过去,似认命一般冷冷一笑。修长手臂拦腰抱起了人儿,大步流星出了书房。
行至寝屋黄梨木梅花架子床侧,轻轻搁下人。铅灰色绣五蝠吉祥的床帐缓缓垂落。
……
凛冽的寒风吹过,屋中温度骤降,铅灰色床帐高高扬起。
胤禛蹙着长眉,冲着身侧面有怔怔的苏培盛道:“愣着做什么,阖上门,取盆热水来。”
苏培盛似惊醒一般回过神来,匆匆福了一礼,便出去办差了。
倒不是他不经事儿。
那喇格格甫一入书房,四贝勒爷同自个儿妾室同处,他在,算怎么回事呢?
思及此,苏培盛办完了差事,便侍立在了廊檐下。
书房内翻天覆地的变故,他始料未及,亦措手不及。
片刻失神,苏培盛心惊不已,这会儿和气的五官微微拧着,提着口气许久不敢吐出。
大敞的门扉“吱呀”声阖上了,高高扬起的床帐缓缓回落。
胤禛俊朗的面容似粹了冰般,他身处高位,下意识想,她不该生病。
男子修长的指尖轻撩开了床帐,挺拔的身躯微微弯下,居高临下俯视着人儿。
少女柔软的身躯嵌在了浅灰色八宝纹床褥中,白皙的小脸这会儿红扑扑的,fen嫩的唇腹轻轻张着。
沉沉的吐息声传入耳中,时儿缓慢、时而局促,整个人似离水的鱼儿般透不过气来。
明明难受的是她,他却不知怎么了,喉头微涩。
男子的喉结缓缓下沉,轻咽了咽,缓解喉间的不适,方伸手一粒、一粒拨开了女子颈间银垒丝镂空团蝠纹纽扣。
长袖旗袍浅藕荷绸镶边前襟敞开,月白色春稠里衣露出。
既轻且薄。
胤禛骨节分明的手掌停在了半空,须臾过去,他凝视着女子紧闭的双眸,饱满的指腹落在了女子白皙的颈肩。
缓缓往下,轻一拨动,雪白的盘扣松开。掩在领口下旖旎的风光,晃了他眼睛。
他眼眶微红,下意识侧目,可转瞬的工夫,男子似自嘲般轻笑出声。
他的侍妾,他看怎么了?
男子浅棕色眸光,大剌剌落在了女子流畅的颈线上,顺着颈线缓缓向下。
他温热的手背轻贴了贴女子白生生的皮肤,感受她颈间稍稍减去的热度,男子长眉微不可觉弯了弯。
伤寒罢了,他便能治。
……
紧闭的襟口倏然敞开,榻上人似得水的鱼儿般,薄唇微张着,浅浅吐息。
身上的热意退去了些许,女子绯红的面颊渐转成白皙,眼珠子轻轻颤动。
泪水溢出了眼眶,浓密而修长的眼睫一点点变得湿润。
磨到了这会儿,胤禛半点儿脾气也无了,他浅棕色眸光微闪了闪,单膝跪在了榻沿上,修长的手臂伸出,指尖轻捏着床榻里侧棕褐色床褥一角。
稍一用力,宽大的床褥展开,覆在了女子娇软的身躯上。
榻上人儿呼吸渐缓,出水芙蓉般的面容却拧成了一团,她窈窕的身姿不安扭动着,整个人似陷入了梦魇一般。
声音低低的,轻唤着什么。
单膝跪坐的男子顺势长腿一收,坐在了黄梨木梅花架子床边沿。
挺直的腰杆弯下,缓缓凑近了人儿,细一倾听,女子潮湿的气息落在他耳侧。
她说疼?
小姑娘话落,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掩在了她墨色的鬓发间。
女子恬静的浅笑尚在眼前,他听着她颤着嗓音同他请罪,喝过她素手烹过的茶。
茶汤的清香还未散去。
这会儿,姑娘躺在了他榻上,泪珠子缓缓滑落,男子的心莫名一紧。
思忖再三,他缓缓起身,冲着窗扉低声吩咐道:“传府医过来。”
话一出口,他认命一般轻笑出声。
皇室之家,并不似外人看着那边风光。
若一点小病小痛,便拿牌子请太医,扰得阖宫不得安宁,落入汗阿玛眼中,难免软弱、娇柔了些。
不堪大用。
他年少时时常生病,自个儿翻看医书,竟也治好了。
那喇氏头昏、体热,一看便是风寒之症,他自个儿便治愈了自个儿许多回。
可他倾身而下,听着榻上女子惨兮兮说疼,胸有成竹的事儿渐变得不确定起来。
在怕什么,他说不清楚。
天色已暗,风雨潇潇,榻上人儿今夜是回不去了,他又传了府医。
东书院这点动静,是瞒不住了。
胤禛长眉微蹙,缓步行至了榻前,修长指尖轻拂过女子额头,一缕缕压下了姑娘散乱的鬓发。
好一会儿过去,他似自言自语般轻声问:“故意的,是么?”
挑这么个时间过来,到底,是那喇家的女儿,他并不能放着不管。
一肚子话儿,面对着黄梨木梅花架子床上惨兮兮的人儿,他既不能问,又不能罚。
所以,那喇氏。
你是故意的,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