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告辞
第十章告辞
原是四爷,姐姐的丈夫、她的姐夫,要来啊。
茗鸳垂眉暗忖着,白皙的面庞这会儿粉nen嫩的,似初开的芙蕖一般。
男子穿一身石青色对襟长袖马褂,负手而立,眸光淡淡的,落在了碎裂的茶盏上。
才多久啊,便又碎物件了。
他长眉微挑,浅棕色眸光似尾羽一般扫过双颊绯红的少女。
轻飘飘的,若有若无。
才多久啊,他便又见到了人。
他凝视着破碎的茶盏,嗓音低低的,揶揄一笑道:“倒是爷扰了你们姐妹相聚。”
四福晋勾唇浅笑,深色的口脂衬得她面容更为白皙了,“哪里扰了,妹妹这会儿只怕想着爷您,胜过了姐姐。”
一阵风吹过,花窗“沙沙”得响。
茗鸳鬓角几缕碎发,随风飘动着,轻拂过面颊微有些痒。
她感受着面上的痒意,倒分神了不少,脸颊上的红云稍稍减退了。
喵的,她哪里想他了。
可这会儿,她不能说不。
茗鸳小手轻轻攥着,薄薄指甲抵着粉嫩掌心,浓密的眼睑垂得更低了。
而对首男子,唇线紧绷着。
两个人,一个不能说,一个不想说。
一个比着一个的沉默,四福晋话落下了许久,并无人附和什么。
她的话儿,便是秋风中落叶一般,轻飘飘荡了一圈,消失无踪了。
四福晋面上的笑容僵了僵,转瞬,便笑意更盛了。
她便是这般,越办不成,便越想着办成。这会儿觑着木头似的妹妹,生铁一般冷硬的四爷,倒生出了许多斗志。
四福晋迎着明晃晃阳光,没一会儿便眼眶酸涩起来,她声音清脆了几分,吩咐嬷嬷道:“堂屋备膳罢。”
“什锦苏盘、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锅烧白菜、酿冬瓜……”
“这些早就备着的,便先拿来吧。再吩咐他们做些小炒,一出锅便送过来。”
边说着,边走至了茗鸳身侧,轻拍了拍她手背道:“妹妹好容易过来,便留下一起用膳罢。”
茗鸳小手下意识后缩了下,不着痕迹后退了半步,抬眸看了眼姐姐,又看了眼四爷。
斟酌再三,曲膝行礼道:“奴才听四爷与福晋的。”
少女柔柔的声音入耳,颤巍巍的,他缓缓抬眸,打量着对首一双人。
两姐妹嫡庶有别,相差了近十岁,福晋什么性子,他会不知?
这会儿倒姐妹情深了起来。
他兴致缺缺,唯一满意,便是小的比大的拎得清些,尚晓得顾及着他的意思。
听他的?胤禛轻扬下颌,居高临下深看着人,好一会儿过去,他喉结缓缓下沉,淡淡道:“用膳罢。”
他说着,便直起了身子,往堂屋去了。
四福晋紧随其后。
倒是茗鸳,她薄唇轻抿着,眸光闪闪的,不知在想什么。
芹儿凑近了耳侧,面露喜色道:“爷发话了。格格,您快些过去罢。免得两位主子等您,生了不悦。”
“主子”两字咬的极重。
是了,四爷与福晋面前,格格便算不得主子了。她说这话,便是为提醒。
提醒着格格,自个儿是奴才,不可行什么逾矩的事儿,免得福晋难做。
茗鸳微微一笑,难得好说话的低低应下了。这婢子话说得难听,理却是对的。
算起来,府上两个是她的姐姐与姐夫啊,可她那句,“奴才听福晋与四爷的。”
这对夫妇呢,泰然自若的,面上表情无半点变化。
她心里泛酸,矫情了须臾,便不想这事了。
茗鸳抬眸,漆黑的眸光扫了眼嬷嬷略略蹒跚的身影,缓步跟了上去。
与来时不同,他们这回绕过缂丝织山水花鸟屏风,便往门扉处去了。
轻撩开旗袍,跨过半寸高的门槛,顺着游廊往右行约几十米,堂屋的格扇门便在眼前了。
姐姐与姐夫,这会儿已进了屋子。
男子的手掌撩来堂屋右侧的珠帘,挺拔的身躯略矮了矮,闪身进了隔间。
仆役们动作倒快,他们过来的工夫,一桌子膳食便已摆好了。
胤禛淡淡扫了眼,便挪去了首位,径自坐下了。
福晋略略侧过了脸,瞧了眼珠帘,坐在了下手位置。
隔着珠帘,茗鸳静立了一会儿,缓缓抬起了小臂,细嫩的指尖拨开了珠帘。
清脆的“咂咂”声传来。
胤禛抬眸看去,女子灿若芙蕖的小脸,已在眼前了。
她微微侧目,瞧了眼屋中两人,姐姐身后侍立着兰嬷嬷,她微胖的身躯崩得直直的。
嬷嬷屏息凝神着,鼓鼓的肚腹收了起来,不似平日里那般高了。
四爷这边,苏培盛垂首侍立着,五官端正,和和气气的,瞧不出别的情绪。
茗鸳踟蹰了须臾,垂下了小脸,款步挪去了苏培盛身侧。
不说四爷在这儿,她不顾及着四爷,跑过去服侍福晋,算什么事呢。
便是四爷与福晋,姐姐与姐夫,两厢比较,怎么看,也是四爷更靠谱啊。
四福晋淡淡扫了眼,倒是见怪不怪了。
府上的格格,理应如此。
人木是木了点,倒是懂规矩的。比宋氏、李氏、耿氏都好。
却不想,她还未想完。
四爷手上动作一顿,长眉微蹙。
姑娘离他极近,嗅着女子身上淡淡的木樨香味,他不知怎么了,冷硬的心肠微跳了跳。
男子侧目,他眉眼开阔、鼻梁挺直,俊美的侧颜落入四福晋眼中。
她枯萎的心,似活了一回般,“扑通”跳动了下,白皙的面颊微微一红。
可他,这会儿瞧的并不是她。
胤禛浅棕色眸光,落在了茗鸳低垂的眉眼上。四目相对,她漆黑的眸子轻颤了颤。
他看在眼中,面上不愉稍稍减去,抬手,捉住了女子柔若无骨的小手。
冰凉的触感袭来,男子略略惊奇,倒没撤回去手,擒着力道需握了握,轻轻一带。
女子窈窕的身躯向前倾去,脚步不由自主跟着前挪了两步,人已在桌旁了。
男子道:“一起用。”
嗓音淡淡的,却透着股不容置疑。他向来知道,福晋这儿,规矩最大。
处处学着她额娘爱新觉罗氏的做派。可这儿是四贝勒府,不是都骑尉第。
他亦不是糊里糊涂、好赖不分的费扬古。
手上温热的触感离去,茗鸳薄唇轻张了,浅浅喘息着。
她如何也没想道,这人……这人当着妻子的面,去牵她的手。
她不止是她的妾侍,还是她的小姨子啊,茗鸳心“突突”笑着,觑着姐姐神色,白皙的面庞,红云密布。
一脸的茫然。
而她的姐姐呢?
男子动作一出,四福晋英气的面庞僵了又僵,许久未回过神来。
倒不全是为了两个ai-mei的行径。
府上格格理应侍奉四爷与福晋,可主子若发话了,便得另说了。
觑着女子踟蹰的模样,说她心底里没有半点儿异样,便是骗人了。
可思及她心中的事儿,她压下了满肚子酸涩与难堪,冲着人儿轻声道:“四爷说了,便一同用罢。”
拈酸吃醋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小事,若放在了心上,便可笑了。
她是福晋,格局理应大些。
茗鸳缓了几息,站直了身躯曲膝行了一礼,方矮身缓缓坐下了。
四爷不置可否,哧笑了声,便抄起了手侧兰草纹银筷,夹了筷白菜,就着粳米饭用了起来。
他用得很快,却没一点声响。不消一会儿,粳米饭便见底了。
四福晋咽下口中软糯的冬瓜,侧目觑了眼男子,思索了会儿,搁置了手中银筷,开口道:“德妃额娘生辰,眼看着到了呢。”
若她没有想错,四爷过来,便是为了这个事儿。这会儿还未说明,她一时半刻倒理不出头绪了。
四爷手上动作未停,随意“嗯”了声,便没有别的话了。
他过来这儿,并不是为了吃饭的。
德妃娘娘生辰眼看着到了,这两年里,不知道怎么了,老人家越发看重起他与十四弟兄弟情来。
他与十四弟心中了然,便是没有情,也需做出了兄弟情深来。
所以,这生辰礼,便不能一家儿送。
这些事儿,他需点一点福晋。
却不想,福晋分不清主次,为自个儿私心,留这么个人在这儿。
他走不合适,说也不合适。
她既无心,这事儿,便不需她办了。胤禛暗想。
一碗饭见底,他搁下了碗盏,没了再用的心思。
苏培盛适时奉上了清茶,他端起青豆釉瓷盏,浅浅啜饮着,明晃晃的阳光落在他面上。
暖烘烘的,微有些刺目。
胤禛微眯起了眼睛,扫了眼神情莫名的福晋、埋头用膳的那拉格格。
觑着姑娘雾朦朦的眼眸,可爱又可怜。
人倒是乖的。由着他人,搓圆捏扁那种乖。
思及这个,胤禛缓缓低头,又啜饮了口。他饭用的很快,茶水倒慢悠悠喝了好一会儿。
茗鸳见夫妻两个皆停了筷子,也不好再用了,轻轻搁置了银筷。
芹儿躬身递上了茶盏,她接过,粉唇印了上去,浅酌了口。
胤禛一盏茶用完,他拿起手侧帕子,漫不经心擦拭着手掌。喉结缓缓下沉,道:“时候不早了,福晋歇着罢。”
“爷回了。”
四福晋惊疑不定,人来了,却什么事儿没说,她心里空荡荡的,一时忐忑了起来。
恍惚着,未接上来话。
倒不想,她的庶出妹妹,缓缓抬起了小脸,面露歉疚,道:“妹妹叨扰了姐姐许久,便一并告辞了。”
四福晋:“……”。
胤禛:“……”。
她话一出,两人皆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