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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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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树轰然倒塌。

    先前鼓动闻人璋上前的那些世家子弟看傻了眼,与想象中冰释前嫌的场面完全不同,闻人璋怎么突然就折损草木做起文章,郡主还让人将花木砍断!好像只要多说几句,他们马上就能打起来。

    京中重人情,除了真正权盛的几家可以无法无天,各种势力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假如舟舟只是个被忽视的、不受宠的郡主,他们大可以不放在心上,但她不是。

    一个名叫楚易的世家子赶忙上前圆场:“花开堪折直须折,郡主砍得好。花有千百种赏法,闻人兄一时钻了牛角尖,闻人兄?你说是不是。”

    舟舟满意地“嗯”了一声,无视闻人璋铁青的脸色:“说得好,几句扫人兴致的阴阳怪气算什么。杜若,将这断枝拖回去,叶子摘了沤肥,木头留下当柴,花插进瓶子里,物尽其用,本郡主要慢慢赏。”

    “是。”

    舟舟抬步离开,没心思在这里与闻人璋辩论草木。

    闻人璋对她轻贱生灵高高在上的姿态深感不适,如果初见时舟舟就如此做派,他绝不会被这张容颜迷惑,绝不会在所有人都看出端倪后才险险从她身边退开。

    闻人璋脸色越来越差,不断猜测舟舟此举含义,难不成她是有意闹出动静吸引人群,一来让他下不来台,二来他们相遇之事会被更多人知晓,到时候被人添油加醋说上一通,他与舟舟之间的关系更难剪断。

    在银阙坊时没机会说清,今日趁着人多,同样是撇清关系的好机会。

    闻人璋拦住舟舟去路:“郡主留步。”

    楚易高声嚎道:“好兄弟,你是不是想让郡主留下听我们对景赋诗?”

    闻人璋怪异地看他一眼,刚直道:“不是。”

    楚易说:“那我们走吧,别耽误郡主赏景。”

    闻人璋重复:“郡主留步。”

    舟舟不悦:“你难道还想把花桩接回去不成?”

    她看向叶璎:“这株花你已经送给我了,对吧。”

    叶璎云里雾里,茫然地点头:“是。”

    舟舟对闻人璋说:“听到了?”

    闻人璋只顾问话:“郡主消失这段时日去了何处。”

    “与你何干。”

    闻人璋穷追不舍:“郡主消失两月有余,可曾想过多少人因此遭受牵连。那日郡主亲口对在下说要离京,在场人数众多,皆可作证,在那之后,郡主立即下落不明,长公主直接派人将我闻人家围住……”

    舟舟停住脚步,冷道:“你什么意思。”

    闻人璋定定地看着她:“郡主回京之后面上不见疲色,可见在外不曾受苦。”

    “你想说我故意消失,就是为了寻你不痛快?”舟舟气笑了,“闻人璋,本郡主劝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也别拿什么香囊说事,大才子肚里墨水太多,本郡主偶然落下的香囊都要拿来做文章。明明是归还失物,传到外界,却成了退还信物,本郡主名誉受损才去找你理论。也不知哪句话被外人听岔了,断章取义,传成如今这副模样。”

    围观众人哗然。

    “失物?”

    “不是定情信物?”

    “我们听岔了?”

    舟舟冷眼以待。

    三人成虎,他当初自己说的。

    舟舟记得,闻人璋退回香囊后京中流言疯起,闻人璋任由她“死缠烂打下作歹毒”等不堪入耳的流言肆虐传播,不曾出来澄清半句。

    舟舟不信自己吵架完全不占理,如今面对闻人璋,她竟然能想起一些他们吵架的内容,其实根本不算吵架,那日,她去找他理论——

    “这香囊是我无意落下的。”

    “郡主方才已经解释过了。”

    “你根本不信。”舟舟声音滞涩,发现自己也难以解释那种情况,她香囊落下后没有着急去找,她承认自己存了一些试探的心思,有缘留下,无缘便是还,她料想到是还,因为闻人璋看她的眼神变了,变得冷冷淡淡。她又一向高傲,不屑苦缠于人。

    她以为君子多少会为她心情着想,私下里、静静地还给她,再见时还能留一些体面。哪曾想香囊退得人尽皆知,她到底使了多么下作的手段烦扰闻人璋,外人笑她像个青楼妓子一样扯衣纠缠。

    舟舟哪里受过这等屈辱。

    闻人璋说:“郡主误会了。”

    “我只想要一个解释,这事原本只有你我知道,传话的小厮让我不要再费心思,他用那样的语气对我说话,好像我做了什么似的,我事先让侍卫退下,没让人打他。如果你没授意,是家仆乱言……”

    “郡主!”闻人璋深吸一口气打断,“洗砚追随我多年,如何会乱讲话。外面那些话何必理会,听多了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舟舟情急:“你哪怕出来澄清一句!”

    闻人璋被她态度搅得不耐,并未将她要求放在心上:“郡主今日心绪急躁,不宜谈话,不如回去冷静几天,在下知道许多陶冶性情的法子,弹琴,吟诗,作画……”

    舟舟不是傻子,听得出闻人璋在讥讽她无才。

    闻人璋又说:“郡主身份尊贵,更应自尊自爱,您整日出门,现在又与我一个男子在角落争吵,更容易落人话柄。在下这就派人送郡主回家。”

    他态度如此,舟舟愈发觉得他参与其中,恼道:“我不回去!你管我出不出门,你给我老实交代,外面那些谣言,你究竟参与几分!”

    闻人璋仗着舟舟今日以前从未对自己发过火,当她现在只是因为外界言语而情绪上头,一时有些激动罢了,见她如此暴躁,闻人璋更耐不住说两句为她好的话:“清者自清。郡主,今日虽废古礼,当时女子得以赴宴闲游,淑女却依旧以静为贵,外界风气浮躁,哪怕不为别人,为你自己着想,最好不要将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平日也还是待在家中为好。”

    舟舟怒不可遏,声音比平时大了三倍:“闻人璋!你念书念傻了不成,就凭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你让我在家待着?我不但要踏出家门,我还要离京!我远离皇城,走得远远的……”

    舟舟回想起那些话,头疼不已。她承认自己当时情急声音大了些,附近人只把她那几句吼声听得清清楚楚。

    闻人璋紧咬不放:“刚才那些话的意思是否说明郡主离京之事与在下无关,还请给个缘由。”

    舟舟不可能将自己被绑出京的事与外人说道,她一时编不出好用的谎话:“闻人璋,此事到此为止,我无意与你纠缠。你让开。”

    闻人璋不让:“郡主!”

    舟舟可恨自己骂不出脏话:“我们大路朝天,毫无瓜葛,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还是你当我只会摘花锯树?再纠缠不休,小心我将你的腿也打折了去。”

    闻人璋义正词严:“难道所有无辜之人蒙受的牵连,就因郡主一句到此为止揭过了吗!在下完全是为郡主声誉着想,若无正当理由,恐怕难以服众。”

    舟舟听得厌烦,视线扫过人群,后方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舟舟微愣。

    洛听风?他什么时候来的?

    不是说好这几天不在人前见面吗?

    洛听风个高,面容英俊,站在人群中尤为显眼,他幽深的黑眸只容得下舟舟。洛听风长眸微眯,修长的手指浮向半空,虚虚指了指他自己脸侧。

    舟舟起初不解,直到一阵热风吹过,她散落的头发被吹至脸前,舟舟顿时理解他动作的含义,哪怕吵架,她也会注意仪容,舟舟赶紧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闻人璋见她手臂举起,顿时回想起舟舟在京中恶名,她喜欢抽人巴掌,此时抬手,难道是为了……

    舟舟将碎发挂在耳后。好了,仪容完美,她还能接着吵。

    闻人璋紧绷的心弦松下,暗暗猜想她还是舍不得对自己下手。他正待继续开口,人群中一名侍卫装束的男子忽然上前冲舟舟行了一礼:“见过郡主,属下奉主人之命过来传话。”

    舟舟看着白钰,明知故问道:“你家主人是谁,为何不亲自过来。”

    白钰道:“我家主人无意暴露身份,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他本想亲自上前说话,但他自幼识礼,加之多年未曾回京,一时被京中粗俗野蛮的彪悍风气骇住,主人深表震惊,回家缓神去了,只让属下代为传话。”

    舟舟扯了扯嘴角,心说洛听风识个什么礼,无名无分还上嘴啃她,可怕得很。

    闻人璋说:“公道自在人心,郡主隐瞒缘由,就连路人都看不下去。”

    白钰打断说:“这位公子,就是给您传话。”

    闻人璋愕然。

    舟舟目光看向人群,果真已经不见那人身影:“哦?说来听听。”

    白钰面向闻人璋:“我家主人说,未曾料到天子脚下,闲情盛会,竟有书生目无尊卑,罔顾廉耻,光天化日之下对郡主发难。女子本就势弱,尊贵如郡主,更要小心呵护,况且郡主刚刚回京,是个人都应率先表示关切。这位公子哪家出身?隐约听到‘闻人’二字,见您趾高气扬,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京城第一才子闻人璋?”

    闻人璋嘴唇颤抖。

    “啊,看来主人猜中了,闻人公子似乎没有官爵。原来京中以才论势,只要能写几篇文章,就能无法无天,咄咄逼人,将郡主拦路中央了吗。闻人公子口口声声说为郡主名誉着想,实际想护的是哪家名誉?分明是你自己家的,丝毫未曾考虑过郡主被人包围任人指点,也会有损名誉。”

    闻人璋正要开口辩驳,白钰又说:“我家主人还说,闻人公子看着老大不小,怎么做起事来莽撞自私,半点人情世故不通。如果这是第一才子特有的权力,那他无话可说。”

    闻人璋闷头读了十几年书,与从小交际的世家子弟相比,的确不算人情练达,他踏出书房后就被人捧着,就连嚣张跋扈的郡主都对自己温言细语,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憋屈过。

    杜若冷道:“请闻人公子让道。”

    闻人璋没有反应,周围人声嘈杂,他只觉头晕目眩,肩膀不知被谁狠狠撞了一下,他踉跄几步退后。

    杜若说:“郡主,请。”

    人群让道。

    舟舟傲然抬头,离开前指着地上一大截落枝对白钰说:“感谢你家主人仗义执言,不管他是谁,这株花你给他送去,算作本郡主的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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