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陶野发现那位陆总最近喝酒喝得越来越多, 好像情绪很不好。
她虽然注意到了,但她也绝不会去多嘴问什么。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挺有自知之明, 也懂进退远近。
她知道,在见到这位陆总的第一面, 她决定不和她有发展的时候, 她们之间就不会有任何暧昧发展的可能。
其实说老实话,当初看到她为她弹《一步之遥》时,她有心动过那么一瞬。可一靠近, 闻到那人身上的烟味时,她的心悸就平了。
陶野有时也很纠结。
陆秋蕊几乎拥有着一切她应该喜欢的样子。只是可惜,这个人太过于沉溺烟酒,就这么一点瑕疵, 她便无法再说服自己。
混沌的烟酒味, 总会让她想起她的第二任养父,还有永远空气污浊的酒吧。
而这二者, 都是她做梦都想逃离的牢笼。
可是后来,某一个夜晚, 在酒吧, 她毫无准备地、惊喜地遇到了一个年轻女孩。
她和陆秋蕊非常非常像,却又刚好没有这一点瑕疵。
这是彩票吧?
这是彩票吧。
她的彩票,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夏星眠。
前些天, 夏星眠的手被陆秋蕊弄伤了, 又被陆秋蕊叫到学校门口,看见了她和陆秋蕊一起坐在法拉利里的画面。
当晚, 夏星眠就大半夜跑到酒吧门口, 眼里闪着患得患失的暗光, 欲言又止地说着想要住到她家里来。
陶野心里一颤。紧接着,满满的喜悦翻涌上来。
她忽然想到几天前在夏星眠家里,夏星眠刚刚被陆秋蕊弄伤的时候,她安慰夏星眠说:“陆秋蕊大坏蛋!”
可她现在好想说一句:谢谢这个大坏蛋。
她本以为只能拥有片刻的梦,好像可以再做久一点了。
趁夏星眠去上学,陶野把家里的烟和哮喘喷雾剂都收了起来。这些东西都是最近才出现在家里的。烟是和夏星眠初见又分别的第一个夜晚买的,喷雾剂则是上次喝多了去医院开的药。
陶野收起烟盒的时候,自己都苦笑。
明明烟味已经成为了她心理阴影的一部分,可她真正失落的时候,又不得不去依赖香烟里的尼古丁,来让自己过度紧绷的脑部神经稍微好受一些。
不过,现在夏星眠住了进来。
在这已经被延长的美梦里,她应该暂时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刚收拾好家里,陶野便接到了陆秋蕊的电话。
“姐姐,”有些疲惫的声音带着笑温和响起,“最近几天比较忙,好阵子没见你了,今晚我去酒吧看你?”
陶野很客气地答:“都看您的安排。”
“好,那今晚见。”
夏星眠付了一大笔钱买断了陶野的工作时间,让她不必在台上跳舞,只需要在酒吧二楼的卡座陪着她。
陶野去酒柜那边帮她拿酒了,夏星眠嘱咐唐黎:“弄点茶水来,一会儿给她的杯子里只倒茶就好。”
唐黎:“您花钱不是叫她陪酒的么?”
夏星眠纠正道:“我花钱不是想让她陪‘酒’,是想让她陪‘我’。喝什么并不重要,越健康越好。”
于是唐黎去端茶水了。
过了一会儿,陶野拎着装满酒的小筐子走上来。夏星眠一看到她,眉眼瞬时舒展开,向她招了招手,“来坐这里。”她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陶野坐在了离她十公分远的地方。
夏星眠得寸进尺地向她挪了挪,胳膊一蹭上陶野的胳膊,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大着胆子靠过去,小心翼翼地靠在陶野肩头。
她的眼皮疲倦地耷拉下去,很小声地说:
“姐姐,我今天好累。”
不只是今天,她每一天都很累,忙于奔波在商业场的接连不断的应酬。她几乎每一晚都睡不好,工作一结束就只想着陶野。然而她不能太频繁地找她,只能等记忆里的契机点。
终于等到今晚这个契机点了,虽然等会儿那个年轻的小崽子就会跑过来搅合。
但能见见陶野,总是好事。
陶野只是做得很直,没有对她的示弱做出回应。
夏星眠眯起眼睛,像是在笑,又像没有,低声喃喃:“你总是这样,不理我。”
本来之前她们聊天陶野会搭理她的。自从小夏星眠出现,陶野面对她时,沉默便占了大多数。
陶野忽然说:“不是还有一个女孩子很喜欢你的么,那个叫夏星眠的。你可以去找她,她应该更需要你陪。”
说起小夏星眠,夏星眠更无语。
自从遇到了陶野,小夏星眠对她的态度就一落千丈。
不过她好像也没什么好无语的,那不就是她自己吗?当初看透了“陆秋蕊”本质,又迷恋上陶野的温柔,态度自然会变。
又零零散散地聊了几句。
还没多聊什么,不远处的黑暗里就走过来熟悉的身影,在忽明忽暗的彩光中,那张熟悉的染着冷漠的脸越来越近。
夏星眠下意识皱了皱眉。
陶野也看见了小夏星眠,她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很明显地开始紧张,脊骨都直了起来,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晃。
夏星眠看到陶野这么紧张的样子,不免心疼,便主动坐起来,在陶野嗫嚅着想借口时,抢先接过了话: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她看向小夏星眠。
对方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
然后她很自然地嘲讽了她两句,“可以啊你,挺有手段。为了靠近我,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胡乱说着一些看似自恋的大话,直到感觉到身边的陶野的身体逐渐放松。
她能感觉到小夏星眠一出现,陶野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同了。先是紧张,放松之后,呼吸和身边的氛围都高扬了一些。
陶野好像很喜欢和小夏星眠待在一起。
夏星眠便指着旁边的沙发,对小夏星眠说:既然来了,就喝两杯。
——多陪陪姐姐吧。
小夏星眠冷着脸,拒绝了。
她说:“我明天还有课。”
哪怕是作为本人,夏星眠也开始不理解,自己当年为什么会这么傲慢。她根本毫无底气,家业没了,寄人篱下,还总这样梗着脖子不知妥协。
“你那课上或不上有什么区别?就是再念十年二十年的书,你也还是被我踩在脚底下的一条狗,永远都出不了头的。”
小夏星眠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说什么?”
“落魄了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没了你爸,你—什—么—都—不—是。”
她的每一个字都刻着冷冰冰的讥讽。
在一长段的折辱后,她如愿地在小夏星眠脸上看到了那种受了屈辱的难堪面色。
这样也好,让陶野知道,夏星眠这个人并没有多么的遥不可及。她真的没必要自卑的。
她们其实都一样,都是在最底层的世界里水深火热着的普通人而已。
小夏星眠在原地攥紧了拳头,眼里似乎含泪了。
半晌,她什么都没说,一如既往的隐忍,转身默默走掉。
等那个背影消失之后,夏星眠转向旁边的陶野,“姐姐?”
陶野却在皱着眉,手放在膝头轻捻,像在试图找一个合适的口吻相劝:“我知道由我来说这些不合适,可是那个孩子,她已经挺可怜的了……”
“我当然知道,”夏星眠打断她,目光灼灼,“我当然知道她可怜。”
“……那您还这么对她?”
夏星眠弯起唇,眼神又变得轻柔,望着陶野。
“可是姐姐,我只会比她更可怜。”
起码今晚,小夏星眠可以等到陶野带她去天台上吹吹晚风,得到被深深治愈的温暖。
而她,什么都得不到。
陶野沉默了一会儿。
“看来,您和她之间的纠葛比我了解的还要深许多。”
对于这句话,夏星眠不置可否,只是瞥向小夏星眠消失的那个楼梯拐角,轻声喃喃:“我只是想让她明白,她错得有多离谱……”
陶野问:“她很对不起你吗?”
夏星眠闻言,转而看回陶野,深深地望入她的双眸,意味深长地说:“她对不起的人,何止是我。”
陶野没有接话,端起水杯抿了口水。
夏星眠把手放在了陶野的手背上,欲言又止。
“姐姐,我就是想让你明白,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
话落,她怕陶野还不明白,便又补充。
“其他人,你身边还有很多人,都很喜欢你。”
陶野淡淡地看向她,“是么?”
夏星眠抿住唇,一字一顿地问:“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认真地爱着你呢?”
陶野笑了笑,“我知道,很多人都正在爱我。尤其是我跳舞的时候。每一个看着我的人,在那一刻都是爱着我的。”
她顿了顿,双眸抬起。
“可是,有人会永远爱我么?”
夏星眠笃定地回答:
“有一个人会的。”
陶野没有问她是谁,她大概只觉得这位陆总在安慰她。
夏星眠知道,她也没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再言之凿凿地说、说得再多,陶野都不会相信的。
一个习惯了“失去”的人,怎么能凭三言两语就相信自己能够永远拥有一份爱?
她大概也明白了陶野从不和自己言及爱情的原因。
这样的陶野,注定只会选择做好一个陪伴者的角色,她不会、也不敢去试图拥有太多。所以,一切超过“陪伴者”的感情都会被她被牢牢藏起来,一点都不会叫夏星眠看见。
甚至除了夏星眠之外的人,她也不会轻易叫他们窥见。
正因她藏得太好,导致现在夏星眠即便借了陆秋蕊的视角,也仍然很难分辨此时的陶野对她究竟是什么感情。
有没有越界?越界了多少?爱过吗?
这些问题,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依旧是很模糊的。
夏星眠想到这里,忽的笑起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胆量和陶野也没什么区别。
有些已经呼之欲出的想法,那个关于“一见钟情”的隐隐发芽的猜测。
她不是……也不敢去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