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过了腊八之后，年味就渐渐的浓了。街上已经有许多卖窗花，对联的小摊贩，家家户户也都挂起了春联，窗上贴好了“福”字。
大街小巷已经唱起了：“财神到，财神到，好心得好报……”“新年好啊新年好啊，祝贺大家新年好……”
还有小朋友唱着童谣：“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推麦谷；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宰年鸡……”
“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舞龙灯，踩高跷，迎财神；……”
黎晓东每年春节都是去爷爷家过的。一老一小，清净也安逸。邵东阳给他了好几个礼包，说是给老爷子的新春贺礼，他在群里一啰嗦，顾骞，岑北，就连陈南予都给爷爷带了礼物。
黎晓东也是无语了。往年他都没这么被动过。他什么都没准备，又在临走的那天连忙去商场买了好些年货，给他们几个拿去。谁家里没有老人小孩呢，不能光收礼，不随礼吧。礼尚往来，大家都图个新年的喜气。
“这份许渊的，我也给他们家买了一份，这两天都没联系上他，你给我拿给他一下。”黎晓东把大大小小的礼盒往邵东阳车后备箱一放，这通跑给他累够呛。
“许渊你还准备了一份啊？”邵东阳皱了皱眉头，也就是黎晓东不知道许老和许渊的关系，要不也就初四去老师家吃饭的时候带过去了。
“啊。那我不能光把他落下了吧。”黎晓东笑了笑，“他平时也挺照顾我的。我那些个学生们都喜欢他得紧。”
邵东阳靠着车，“那你呢？”
“什么？”黎晓东看着邵东阳。
“你喜欢他吗？”邵东阳盯着黎晓东，要在他脸上找蛛丝马迹。
“说什么呢。”黎晓东笑了笑，“不喜欢能做朋友吗？我还挺喜欢你呢。”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种喜欢。”邵东阳叹口气，一挥手，“行了。不说算了。那个他一般新年都不看手机的，这些东西我先给你收着吧。到时我给他父母拎过去。”
“行。那谢谢了。”黎晓东跟邵东阳道别，开车回了南郊老宅。
“爷爷。”黎晓东车开进院子里，一下车就开始喊爷爷。他把后备箱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堆在院子里。
爷爷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紫砂茶壶，从屋里慢慢走出来，“臭小子，当心我的花!”
“嗯？”黎晓东看了看脚底下，摸了摸头，讪讪的笑了，“没注意。嘿嘿。”
他又拐了个弯，把那些礼盒挪到了院子旁边的落地花瓶旁边。
“别把我古董花瓶给砸咯。”爷爷抬手吆喝着，“什么好东西，你给拿屋里去。摆院子里算怎么回事儿。我这花园设计都被你这红红绿绿的一箩筐东西给毁了。”
“爷爷，你这小花园有什么设计啊。”黎晓东跑过来挽着爷爷胳膊，“快进屋，我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累死我了。你那摇摇椅呢，我坐会儿。”
“什么小花园，我这花园哪儿小了？臭小子，还想坐我摇摇椅呢！”爷爷吹胡子瞪眼的，却难以掩饰眼里头看着孙子回来的那种喜悦和快乐。
“哎呀，爷爷。”黎晓东惯性撒娇，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声音会变得很软糯，说话的腔调野会更像妈妈，但是又不会觉得违和。毕竟，他长相白白嫩嫩的，在冬天总是穿着短羊绒的外套，十足十一只小绵羊。
何况，爷爷从小带他，最喜欢的就是黎晓东这样黏腻的样子。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跟着他屁股后面，拉着他的衣摆，顶着个圆弧脑袋，笑眯眯的叫“爷爷”的样子。
爷爷感慨，人老了，就爱回忆当年啊。
想当初儿子媳妇为了各自的事业，也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更好的教育环境和未来，双双去了国外。留下他这么个糟老头子，带着个小跟班。
说黎晓东是小跟班，还真不是老爷子冤枉他。黎晓东从小胆子就小，怕生人，怕陌生环境，也怕黑。
而偏巧黎秦当教授的那些年里，除了在音乐学院讲学，还要去各地做一些汇报的演出和报告。要和各个地方来的优秀的一些演奏家们研习，讨论。每天几乎见的都是生人，每周都可能换一个陌生的环境，而有些时候，他也会受邀去参加一些比赛和演出，当评委，当嘉宾。这些，一般都在晚上。
所以，每一次带着黎晓东去参加这些活动的时候，他都会紧紧拉着爷爷的手，在爷爷没法牵着他的小手时，他会紧紧拽着爷爷的衣摆。怕被丢下，怕一个人。
小时候的黎晓东，很没有安全感。爸爸妈妈很爱他，每天不管再忙，也会坚持跟他视频通话，特别是妈妈。有时候会在视频里因为想念他忍不住掉眼泪。可是妈妈也会告诉他，晓东是男生，要勇敢一点，等他长大了，妈妈会接他过去。
大部分的时候，黎晓东会表现得很乖，很善解人意，很懂事。他也会安慰掉眼泪的妈妈，“妈妈不哭，晓东爱你。”
黎晓东那颗柔软的心，早就软塌塌的了。即便知道父母是为了工作，为了给他更好的未来，可是被留下来的黎晓东，还是会有那种被丢下的感觉。这让他一度非常的难过。
可是他看到爷爷叹气的样子，背着他偷偷抹眼泪的样子，那么辛苦却还是得带着他的时候，他就没办法再继续难过下去。他得慢慢适应这样的生活，他得陪着爷爷。
黎晓东内心其实很敏感。
而这种与生俱来的敏感，对情绪的感知，也让他的音乐得到了更好的诠释。他总是能很完美的展现出钢琴曲所要表达出来的情感。
每一次的弹奏，都是完美的，直击人心的。
他陷入音乐的情绪里，也让听众通过他的演奏，陷入他的音乐声中。
所以，他是大师级的钢琴师。
可是，他并不骄傲，没有架子，回国了也拒绝了很多更好的选择，留在协会下属的音乐学院当个普普通通的负责人，带学生。他知道自己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特别珍惜自己的羽毛。为了不被行业丢下，不被后浪拍在沙滩上，他每天都会坚持练习。一天也不曾懈怠。也只有这样子的他，才那么受到圈子里人的爱护和尊重。
黎晓东如愿以偿的坐在了爷爷的摇摇椅上，手里头端着的是爷爷给他切好片的卤牛肉。
“真香。”他眯缝着眼，陶醉。
黎爷爷把餐边桌上的黑胶唱片找了一张出来，放上，悠扬的乐曲飘散出来，他微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进了厨房。
这首曲子，是黎晓东的成名曲——《爱之梦》，他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时候，就是弹的这首。
这也是他很喜欢的一首钢琴曲。
而爷爷播放的这张唱片……黎晓东刚听了两个节拍就微微扬着嘴角笑了，这分明是老爷子将他的比赛现场录制下来又跑去刻录的一张黑胶。
不知道又花费了多少心力，跑了多远的路，又是怀着多么深切的爱意才能将这首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一次演出完完整整的保留下来。
光是这份心意，就足以让人热泪盈眶了。
黎晓东吸了吸鼻子，把卤牛肉放到餐桌上，去厨房帮忙。
黎晓东：“我帮你洗菜？”
爷爷一脸嫌弃：“不用了，你那双手别冻着。”
黎晓东：“那我切菜？”
爷爷皱着眉：“切到了怎么办？”
“那我……”他也不会炒菜啊。
“行了，来捶捶腰，站久了腰疼。”
“诶！”黎晓东笑着将手放到爷爷腰上，“可以吗？”
哪有什么可不可以，孩子有这份心老爷子已经心都快化了。一直到做完饭，把饭菜都端上桌，那嘴啊都合不拢。
屋子里烤着暖炉，唱片机里放着音乐，爷爷还点了一点点檀香，两爷孙吃着团年饭，和过去两年也没什么太大不同。
“上次你说，带回来给我看那个朋友。”酒过三杯，爷爷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啊。”黎晓东吃着肉，咬着筷子，含糊不清的，“下次。下次一定。”
“下次？”老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花生米，有点不太乐意，“你的下次就是明年了吧。”
“那哪儿能呢。”黎晓东打着哈哈，立马挽住爷爷胳膊，看着这个不善厨艺的老人为他置办的一桌子满满当当的菜，哄着，“等我巡演回来。一定带他来。你到时别把人吓着，就行。”
“我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老爷子捏了捏黎晓东鼻子，还是不放心，“说好了的？”
“嗯。说好了。”黎晓东笑着，就算不是男朋友，普通朋友的关系，许渊应该会答应的吧。上次提起爷爷的时候，看得出来他还挺敬重爷爷的。
“那你跟爷爷说说，那是个怎样的孩子？”爷爷放了筷子，转过身拉着孩子的手。在他的印象里头，黎晓东除了弹琴，很少会主动的说要带哪个朋友来，还跟他约定时间，带那个人来见他应该是他内心里很渴望的事情。
黎晓东今晚陪着爷爷喝了两杯酒，他本来酒量就不怎么样，爷爷这里自己泡的梅子酒后劲足，他喝了两杯眼尾便带着湿意，眼神也飘忽起来。“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我，我挺喜欢他的。”
“爷爷知道你喜欢。”老爷子倒是先笑了，“多好的孩子能值得我孙子这么喜欢啊？”
“你知道他的。”黎晓东抬眸看着爷爷，笑了笑，“不过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黎晓东始终还是没有告诉爷爷他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不是怕爷爷不喜欢，而是怕他担心和惦记。等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告诉爷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