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经年之痛
“当地时间2019年4月20日,法国「黄背心」抗议运动迎来第二十三个周末。4月15日的巴黎圣母院的大火并没有阻碍「黄背心」的脚步,富豪们对重建圣母院的慷慨解囊,反而点燃了示威者新的怒火。法国总统马克龙表示……”
夏赤看着新闻里熟悉的街道发着呆。
“给新项目找的那个编剧到了,在现场等你。”
夏忍冬推门进来,冲着夏赤说道。
“知道了。”
夏赤拿起遥控器,关掉了休息室里的电视,他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来到了拍摄现场。
“你发给我的试写的故事大纲我看了,问题很大。”
夏赤坐到了监视器后面,点了一支烟,对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慢慢地说道。
“您说。”
编剧开始瑟瑟发抖。
“任何创作上的反套路,都是建立在熟悉并游刃有余地掌握套路的基础上的。所有的抽象,都是建立在具象的基础上。就好像毕加索的作品,可以抛去「型」的束缚,因为他在「型」上很牛逼。所以,常规和基础都不行就直接以创新为目标的,世俗和大众都无法打动就追求超脱和回归的,基本不是脑残,就是自我评估出了问题。”
编剧听完夏赤的点评一脸迷茫。
“你这个故事的设定是,男女主因为误会产生了隔阂,男主往死里折磨女主,女主含恨离开后,男主悔不当初,也知道自己误会了女主。然后女主回来后失忆了,还认识了体贴完美的男二……如果按照套路该怎么写?应该是女主报复男主,男主还爱着女主追妻火葬场,最后he。虽然狗血,但至少合乎戏剧逻辑和观众期待。”
夏赤抽了一口烟,继续说道。
“你写了什么?你让男主跟男二在一起了!反套路是让人物在关键节点作出非模式化的反应,不是把他写成一个傻逼。你这是反套路吗?你这是反人类!走都没学会就想跑,也不怕扯着蛋!”
编剧听到这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夏忍冬赶紧把夏赤拉到了一边。
“你干什么啊?”
“我还没说你呢,你这找的什么编剧啊?我请编剧是来帮我提高效率的,不是帮我提高血压的。”
夏赤瞬间把矛头指向了他二舅。
“你知道你在业界名声多差么?大家都叫你「编境杀手」,编剧的「编」!还有叫你「剧本杀」的。听到是你的项目,都没编剧敢接活。我能给你找到的都是没听过你威名的新人,他们能熟练掌握word就不错了。”
夏忍冬一脸愤然地说道。
“编境杀手?剧本杀?这些诨名还不错啊,都比「a导」好,看来整活还是圈内人厉害啊。”
夏赤竟然认真点评了起来。
“你现在根本是臭名昭著,怎么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起来了?你就不能平和点吗?”
夏忍冬翻了个白眼。
“没反人类反社会,已算是我对这个操蛋的世界最后的温柔了。平和?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那就专业点!别总骂编剧。人家赚的是剧本创作费,不是精神损失费。”
“我怎么不专业了?我提拔发掘新人,编剧费给得多,从不拖欠尾款,还把编剧署名排在自己前面,里子面子都给足了。不比某些著名导演打着找编剧的幌子到处白嫖创意和剧本还不给编剧署名好啊?”
夏赤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完美的老板。
“你那叫提拔挖掘新人?那是因为有经验的老编剧都不跟你合作好吗?给钱和署名方面你做得确实属于业界良心,但你都做到这样了,还没编剧敢来,这才是问题好吧?”
夏赤听完不说话了,闷着头抽着烟。
现在的夏赤就是一个暴君,强势霸道,雷厉风行,独断专横,掌控一切,骂街成瘾。
除了人品还好,剩下的都不太行。
“你小心点,别又因为骂人上热搜了,这些年我在给你撤热搜上花了多少钱你知道么?”
夏忍冬咬牙切齿地警告夏赤。
夏赤这几年确实因为骂街三不五时就登顶热搜,群众说他是导演界最会骂街的,骂街界最会拍电影的。
他骂街跟别人不太一样,绝不是那种“以妈为中心,以亲戚为半径,以逼为辅助,以祖宗为目标,画圈开操”的粗鄙骂法。
他不涉及对方户口本,不迷恋骂街虚无主义,他摆事实讲道理直击对方的人格和灵魂,不带一个脏字,就能骂到对方原地飞升,就地投胎,争取下辈子不做碳基生物。
可是,骂街骂到这种境界,他竟然因此也没啥差评,反而被网民称为最真性情的人民艺术家。
果然,活好可以掩盖一切缺点。
烂片频出那些导演,就是每天舌灿莲花满嘴喷香也没卵用,还是被影迷喷到狗血淋头。
“你辛苦了。”
想到夏忍冬为了自己的各种极限操作,夏赤低声下气说了句软话。
“我不辛苦,我命苦!”
对“外甥就是个惹祸精”这点,作为二舅的夏忍冬已经认命了。
“算了,我叫编剧先回去吧,拍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你开工吧,”
“嗯。”
夏赤应了一声,回到了监视器前面。
“今晚应该会降温,说不定还有雨,你动作快点咱们早点收工。”
夏赤对着已经是摄影指导的牛顿交代道。
“好的。简总。”
“你叫我什么?”
夏赤听到“简”字,心口一绞,这些年来,每当听到这个姓,他都会感到疼。
“简总!”
牛顿对着夏赤身后打起了招呼。
夏赤回头一看,愣住了。
他大脑一片混乱,脚下千金,呼吸困难,他本能地想避开,但他动弹不得。
一别经年,夏赤再次看到了简山隐。
对夏赤来说,他们6年未见。
对简山隐来说,则是5年。
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遥望着彼此,一动不动。
巨浪翻动在二人心间。
脑子里关于彼此的画面此刻潮水般涌现,热油般灼烧着彼此的灵魂。
简山隐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时光是偏爱艺术家的,总是在他们身上不着痕迹,夏赤看起来跟颁奖典礼时毫无差别,依然高大朗逸,英俊不凡。
“好久不见,夏赤。”
良久之后,简山隐走上前来说道。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好久不见,简总。”
夏赤的表情冷冷淡淡的。
这个带着讽刺和距离的称呼,让简山隐的唇角浮出一丝苦笑。
然后就是沉默,深夜海底般的沉默,又黑又冷的沉默。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的话,我还有工作。”
夏赤有点不耐烦与这种宁静了,他看了看时间。
“我等你收工吧。”
简山隐欲言又止,眼神中全是不安和期待。
“那你应该要等很久。”
夏赤一点也不想他等自己。
“多久都可以。”
简山隐这一等,就是五个多小时。
原本两三个小时就能结束的拍摄,愣是被夏赤拖出了五个小时来,一遍一遍地重拍几乎干碎了全剧组的耐心,大家在寒风中怨声载道。
“老大,没天光了。”
牛顿看着渐黑的天空,用这个完全无法解决的客观障碍终止了夏赤无休止地故意拖延。
“收工吧。”
夏赤放下耳麦和对讲机,点燃一支烟,走到了简山隐身边。
“我们去哪?”
简山隐有点期待地问道。
“就在这里说吧,我之后还有事情。”
夏赤的态度极为冷淡。
简山隐看了看周围忙碌的人群,面露难色。
“跟我来。”
夏赤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简山隐跟着他走进了休息室,并关上了门。
“说吧。”
夏赤抱着肘,靠坐在桌子上,用一个极富攻击性的姿态看着简山隐。
简山隐慢慢走到夏赤面前,步伐黏腻又沉重。
“夏赤,你不要订婚。”
简山隐看着夏赤的眼睛,一字一句。
“哈哈哈哈哈……”
夏赤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
“千亿身价的简大总裁千里迢迢回国就是为了耍我吗?跨国集团的老板都这么闲吗?”
夏赤笑够了,对着简山隐就是一通嘲讽。
“夏赤,我是认真的。”
简山隐的表情郑重又悲凉。
“别闹了,简山隐,你的认真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夏赤永远都记得,简山隐在恐袭之夜对他说的那句“夏赤,我是认真的”然后又亲手撕碎了他所有的憧憬和信任。
他的一句“认真”,让他的认真成了一个笑话。
爱情是什么,就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播放着震耳欲聋音乐的夜店,每个人都被酒精气氛音乐催得意乱情迷,癫狂混乱,这个时候如果音乐骤停,灯光大亮,就会发现在场的每个人都残妆满面,丑且傻逼。
夏赤觉得自己就是个丑陋的傻逼。
“别订婚好吗?”
简山隐的声音都在颤抖,这颤抖的源头来自他的心。
“不让我订婚?你他妈的凭什么说这句话?你以为自己是谁?”
夏赤愤怒无比,他恶狠狠地瞪了简山隐一眼,转身冲门走去。
简山隐当然知道夏赤记恨自己对他的伤害,但他没办法解释。
他说不出口。
他没办法说“我是为了你能回国拍电影”,更没办法说“我都是为了你好”之类的废话。
尤其是在对方飞黄腾达后,这种话就是一种无耻的邀功,就好像对方得到今天的成就都是靠他似的。
更重要的是,他选择“倒逼”夏赤追逐梦想之后,忽然完全理解了夏念春——当你真的为了对方做出了对他更好的选择,就要为此承受怨恨,不能有委屈,只能甘之如饴,因为这是你的选择。
你愿意吗?
我愿意。
夏赤刚走两步,就被简山隐一把拉住,简山隐紧接着上前一步,一手扣住夏赤的后脑,一手揽住他的腰,把他一下子按在门上,然后凶狠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