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试探
开始外景拍摄后，工期就开始变得十分缓慢了，因为要迁就换景，光线，天气，场地，交通和各种不确定因素，不像棚内拍摄可以想怎么搞怎么搞，想怎么赶怎么赶。
到了夏赤开学，果然没拍完。
“我开学了，进度可能会变得更慢。”
导演夏赤跟制片人简山隐公事公办地商量着进度问题。
“行啊，剩下的场景都是外景，一个一个搞呗，急什么？”
简山隐巴不得这个电影一直拍下去，这样他就能天天跟夏赤厮混在一起。
“许言午那边的合约是按照天数还是打包？”
夏赤担心拍摄延期，导致跟许言午的合约上产生的麻烦。
演员的片酬按照两种计费方式，一种是打包，按部计费，拍多长时间都得跟着，另一种就是计时，按天给钱。
“那不是废话么，肯定是打包啊！”
简山隐洋洋得意，他早就把“拍不完”这个风险计算进去了。而且，许言午那种级别的演员，也不敢在时间上跟剧组“斤斤计较”。
听了简山隐的话，夏赤松了口气。
“还有，我得搬回去了。”
夏赤的语气不像是商量，而是个通知。
“回哪去？”
简山隐没反应过来。
“我租的房子啊。”
夏赤提醒道。
“为什么啊？”
简山隐急了。
“离学校太远了。”
夏赤解释道。
“我可以送你啊！”
简山隐提出方案。
“每天从你家去学校2小时，再赶到13区的外景地，再回你家睡觉，你觉得合理吗？”
夏赤开始晓之以理。
电影学院，13区跟简家三点连起来，是一个占满巴黎的三角形，三地跑一遍，就环巴黎一周。
一天绕巴黎跑一圈，还要上学和干活，谁受得了？
“那好吧。”
简山隐妥协了。
他也想不出对策。
夏赤当机立断，当晚就跑了，他怕简山隐想出什么妖蛾子反悔。
他是怕远吗？是，但也不全是，他更怕简山隐。
对于简山隐的心思，他认了，但同时他有了新的计划——憋着，憋到杀青，憋到毕业，等一切结束了，就一了百了了。
时间可以解决一切。
当然也能解决自己不切实际的单恋。
夏赤走后，简山隐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很不习惯，另一方面，他也觉得拉开距离也许是对的，可以抑制他对夏赤越来越不可控制的意乱情迷。
时间到了11月，《让-皮埃尔·王》终于杀青了。
宣布完杀青后，全场欢呼雀跃，夏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晚上吃什么啊简总？”
牛顿大声起哄。
“吃好的！”
简山隐带着主创们，杀进了巴黎最好的餐馆，大宴将士。
吃完饭，意犹未尽的众人嚷嚷着回去继续喝，于是一帮人浩浩荡荡回了简家。
这场大酒开始喝得欢天喜地，后面越喝气氛越不对，大伙都很唏嘘，因为大家都知道，之后就没什么机会合作甚至见面了。
简山隐一直低头喝闷酒，而夏赤则是到处跟人拼酒。
夏赤心情糟糕极了。
说不出的糟糕，他知道，他跟简山隐的合作结束了。
彻底结束了。
他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见到这个人了。
心情同样糟糕的，还有简山隐，他的想法跟夏赤一模一样。
“谢谢这段时间大家对我的照顾，过几天我就回国了，希望还能跟大家有机会……”
许言午话没说完，哽咽了起来。然后吴佳佳也没忍住，哭出了声。随后就是一片抽泣声，牛顿和许言午都哭成了傻子，连简云深眼眶都红了。
大家就跟魔障了一样，喝着酒流着泪，流着泪喝着酒。
氛围又悲伤又滑稽。
夏赤受不了这种煽情的氛围，踩着虚浮的步履地走到花园里，点上了一支烟。
很快，简山隐站在了他的身边，
“简山隐……”
夏赤看着远方，神色晦暗。
“嗯？”
简山隐把烟从夏赤嘴上拿下来，抽了一口。
“你说，如果有这么一件事，你非常向往，但你知道注定要失去，那应不应该开始呢？”
夏赤又把烟拿了回来，继续抽着。
“旅行，就是去向往的地方看看，然后回来。难道因为最终要回来，所以不去了？或者因为回来了，所以旅行就没意义了？”
简山隐微笑着慢慢地说道。
夏赤歪着头，贪婪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冰冷带着寒气的光芒给他雕刻般的面部线条勾了道带着光和雾的边，让此刻的简山隐美得像一尊文艺复兴时期圣殿里的雕像。
他此时无比地想拥抱眼前这个男人，然后热烈地亲吻他，可他不能，他根本不相信简山隐有一丝一毫能弯的可能性，他知道简山隐多么喜欢女人。
他不会让自己犯跟安东尼一样的错误。
“哥！牛顿吐了我一身！”
简云深的一声大叫打断了俩人的光怪陆离的氛围。
“你吐回去不就行了！”
简山隐无奈地回身吼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
夏赤听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但只有他知道他自己笑得多么无奈。
“你跟我来。”
简山隐忽然说道。
夏赤跟着简山隐来到书房，简山隐从桌面上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夏赤。
“什么东西？”
夏赤翻看了几页，各种专业词汇和长句看得他直皱眉头，不明所以。
“转让协议。”
“转让什么？给我的？”
夏赤这时才在合约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信息。
“对，给你的，《让-皮埃尔·王》。”
“什么？”
夏赤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个电影现在归你了。”
“你不是要拿这片去融资吗？这难道不是公司资产？”
夏赤目瞪口呆，一头雾水。
“夏赤啊，我说你天真，你还真的是天真，我说什么你都信。parishot一个成人电影公司，拿个文艺片去搞融资？你觉得是我傻还是投资人傻？妥妥的不良资产啊，哈哈哈……”
简山隐哈哈大笑起来。
夏赤愣住了，他恍然大悟，什么用公司投资这个电影搞融资根本是个借口，简山隐从一开始，就铁了心拿钱给他砸水漂。
夏赤感觉鼻腔发酸，血液倒灌，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
“简山隐……”
“嗯？”
“为什么？”
“因为你救我一命啊！”
“扯淡！你给我投资比我救你命早多长时间要不要我算给你听？”
“因为我钱多没地方花？”
“好好说话！”
“夏赤，自从合作拍片开始，我看到了你满腔的才华和抱负。我虽然嘴上调侃过《集体沉默》，但实际上我觉得那是一部非常非常好的电影，而且，我知道《集体沉默》不是你的极限，甚至不是上限，那只是个起点。能成为你一飞冲天过程中的一块跳板，我感到万分荣幸。”
简山隐认真地说道。
夏赤的眼圈开始发红，他努力控住情绪，不至溃堤。
“呦，被爸爸感动哭了？没事，老子给儿子花钱，天经地义。”
简山隐根本没意识到夏赤的情绪下沉，十分白目地开起了玩笑。
“你这个争当他人父亲的毛病是跟哪国人学的？简山隐，我真的怀疑你在国内上过大学。”
夏赤真心感慨“伦理梗无国界”啊。
“我这个毛病啊……大概是跟苏联学的。”
简山隐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病根子。
“为什么是苏联不是美国？”
夏赤问道。
“美国哪有老子样？根本是主子，养了一帮奴才。苏联才真是养儿子，不求回报，但求给钱。”
简山隐咬牙切齿地说着，跟花了他的钱似的。
别说，还真有道理。
“那你可得小心的，苏联解体就是因为爹瘾太大导致的。”
夏赤笑出了声。
“你放心，我跟苏联不一样的，我只有你一个儿子，只会对你好。”
简山隐赶紧表忠心。
简山隐的赠予和态度，让夏赤产生了一丝恍惚：他对我跟对安东尼是不一样的，也许，他对我是有特殊感情的。
“你这么对我好，会让我多想的。”
夏赤看着简山隐的眼睛，低笑着说道，语气半明半昧，态度半真半假。
他在试探。
夏赤的话让简山隐眼神一震，他刚张嘴准备说些什么，手中的电话骤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人，神情喜形于色，飞快地接了电话，然后谈笑着走了出去。
夏赤清楚地听到电话那边是个女声，又想到简山隐接电话时欣喜的态度，他的心猛烈地绞了一下。
果然是自作多情了啊！
简山隐不断跟自己强调他的直男属性，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贱不贱啊？
夏赤苦笑一声。
简山隐接完电话回到房间时，发现夏赤已经离开了。
他有点意外，也有点失落。
他本想跟夏赤分享刚才那个电话带来的喜讯——中间人告诉他，parishot的买家给的价格极高——自己的原始积累眼看就要完成了。
没人分享的好消息，就只是个消息而已。
而且，他没来得及对夏赤说出那句话：
“如果你没有多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