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FlaFrance
“中国人喜好晚上洗澡是因为洗尘解乏,是为了自己舒服;法国人偏好早晨洗澡是为了祛味清爽,是为了别人舒服。一个为己,一个为人。你早晚都洗,是为了?”
简山隐给刚洗完澡走到客厅的夏赤倒了杯酒,随口问道。
他发现夏赤似乎特别爱洗澡,早晚各一次,雷打不动。
“为了打飞机,我精力过剩。”
夏赤边擦头发边认真回答。
他就是在瞎扯,他觉得大男人有洁癖太矫情,不好意思说而已。更主要的是,他在不由自主地掩饰自己失去的能力。
从抑郁症病发开始,夏赤就没什么性需求了,开始吃抗抑郁的药物之后,别说没有性方面的欲望了,连人类基本的欲望也全都没了,而且看到人类都烦到不行。不仅如此,还随之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强迫症,比如爱洗澡之类的奇怪洁癖。
“你不打么?”
夏赤喝了一口简山隐递过来的酒,反问简山隐。
也不知道是不是夏赤的错觉,他觉得简山隐最近泡妞的频率比原来低了很多,他怀疑他现在也没什么性生活了。
他的感觉没错,简山隐原来泡妞就是为了打发时间,现在家里有个比妞有意思的人,他还真的没啥闲情逸致泡妞了。毕竟要打扮,要约会,要谈情说爱,要投其所好,还要猜来猜去,太累了。
说到底,要不是为了性生活,男人还是更愿意和男人在一起玩。
“idon’tneedit,becausefucksmeeveryday”
简山隐耸了耸肩,仿佛真的没有了世俗的欲望。
“哈哈哈哈哈哈……”
夏赤大笑起来,他没想到是这个方向的答案,简山隐总是给他各种脑回路上的惊喜。
他们俩总能这么默契十足地瞎扯,一本正经地胡闹,有时候夏赤甚至感觉跟简山隐说话,像跟另一个自己对话。他的社恐在他身上完全不存在。
“今天怎么搞的你?说来听听。”
夏赤笑够了随口问简山隐,其实他没打算得到具体答案。
“我的公司被勒令招聘阿人雇员。”
简山隐说话的语气简直哀怨。
搬进来后,夏赤才得知简山隐做的是什么的,简而言之就是个倒爷,他公司的生意做得很杂,什么赚钱搞什么。简山隐也是艺高人胆大,生意做得很漂亮,基本上搞什么赚什么,然后赚到钱就跑,不恋战。
“这种事还能强迫的?”
这是夏赤没想到的,他忽然想到一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politiquet,政治正确啊。”
简山隐啜着酒悲愤地说。
语言学家和社会学家对政治正确比较一致的定义是“与占压倒性优势的舆论或习俗相吻合的语言”。也就是说,如果大多数人都这么说或这么认为,那就是“政治正确”的,否则就是“不正确”的。
在欧美,企业必须雇用一定比例的有色人种雇员,就是政治正确。
“政治正确总比表达不自由好。”
夏赤撇嘴吐槽。他就是因为表达自由问题失去了表达自由,简直满腹辛酸。
“还真不一定,国内所谓的表达不自由,只是针对某些敏感话题。而政治正确是一种思维疾病。”
“怎么说?”
夏赤对简山隐的观点来了兴趣。
“表达不自由就好像医生告诉患者:你的病不能吃辣椒。那就不吃咯。但政治正确就麻烦了,你能想象医生禁止患者吃所有黑色的食物么?那你看到可乐会不会思考我能不能喝?继而,你看到名字里带着黑字的食物都开始怀疑能不能吃。最后,你看到黑色的食物都觉得自己会生病。自己吓唬自己才是最可怕的。”
简山隐说得没错,言论禁忌只会让人想吐槽,想反抗,会写个段子调侃,发明通假字和各种暗示想方设法来表达。但政治正确是一种传染性的思维疾病,让人自己产生恐惧,并且把这种恐惧强加给他人。
“大多数”的意见怎么判定?舆论还是媒体?究竟是谁在影响谁,谁在决定谁?舆论真的是大多数人的声音么?还只是喊得最大的人的声音?那么,操控舆论是不是就等同于操控了人的思想?
而且“大多数”觉得对的,就真的是对的吗?
“表达不自由只是毁掉了表达方式,而政治正确已经毁掉了人们的思维方式。你看看现在,电影电视必须出现一名黑人主演这种事,你能理解?你能想象红楼梦里薛宝钗是个黑人姑娘?这种事发生在国内,大家肯定会拼命吐槽,但在欧美连吐槽的声音都不能有。我还真不觉得政治正确比表达不自由好到哪里去。”
简山隐说到这个话题简直震怒,滔滔不绝起来。
政治正确的初期是良性的,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某些人群的利益,限制了歧视和偏见,但政治正确的问题很快也就显现了出来:
由于政治正确的隐蔽性,因此很难从上游去划分哪些是“政治正确”的,哪些是“政治不正确”的。所以只能从下游下手,即表达和行为,当有人指出并引起一场风波后,大家才恍然大悟“这个是政治不正确的”。这时候,对无恶意的表达者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政治正确的概念从北美传到欧洲后,更是进行了升级和异化,本来政治正确还仅属于风俗,习惯和道德范畴,但在欧洲很快就进入了政治和司法范畴——有些禁区竟然是由法律来界定的。再通过传媒领域蔓延到全社会。但这一范围的界限却是变化的不定的,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最开始只有“黑鬼”这个词不能说,后来“黑人”也不行了,接下来是“非洲裔”也沦陷了,最后一部电影里没有黑人主演就会被指责为歧视,甚至有些黑人因为政治正确反而得到了特权和本不属于他的荣誉和机会。
简山隐的话像石入平湖,激起了夏赤心中千层涟漪,他第一次思考政治正确和表达不自由的对比问题。
夏赤仔细想了想,确实,国内除了某些敏感话题之外,享有的表达自由程度可谓超出欧美的想象,比如女权问题,动保问题,移民问题,种族歧视问题,性少数人群问题,这些在政治正确国家根本不能碰触的话题,在国内你可以肆意表达最尖锐最极端的评论,而且支持什么观点的都有,不然也不会一群人天天在互联网上打嘴仗。
“fucklafrance!”
“fucklafrance!”
两人举杯共骂。
夏赤的学习能力很强,其实语言天赋不差,就是哑巴法语再加上社恐,导致他始终没办法跟人交流。
他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逼迫自己豁出老脸逮到人就说话。没过多久,他跟超市的法国大妈聊天都能聊清楚了。
但他现在很矛盾,怕露了馅,于是一直装傻,但又不能真傻,因为申请学校要面试的,不会说法语根本不行。
他一边在徘徊在超市咖啡馆和面包店跟各路陌生人磨炼自己的法语,一边在简家装聋作哑。
十分分裂。
其实他很想逮着简云深练法语,可他不敢,毕竟他不想那么快失业。
时间一晃到了临近圣诞节,语言学校有三周假期,很多学生都买了机票回国了,他就在简家窝着学法语和做饭。
简山隐年底似乎特别忙。但简云深闲啊,这小崽子也放假了,夏赤在家学法语还得避着简云深,那阵势跟谍战剧似的。
“去滑雪吧?”
圣诞前几天简山隐忽然在餐桌上提议。
简云深兴奋不已,他听完简山隐的话,饭都不吃了,瞬间就冲上楼开始收拾行李。
夏赤没吭声,他没觉得简山隐这话的对象里包含自己。
“你不想去?”
简山隐看夏赤没反应,有点意外。
“我不会滑雪。”
夏赤也很意外,意外简山隐把自己算在内了。
夏赤是在滨湾长大的,别说滑雪了,根本没怎么见过雪。
“去了就会了,雪票我都买好了,房子也租好了。”
简山隐觉得人会走路就应该会滑雪。
“租房子?”
夏赤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我们要去一周啊,不租房子住哪?”
“那么久?”
夏赤诧异了,他以为去滑雪跟去游泳似的,白天去玩玩晚上就回家了。
法国人热爱滑雪,瘾特别大,根本不满足早去晚归那种玩法,都是在雪场附近租个房子爽上几天或者一周。
一到雪季,抢房源跟春运抢火车票似的,不提前几个月根本订不上,简山隐是早有计划的。
“我要带什么?”
“带上腿?”
他们这次开的是一辆suv,车顶是改装过的,有专门固定雪具的置物架。简山隐和简云深都是玩单板的,他把自己跟简云深的单板固定在车顶后,三个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越往阿尔卑斯开,路上顶着雪具的车越多,法国人爱滑雪果然名不虚传。
他们到达雪场时,早就过了晚饭点了,但雪场周边的饭店毕竟是在景区,营业到很晚。跟国内似的。
三个人找了个餐馆,点了一份laraclette,就是奶酪烧烤,这个玩意儿吃起来很麻烦,上层是烧烤,烤一些土豆,蔬菜,培根,香肠之类的,反正想吃啥就烤啥,也没讲究。烤熟后裹着下层加热到软的奶酪来吃。纯纯的热量炸弹。
“来滑雪就要吃这个的。”
简云深看到夏赤为难的样子,劝他。
到现在为止,夏赤还是没习惯吃奶酪。
简山隐也不说话,光忙着烤肉。
简云深特别贴心,给夏赤弄了一份,塞到他盘子里。
夏赤尝了尝,觉得还不错,眉头也不皱了。
“多吃点,滑雪很消耗体力的。”
简山隐开始拼命往夏赤盘子里丢烤好的东西。
“还没滑呢,哪消耗了啊?”
“要提前储存热量。”
他们吃完饭出来,雪场的电音啤酒狂欢节开始了,满大街都是喝着酒又唱又跳的人。
“想去么?”
简山隐问夏赤。
“不想。”
夏赤一个社恐,怎么会喜欢这种反社恐的场合。
“那行,去住的地方吧。”
“哥,我想去。”
简云深在旁边对简山隐对自己的无视很不满。
“做梦!你是能喝酒还是能干炮?去干什么?”
简山隐一脚踹在简云深的屁股上,武力镇压了简云深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