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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人打窝,昧良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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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家现在有钱了!

    来都来了,干脆去柴市买些荤食,带回屋打牙祭!”

    怀里揣着五百文大钱,白启感觉腰杆都挺直几分。

    他把租来的渔网、鱼笼,交给码头上做工的虾头保管,直奔北面的肉铺。

    自从练习八段功之后,白启的饭量大涨。

    饿得快,吃得多。

    几个干瘪的麦饼根本填不饱肚子,一日三餐必须沾点油水才行。

    “还得是柴市的肉铺,东西够新鲜。”

    白启踩着草鞋,走在外城猪油街的泥泞路上。

    依附柴市谋生路的贱户,多为樵夫、猎户、采药人。

    他们靠五百里山道养活糊口。

    与打渔人一样,过着奔波劳碌的苦命日子。

    鱼栏卖的是河鲜,另有脚店、渡船等各色生意。

    柴市做的则是,伐薪烧炭的买卖,顺便开着肉铺、药铺、牙行。

    至于火窑,打铁锻兵,开炉烧瓷,样样俱全。

    可以说,黑河县的百业营生,衣食住行,全由上头这几家垄断着。

    贱户、奴仆、苦役等底层,如若想要出头,只能投身其中。

    绝然避不开!

    “阿七,你来买肉啊!看来是又弄到好渔获了!

    瞧瞧,咱这肉铺,除了河里游的找不到。

    天上飞的,山林跑的,啥子都有!”

    开口说话的屠户姓郑,长得黝黑,体格粗壮。

    满脸络腮胡像倒竖的钢针,瞅着就似活该被三拳打死的恶霸。

    但这其实是以貌取人。

    大家都晓得猪油街的郑屠,面凶心善。

    往日里,他见着白启拉扯阿弟辛苦。

    常常匀些牛羊猪的下水,好拿几条鱼吃。

    廉价的河鲜,换带荤腥的碎肉。

    谁更占便宜一目了然。

    “老天爷赏饭罢了,让我小有收获。”

    白启仍旧是那副口气,没有得意忘形的飘飘然。

    “劳烦郑大哥,给我切一斤精肉,一斤肥肉,今晚也好开个荤。”

    郑屠系着油腻腻的围裙,拨开做事的伙计,操起杀猪刀开始剁肉。

    “好嘞,要吃不够,咱再给你搭点猪肝。

    对了,我这铺子刚宰了一头牛,可要刮点肉?

    咱算你便宜些,一斤肉八十文钱。”

    白启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谢过郑大哥了,给我切三斤吧,解解馋!”

    牛肉可比猪肉更补身子,养气血。

    当然,也要更贵。

    毕竟耕牛对于农户来说,相当于生产工具。

    好比舢板船只之于打渔人。

    不可能轻易宰杀。

    “哈哈,阿七你胃口不小!

    能吃是福,这点比我家那小子强!

    咱整日好吃好喝养着他,只不过练个拳脚叫苦连天…”

    郑屠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看待白启就像别人家的孩子,忍不住嘀咕道:

    “他若有阿七你一半懂事,晓得识文断字,那也好。

    偏生就知道跟一帮泼皮瞎玩闹!”

    白启低头没答话,这种抱怨话听听就好。

    自家孩子怎么骂都无妨,可外人要是信以为真。

    随口附和上了,反而容易生出嫌隙。

    “郑屠!我家大哥要的两只鸡、三只鸭,准备好了没?”

    白启提着荷叶包好的猪肉,眼睛余光顺着声音一瞟,看到几個高矮青壮走进铺子。

    都是灰色短打,精悍有力,俨然不像好惹的角色。

    “后院搁着呢,这就给你们拿来。”

    郑屠把杀猪刀砍在厚实案板上,用围裙擦了擦手,冲着白启道:

    “阿七,伱且等会儿。”

    白启点点头,往旁边挪了两步。

    他认得这群人,乃黑河县有名的泼皮。

    平常跟在杨泉的身边逞威风,常做些打秋风的勾当。

    “阿七,真巧,又撞到你了!”

    为首的高大青年双手抱胸,嘻嘻笑道:

    “我听码头的打渔人,个个都传你这阵子弄上大货的事儿。

    看来确实赚到不少,居然吃得起肉了。”

    此人是杨泉手底下的头号跟班,唤作“陈大”。

    猎户出身,练过几招把式,不是什么善类。

    白启最近越发结实的精瘦筋骨,比起陈大的壮硕身板,立刻显得单薄起来。

    他赶忙把头埋低,像是胆小怕事之人:

    “秋天鱼肥,侥幸打上几条…陈哥,要不拿些肉去分吃?”

    陈大摸了摸发青的下巴,啧啧道:

    “怪不得泉哥讲你机灵!好,这包肉,算是孝敬咱们,改天请你吃酒!

    这些天与王癞子出入迷魂湾,吃喝拉撒都在船上,累惨老子…”

    他可没杨泉那么讲究,送到门口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是极是极,狗日的王癞子,赚到钱也不分润点,等下非得给他酒葫芦里尿一泡大的!”

    “不晓得牙行那边,搞到需要的货色没有,二十条的数目,还差不少呢。”

    “打个窝子,连着守两夜才等到一条鬼纹鱼,照我看,他吹嘘的独门饵料,也没什么大用…”

    陈大独自踏进肉铺,跟着他的两个泼皮低声叫苦。

    以船为家的打渔日子,自然不好受。

    陆地上待惯的人,难以忍受也属正常。

    “王癞子果然跟杨泉勾结了!难道真是用鸡鸭禽肉打窝,钓鬼纹鱼?”

    白启听觉灵敏,看似隔着好几步远,却把泼皮的对话尽收耳中。

    “阿七,你弟弟到时候认了林管事当干爹,可得请咱们吃酒!”

    拿着鸡鸭笼子的陈大出来,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说起这桩事:

    “契约文书他都备好了,就等你点头了!

    换个大几千钱,再去王癞子那里买条鬼纹鱼,一举两得啊!”

    白启眼皮压得很低,遮住眸中冷意。

    好像呆呆站在原地,目送陈大等人离去。

    “阿七,牛肉切好了…”

    “郑大哥,陈大这阵子总来买鸡鸭么?”

    “是啊,都说他跟王癞子用这个在迷魂湾打窝…”

    白启把荷叶包好的猪肉搁在案板上,又丢下几吊钱,不好意思道:

    “郑大哥,突然想起有些急事,这肉放在你这儿,待会儿我让虾头来取,成么?”

    郑屠摆摆手:

    “尽管放心,少不了半分!去吧!”

    白启道了一声谢,脚步匆匆,离开肉铺。

    天色暗沉沉,落日余晖被墨色掩盖。

    顺道把他的身影也吞没进去。

    “陈哥,压舱的石头是不是加重了?今天咋划得好吃力呢!”

    矮个子的泼皮哼哧哼哧划着船桨,大冷天逼出满身热汗。

    “平时偷偷摸摸进半掩门弄寡妇,把身子掏空了。

    如今该干正事,就成了软脚虾!

    老三,你替他一会儿!”

    陈大坐在乌篷船的前端,骂骂咧咧:

    “瞧你这个怂样,你抱着娘们儿睡觉的时候,咋不见缩卵?”

    矮个泼皮自觉委屈,却又不敢多言。

    不晓得啥原因,今天划船格外累人。

    就好像舱底压着百斤多重的大石头,沉得要命。

    非要使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撑得动!

    没过多久,被唤作“老三”的泼皮也开始气喘吁吁,喊道:

    “陈哥,船…好像是重了!我不行了!”

    陈大瞧了一眼买来的鸡鸭,稳妥放好。

    然后起身接过船桨,前后划动:

    “若让老子发现,是你俩想偷懒…嗯!怎么真的沉了许多!”

    此时刚入夜,墨色茫茫铺盖下来,看不见半点灯火。

    周遭寂静,只有芦苇摇晃,水波荡漾的细微动静。

    一股悚然的寒气,倏地就从泼皮脖颈后面冒出来!

    “莫不是撞到水鬼了?”

    老三心里瘆得慌。

    “他来了!余老头化为厉鬼索命来了!是咱们将他沉进迷魂湾…”

    矮个泼皮吓破胆一样,脸色煞白。

    “胡说八道!都给老子闭嘴!哪来的水鬼!”

    陈大怒喝,按住心头的惧意。

    他丢下船桨,前后仔细检查一遍。

    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只乌篷船在河面漂流,好像原地打转,深陷于这片芦苇荡。

    往常作威作福的三个泼皮死死挨紧,恨不得挤成一团。

    眼中满是惶恐,再无半分嚣张的模样。

    “拿人打窝?王癞子赚的,竟是这样昧良心的大钱!”

    潜于船底水下的白启闭住呼吸,目光越发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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