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怎么,就你叫反天刀
半柱香前。
分筋错骨,杀贼如同剪草,罗汉手进度上涨气力狂涌,手下毙命十余人,龙行掌进度大增 张弓搭箭,十有八九中其要害,射术即将突破精通…
虚无心神当中,墨箓连连闪烁,浮现出一道道文字,白启根本置之不理。
他横穿数条长街,由外城赶到内城,遇到小股的水匪,就干脆利落出死,十几号人以上的大窝赤眉,便逐一拉开硬弓射杀干净。
配合着闹哄哄的乱象,颇有种话本故事里,一人一狗闯荡龙潭虎穴的豪侠气质。
白启踏进东市铺子,并未瞧见梁伯、水哥,也没看到仆倒的尸身。
跟虾头略一合计,猜测他们应当在通文馆。
梁老头与刀伯本有交情,今天这个好日子,大概会碰头喝上几杯。
至于水哥、虾头的父母,也可能搭个伙进内城凑热闹,观赏戏班子的精彩表演。
于是,白启从库房补充一波猎户常用的竹箭木矢,依仗打渔人的本事,踩着一条舢板绕开大路,从黄沙溪上岸,借着夜色的掩护,直奔通文馆。
红槽街住的都是小商贩,油水远不如大户丰厚,并非赤眉的第一选择。
况且又给流民苦役筛过一遍,反而成为灯下黑的地带。
比起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的外城,内城相对而言没那么混乱,只有偶尔的凄厉叫喊与凶残大笑,才显出这一夜的不平静。
那些手臂、胸口皆用朱砂绘莲花的赤眉贼,像是倾倒的水流,顺着地势分成好几股涌进黑河县。
他们手持钢刀,更加凶悍,好似训练有素,未曾跟着水匪流民一起乱杀。
而是三五成群,挨家挨户捉出男女老幼剥光衣服,将其像猪羊似的,驱赶到空旷地带。
“过了千厮门,便是通文馆。”
白启这一路零零散散杀过来,拳脚功夫的进度大涨。
不仅没感到疲累,反而有种精神抖擞的酣畅感觉。
那些贼人长得什么样,喊得什么话,他一概不在意,只将其当成披人皮的牲畜,拳脚交错,弯弓射箭,就是一条条性命了账!
“赤眉贼越来越少了,他们好像不敢靠近这边。”
虾头跟在后面,手里那口钢刀已经剁了不下十颗脑袋。
他粗重地喘着气,握刀的手却更稳了。
可能是有些天赋,虾头往往只要一次,就能顺着脖颈斩下首级。
这其实并不容易!
如果常在菜市口看砍头,便知道斩人首级很看手艺。
本事低微的刽子手,因为手不够稳,刀不够快,每次只能砍进去一半。
囚犯的脑袋斜斜歪着,还连着皮肉,疼得浑身抽搐,血浆喷涌挥洒,弄得很是狼狈。
“他们脑子不笨,进城求财,首要目标是大户,再是普通人。跟武行做过多的纠缠,毫无益处。
而且,这可是通文馆!人的名,树的影,招惹教头下场多半凄惨!”
白启快步行走,踏上一级级石阶,耳朵忽地一动,捕捉到前方传来的动静。
“何文炳不急着杀,鱼栏这么厚的家底,当家的都没掏出来,咋能杀鸡一样拧断脖子。”
腰间鼓囊囊,揣满珠宝的张老五边走边说:
“杨老弟你别急,何泰小崽子都叫你弄死了,还怕跑个老东西?”
杨猛吸了吸气,他后面跟着二十几人,都是赤眉贼,個个杀得眼红,抢得盆满钵满。
“梁老实他人呢?你手下找见没?”
张老五发青的脸色抽了抽:
“那老头有点本事,我派去七八条人,只逃回来一个。
他娘的,你不是说他腿脚不便,一身武功废了大半?”
杨猛眼角跳动:
“白阿七!那个打渔的小子,给他弄了不少银沙鲤!”
张老五脖子上挂着好几串花花绿绿的玛瑙珠子,走路叮当作响:
“姓白的,十六七岁?根据赤眉兄弟传的信,这小子不简单,从外城的打铜街进,跑到东市铺子,几乎给他杀穿了。
约莫快五十来人了,统统死在箭下…颇有你早年的风范啊,杨老弟。”
杨猛年轻时,之所以崭露头角,名动黑河县,够资格跟梁老实争统领位子。
靠得就是一身操舟飚浪,张弓杀贼的好本事!
“像我?呵呵。”
杨猛身无长物,没有搜罗钱财,只背着一条包裹,里面是杨泉的灵位。
他笑容凶狠:
“何文炳还想让我低头道歉?等抓住白阿七,我当着他跟梁老实的面儿,一根根捏断这小子的骨头!
什么狗屁打渔能手,白记老板,教头徒弟…死了,便是一堆烂肉!”
听出杨猛语气中的恨意,张老五宽慰道:
“依着探子的回报,梁老实疑似带着家眷,往千厮门去了。
不急,迟早能逮住他!给你出气!”
杨猛眉头倏地一沉:
“千厮门?他要踏进那座通文馆,可就安稳了!”
张老五那股杀人越货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放声大笑:
“通文馆算个啥?宁海禅武功是高到没边,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一尊蜕变七次的大妖王,道官老爷也得打起精神。
再者,咱们赤眉扯的是大当家反天刀的名号。
十年前他死在宁海禅手中,如果有人除掉这位教头,便能众望所归,坐上头把交椅。
伱以为,那些个当家的不想杀宁海禅?”
杨猛眯起眼睛,教头的威名很盛,这几年来力压黑河县的所有武行。
熊鹰虎豹,没谁在他手里讨到过好。
虽然见识过八臂猿的厉害,其他两位当家的功夫,想必也不会差。
三人联手,加上一头出世的妖王,对付孤身的宁海禅。
应该板上钉钉,稳操胜券!
但杨猛每每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想起那天在灵堂,其人所带来的无匹压迫,心中不禁升起一抹阴霾。
“放心好了,杨老弟,我这人说话算话!
待会儿就叫兄弟,把千厮门四面围住,前后一堵,保准苍蝇都飞不进去!”
张老五笑嘻嘻道。
他跟那位教头也有恩怨,曾被宁海禅打过一掌,没死。
侥幸捡回半条命,按理说应该更畏惧这位教头才是。
可张老五有幸跟着四当家见过那尊妖王,只一眼,他便明白妖类凶威何其恐怖。
“堕身浊潮,如鱼得水,如龙入海,那种巨大的加持,杨老弟你…”
张老五正志得意满,面容带着笑意,忽地风声一动,好似尖锐的呼啸乍响,来得极快。
他心头大骇,想也不想往后一仰,腰身筋骨爆豆似的炸开,几乎紧贴地面。
一支羽箭破空,当即射翻一条赤眉贼!
他手里抢来的红肚兜随风飘起,颇为显眼。
“干他娘的!”
“哪个鼠辈?暗箭伤人!”
“柱子咋死了…”
众人大惊失色,天色越发昏暗,只有各家各户高挂的大红灯笼,散发黯淡的光晕。
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个箭手,取命简直如同镰刀割草一般,轻而易举!
杨猛反应最快,赶忙闪身躲进千厮门牌坊石柱:
“来人武功不高!可能是白阿七!围过去!别叫他逃了!”
他好歹统率过鱼栏的卫队,临敌毫不慌张,让赤眉贼全部放下手中提着的纸灯笼。
墨色苍茫,乌漆嘛黑,这些人就是箭手最好的靶子。
“没人!杨老大!”
有赤眉贼悄悄摸过去,并未瞅见白启的身影。
“啊!好痛!鼠辈…出来!给我出来!”
他刚扯起嗓子一喊,便被竹箭射倒,只是没死透,捂着血窟窿似的眼睛惨烈哀嚎。
“爷爷扒你的皮!狗杂碎…”
又是一箭!
这次扎进大腿根,把皮肉和骨头都贯穿!
手持钢刀的赤眉贼踉跄倒地,随后再被一箭钉穿胸口!
“好狠的小子!他用的是竹箭,证明羽箭不多…大当家,你是三练武夫,五十步外,根本不怕他的暗算!”
杨猛眸光森冷,像是吐信的毒蛇,等待着伺机而动的好机会。
竹箭杀伤与稳定,远不如价钱更贵,行伍才用的羽箭。
“干他娘,差点阴沟里翻船!”
险之又险避开那一箭,张老五惊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若非五感敏锐,真要被射个透心凉。
他抄起钢刀,脚下一蹿,好像奔马疾行,一个跨步就是数丈之远。
咻!咻!咻!
夜色凄冷,屋宇连绵,三支竹箭连射也似,前后衔接极快,压根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张老五额角青筋根根爆绽,瞳孔剧烈收缩,胸腹腰背的筋肉团团隆起,整个人瞬间膨胀两倍,磨盘一样的巨大手掌猛然一挥,掀起狂暴劲风。
咔嚓!咔嚓!咔嚓——
粘稠气流裹住飞来的竹箭,将其带的歪歪扭扭,张老五一把抓住,五指攥紧。
主材为竹木的箭矢瞬间寸寸断裂,连他掌心的皮儿都没蹭破。
三练武者,连刀剑都难伤到,更何况竹箭!
除非这小子搞到行伍军械,专门射杀高手,破甲破气的玄金箭。
否则,自个儿站在这里给他射个痛快,也如挠痒痒。
“抓住你了!狗杂碎!”
张老五目露凶光,脚步一踏,往侧身一撞,直接把街边铺子的木板大门轰碎,再是倒塌的土墙。
烟尘滚滚,威猛的身影冲出,纵使如此之快,他也只瞥见一抹衣角,踩着房顶屋檐如履平地。
“好厉害的身法!”
张老五拔足狂追,他堂堂三练高手,怎么可能赶不上一个练筋大成?
咚!咚!咚——
地面震颤,宛若闷雷!
两人越来越近!
“可惜,如果把宋其英的鹰视给我,刚才再射的刁钻些,奔着下阴,也许就一击建功了。”
风声呜呜,拂面而过,白启仗着罗汉手和龙行掌的功夫入门,轻点瓦片步履如飞,压根不担心打滑失足。
他故意吸引堵住去路的赤眉贼,为的是让虾头畅通无阻赶到通文馆。
虽然教头不在,可还有刀伯!
尽管这位门房也似的老头儿,从未展现或者提及自己的武功。
但从平时一针见血的犀利指点,跟举止言行来看。
高低得是个三练入门…吧?
拦住这个自称反天刀的水贼大当家,应当没啥问题。
“牛角弓还不够凶,如果给我一口铁胎弓配合羽箭,三练也要提防些。”
白启尝到远攻的甜头,善射的猿臂加上力贯七札皮甲的箭术技艺,足以让他发挥出远超一练层次的不俗战力。
“想逃!休想!”
张老五再次撞开一堵黄泥夯实的土砖墙,五指张开扫过低矮屋檐,抓碎瓦片,用劲一掷!
嗤嗤!嗤嗤嗤!
尖锐气流条条撕开,宛若暴雨泼洒,倏地笼罩前方的挺拔身影。
“好手段!”
白启心知,挑衅三练武夫存在风险,可若被赤眉贼堵住通文馆的前后出路,更难脱身。
他脖颈一缩,各处筋肉陡然收紧,好像凭空矮了几寸,身子一晃,便从屋檐落下。
噼啪!
瓦片如利箭打在屋顶,顷刻穿出细小的孔洞!
“落了地,你还能跑过老子?”
张老五喋喋狂笑,他莫名闪过数年前,纵横黑水河却撞到坐船钓鱼的教头。
一袭青衣的宁海禅正眼都未瞧过来,随手一拍,便让自己丢了大半条命,几成废人!
“宰了你徒弟!老子背靠赤眉,还能怕你个孤家寡人!”
张老五杀意高涨,脚掌筋肉猛地伸缩,一弹一炸,就把长条青石铺就的平整地面碾出裂痕。
“死来!”
这位水贼大当家虎吼一声,威猛的身影拔地而起,向着狂奔的白启踏去!
“我还有一支羽箭。”
白启腰与胯合,脚下踩着罗汉手的马形,脊柱如龙形狂抖,宛若蛟蟒拧缠翻身。
寸寸筋肉灌注劲力,三指捏着不知从哪里摸出的羽箭,箭镞锋芒毕露!
喀拉!
随着臂膀前后张开,那口牛角硬弓被拉成圆月!
直奔腾空的张老五!
这一下,真是躲无可躲!
“我不信,你还能缩阳入腹!”
白启隐忍许久,像是刀尖行走,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宁海禅教过他,实战当中变化莫测,一要“知”,即是博学广闻,了解各家各派的长处欠缺,以己之知打彼之不知;
二要“巧”,与其斗力、斗气、斗狠、斗勇之外,更要斗智!
示敌以弱,克敌所短!
“好阴险的小杂种!”
张老五本是来势汹汹,一脚踏下,跺脚运震劲,即便白启蹿出一丈开外,都得被掀翻。
却不曾想,此子还藏着一支羽箭!
他置身半空无处借力,情急之下吐出一口白气,笔直如箭!
脑袋后仰,全身颤动,块块膨胀的坚硬筋肉一松,硬生生挪移开半寸!
那支自下而上,足以贯穿七扎皮甲的羽箭撕开裤裆,从小腹到胸口,拉出一条极深的血痕!
“叫一个练筋大成的小兔崽子伤到了…”
张老五劲力一泄,脚掌重重跺地,只踏碎几块平整青石,并未震倒灵活矫健的白启。
眼见对方钻进漆黑小巷,好似滑不溜秋的鱼儿走脱掌心。
“咦,怎么不跑了?”
张老五抹了抹皮肉伤口,想着该如何捉住白启,狠狠炮制,却看到那小子兀自站住,再没逃了。
紧接着,漆黑小巷内,缓缓步出一条高大人影。
头戴貂皮帽,脸色红润,精神矍铄,好似普通的富家翁。
“就你,叫反天刀?”
老头儿瞅着很和气,说话也慢条斯理。
“正是!老子便是纵横黑水河的反天刀!”
张老五眉毛皱紧,不小的动静终于惊动周围巡游的赤眉贼,一支支火把奔涌而来,照得长街亮堂几分。
他仔细瞧着富家翁似的老头儿,莫名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打过照面。
“你是反天刀,那我该是谁?”
这一声问极其古怪,张老五脱口就要回一句“老子管你是谁”,可他嘴里还未蹦出半个字,双眼便浮现出无比震骇的恐怖神色。
瞅着和善没半点煞气的老头儿,摘下那顶貂皮帽,是一颗光头脑袋。
殷红的莲花盛开着,好似蘸着朱砂,工笔描绘,有种栩栩如生的韵味。
但不知为何烧出来的十二个戒疤,将这份美感破坏干净。
“赤眉贼!手臂、胸口、后背、面皮,皆可绘朱砂,唯…大当家,头顶红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