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然独家番外
“嘀嗒——”
什么声音？
好吵，是下雨了吗？
“嘀嗒——”
奇怪，我不是关了窗户吗？
窗外淅淅沥沥的落雨声惊醒了原本趴在桌边小憩的少年，少年茫然的抬起头揉了揉眼睛，随后烦躁的揪了揪头发，起身关上了窗。
“哈哈哈哈，你看，你看！他就是那个爸爸妈妈都不喜欢的小孩！”
“我不是，爸爸妈妈是喜欢我的！！”
“撒谎！爸爸妈妈喜欢你的话，他们为什么不回来看你？连你的哥哥们都不喜欢你，讨厌鬼！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玩！！”
窗户隔绝了雨声，却似乎隔绝不了那些难听的话语。
少年眨了眨眼，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看不太清楚，他干脆重新打开了窗户。透过雨幕，他看清了，只见四五个打着伞的孩子将一人围在中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似刀剑般挥舞着，落在他一个外人耳中，都寒冷无比。
他有些讶异，这些话怎么会是一群初一的孩子会说出口的，要说没有大人教，他是万万不信的。
是他。
“我不是孤儿，我有爸爸妈妈！！”
少年闻言心下一颤，来不及多想什么，抄起旁边的伞便扭头跑下楼去了。
“幺幺，你要去哪里啊？”少年脚步一顿，抬眸望向一边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笑道：“奶奶，我同学来找我玩好像迷路了，我下去把他带上来。”
老人闻言立刻堆起笑来，挥手道：“那你快去吧，正好奶奶做了午饭，带他一块儿来吃吧！”
“好！”他点了点头，蹲身拉上鞋跟，抬脚朝外奔去。
少年匆匆下楼，许是他去的晚了，那些人已经散了。他仰头看了看天，原来不是他来晚了，只是雨越发大了。
“然然，别淋雨了，一会儿该着凉了。”少年撑开伞走过去，遮在了那人头顶，他垂眸一瞧，顿时一阵后怕。
原来这人手里拿着刀，那刀尖上赫然红了一片，他咽了咽口水，一看，地面上也红了一片。只是被雨水冲刷，不太明显罢了，显然，那些人是被他吓跑了。
“你还好吗？”少年攥了攥手中的伞柄，轻声询问道。他不敢轻举妄动，怕对方伤到自己的同时，也怕对方伤到他。
那人眨了眨眼，缓缓回过来，他下意识想抽刀，可他还未动作，刀子就已经易了主。少年拧着眉将脏了的刀丢进了垃圾桶，扯着人进了单元门。
“阿然……”
“哼，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了呢。”少年撇了撇嘴，动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穿在了那人身上，“孙然，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可以动手？万一伤到了自己该怎么办？”
“阿然……对不起。”孙然红着眼，眸子里满是悲伤。少年气不打一处来，却没再说他，只是自顾自的带路将他领到了家门口。
“好了，别哭了，等我奶奶出去了，我帮你教训他们。”少年凑过去擦了擦孙然的脸，没好气道：“我说你今天怎么那么慢，原来是被绊住脚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答应你了要来，就一定会来的。阿然，衣服给我了，奶奶看到你的伤怎么办？”孙然愣了愣，当即反应过来就要把衣服还给他，可面前的少年显然是预料到了他的动作。只见少年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抱怨道：“你是不是淋雨淋傻了，这衣服是你落我家的，忘了？”
孙然闻言仔细看了看，衣服胸前确实有自己花的小花，是自己的衣服没有错。
“走吧，奶奶做了饭，就等你了。”少年勾唇笑了笑，“你这样傻，搞不懂怎么能当上学委。”
“……阿然！”孙然瞬间不高兴的板起脸来，“我不傻！”
“然然来了？！来来来，奶奶做了好吃的，快来尝尝！幺幺，带然然去先洗个手，哎呦，你们俩身上怎么都是水啊？快快快，先去擦擦，免得一会儿生病了。”老人拄着拐杖探头瞧见二人，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喜悦，“快进来，外边风大。”
“奶奶中午好！”孙然甜甜一笑，打完招呼就跟在少年身后进了房间。
“阿然，四合院那边住不了了吗？”孙然上下打量着房间，虽然没有自己房间大，可四处都透露着温馨。
不像自己家，虽然大，却格外冷清。除了管家和保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少年一边翻找着衣服，一边应道：“四合院被叔叔他们要去了，暂时过不去。婶婶要生宝宝了，奶奶就带着我搬过来了，等他们的孩子大了我们就搬回去了。”
“不然你去我家住吧？我一个人住太冷清了，晚上总是睡不着。”孙然坐在椅子上看着少年的漫画，是《寻爱镇》新出的第八册，他还没买。
少年扭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家太大了，我住不习惯。衣服给你，换上吧，一会儿感冒了奶奶会担心的。”他说着就解开衣服换了起来，孙然依依不舍的放下书，拿着衣服去了帘子后面。
“你这样害羞，以后谈恋爱可怎么办啊？”少年换好衣服站在一边等他，嘴里调笑道：“哎，奶奶那天问我喜不喜欢你，说想着我们俩那么熟，干脆在一起得了。”
“你！你别胡说……我们还小呢。”孙然换好衣服出来，就见少年一脸好奇的瞧着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裤子，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等他再次抬头看去，少年已经收回了视线。
三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顿午饭，吃过饭后，老人坐上了邻居的车前往医院复查，两个小的洗完碗便各自一边写起了作业。
“阿然，我哥哥下个月就回来了，我打算把事情告诉他，让他帮我们。”孙然合上作业本，凑到少年身边低声道：“到时候哥哥一定会保护我们的，你不要怕，他们是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少年眨了眨眼，戏谑的瞧着他，“你确定害怕的不是你？”
“我也怕……”孙然挠了挠头，略显担忧道，“阿然，要是他们报复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他们在犯罪，你哥哥知道了，不会给他们报复的机会的。”少年咬了咬笔头，嘱咐道：“他们要是单独见你你告诉我，我保护你。你不缺钱，他们暂时碰不到你什么，你和我们不一样，然然，我们需要钱，但是你不一样。”
我们脏就脏了，可你不一样。
你应该是干净的，是开心的。
你有爱你的爸爸妈妈，有疼你的哥哥，和我们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对不起……要是我没有生病，你就不需要求他……都是我的错……”孙然抽抽搭搭的说着，可少年的思绪早已飞远，许久，他才沉沉的望着孙然。
“不要哭，你是男孩子，不能总哭。怎么会是你的错呢？人各有命，这是注定的，我们还小，又做得了什么呢？”少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等哥哥回来了，告诉哥哥，说你生病了，让他带你去看医生，知道了吗？靠着那些不太正规的治疗和药，根本没有用，还那么贵，我都怀疑对方是不是觉得你是小孩子就坑你的钱。”
“可是那些药除了贵点，还是有效果的。”孙然揉了揉眼睛，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兔子抱枕昏昏欲睡。少年撇了撇嘴，掀开被子让他躺了上去，直到人睡着了，他才起身离开了房间。
有效果吗？
要是有效果，为什么我还是那么……
少年望着锅里黑乎乎的药，闭上眼睛一口气闷了个精光。可心里的烦躁依然存在着，他不禁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些是药渣，所以才没有效果……
可那药那么贵，是他吃不起的。奶奶生病了需要钱，他不能再给奶奶增加负担了。
“果然是有钱人才生得起的病……”少年喃喃自语着，将一旁的水又加进了锅里，继续熬煮着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药汤。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随着暑假到来，孙然来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这让少年兴奋又苦恼。
兴奋，因为这是他的朋友，他唯一的朋友。
苦恼，是因为他来了，自己就只能减少出门和那些人见面的时间，他手里的钱已经坚持不住奶奶的再一次检查了。
“然然……”
“嗯？”
“你明天……先不要过来了，我明天要去社区的养老院帮忙，后天你再过来吧。”少年编织出了一个谎言，将孙然骗回了家。他遥遥望着孙然的背影渐渐远去，这才换了身衣服，出门去了。
穿过高楼，他轻车熟路的拐进了一个角落。少年停在了一堵墙前，他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攀着探出墙的树爬进了庭院之中。
“汪汪汪！！！”
一声犬吠将他的三魂吓飞了七魄，他好不容易稳住了重心没使自己掉下去，下一秒就看见了庭院中央支着下巴瞧他的男人。
他来的不巧，在家的不是那个人，而是卫景岸。
少年攥了攥拳，想到奶奶的病，还是义无反顾的跃下了高墙。他稳稳落在地上，抬脚朝男人走了过去，“先生，能不能再借我三千块钱……”
卫景岸闻言挑了挑眉，在兜里摸了摸，摸出张银行卡，笑道：“这里面有一万，想要吗？”
少年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三千块的兑换已经让他痛不欲生，这一万……他还有命活着离开吗？
可是奶奶……
“要。”少年咬牙，伸手接下了银行卡，“先生，那我去楼上等您……”他说着就要转身上楼，可男人却伸手拦住了他。
“慢。”
少年疑惑不解，却还是听话的停了下来。
“苏然，这一万给你，我要见到孙然。你把这个放他水里，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十万，十万，可是能救你奶奶的命呢！”卫景岸邪魅一笑，手掌用力将人扯到了身前，“你乖乖的，先生不会亏待你的，你也知道，我是喜欢他的，对吗？”
“一次十万，你好好想想。”卫景岸吐了个烟圈，将桌边的一小袋东西塞进了他手里，“去吧，今晚事成，明天我就拿钱给你。”
“先生……”少年张了张嘴，试图再说些什么，可男人已经起身离去，只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
“回去吧。”
他是什么时候回的家？
他也不记得了。
少年无力的攥着那张卡，牙齿死死咬着嘴唇，这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奶奶和朋友，他要如何选择？！
许是天意弄人，他没有选择的机会。
这天，孙然一脸兴奋的说哥哥晚上就回来了，希望少年明天一同去家里诉说那些人做的事情，让哥哥给他们做主。
少年无心理会，只能敷衍的点了点头，“好，我会去的。你渴了吗？我给你倒杯水。”
“谢谢阿然。”孙然乖巧的坐着，等着他给自己倒水。
这一句谢谢，彻底击溃了少年的理智。他发泄般将东西撕开冲进了厕所，看着那些粉尘一点点消失在眼前，他绝望的闭上了眼。
“抱歉，家里没有水了，我带你出去买饮料喝吧。”少年吸了吸鼻子，带着他离开了屋。
一路上，他极力忽视身后强烈的视线，努力心平气和的和孙然说了再见。他抬手揉了揉孙然的头发，轻声道：“我去弄证据，明天，我去找你，好吗？”
“好！”
“然然，我的奶奶，也是你的奶奶对不对？”
“对！”孙然用力点了点头，“她也是我的奶奶！”
那如果我回不来了……
能拜托你照顾我奶奶吗？
这些话他终究没忍心说出口，忍着泪和孙然告别后，他在家门口碰见了那个男人。
得知他放走了孙然，将药粉通通丢掉后，男人却没有生气。这让少年有些讶异，若是平常，这个男人早就气急败坏的一脚踹来，今天是怎么了？
“你要是能在我们手里活过一天一夜，这事就过去了，如何？”男人将他困在墙角，恶狠狠的低语着，“钱依旧给你，只需要你听话，怎么样？”
“十万？”
“十万。”
既如此，为什么不呢？
一天一夜而已，无非是痛点，脏点……
奶奶，等我。
然然的哥哥晚上就回来了，自己或许根本就不用等到一天一夜之后，然然会带着哥哥来救他的，一定会来的！
少年亦步亦趋跟着男人消失在了远方，似乎一切都在他们的想象中。孙然会带着人来救他，他们就有机会有能力给奶奶治病，一切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本说要回来的孙祁临时改了行程，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孙然没有等来哥哥，却在当晚等到了奶奶突然发病不治身亡的消息。他顾不得天空还在下着瓢泼大雨，拉着司机就开车去了医院。
手术室外空无一人，少年还没回来，孙然只能让医院将奶奶的遗体暂时保管。他不是亲属，只能让司机开车去了四合院，叫来了少年的叔叔婶婶。
他四处寻找着少年的身影，可却一无所获。孙然淋了一整夜的雨，四处奔波着探寻少年的踪迹，可他年龄尚小，身体又不比大人，当场昏迷过去，一倒就睡了整整三天。
再醒来时，他从旁人口中得知了少年的消息。
他不是失约，而是出了车祸，再也醒不过来了。
……
“然然，你怎么了？”
冷清肃穆的葬礼上，除了披麻戴孝的亲属，便只有同样红着眼的少年格外显眼。
“然然，别哭，你总是哭，一会儿该说眼睛疼了。”
少年轻飘飘落在孙然身边，可他似乎听不见自己说话。少年眨了眨眼，又跑到了叔叔婶婶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同样，他们也听不见。
少年茫然的回到孙然身边，仔细看了看棺木上的名字，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还以为你生气不理我了呢……”
原来，是因为听不见我说话了。
“阿然……”
“我在啊，你别哭了……”
“阿然，对不起……对不起……”
傻瓜，你在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的错，我自己命不好，怪不了别人。
然然，以后的路……
就要靠你自己了。
我走了……
……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苏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像一束光，照耀着那段时间格外阴郁的我，也的确是一束光，不然又怎么会灭掉呢？
寒来暑往，岁岁年年。
孙然一连在墓园守了多年，看着这里从热闹变冷清，看着这里安葬的人一个一个都走了……
可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那时他发现苏然的不对劲，或许一切都可以挽回。他早该想到的，他从来没有驱赶过自己，却在那一天将自己哄回了家。他从来不会欺骗自己，那一天却说家里没有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还是从自己的药越来越贵开始的呢？
“阿然……你就舍得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不是都说好人有好报吗？为什么我们的好报，好像不存在一样……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外人却还在赞颂着他们的高尚，这是恶心，恶心死了！”
然然，回去吧，不要淋雨……
“你骗人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你现在一个人走了，奶奶也走了，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然然……
“你是不是生气了，所以不肯入我的梦来看看我，哪怕就一眼，你都不愿意……”
忘了我吧，你这样，会走不出来的……
“阿然，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快回去吧，傻瓜。
“阿然……我要走了，我要离开孙家了。你放心，我不会离你太远的，我会找一个能看见你的地方住下来。”
离开好啊，这里待着不开心，那就离开好了……
“阿然，我结婚了，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是我需要离开的跳板，所以我利用了他……你会觉得我是坏人吗？”
怎么会呢，你怎么会是坏人……
……
又是一年深秋，青年坐在藤椅上遥遥望着墓园的方向，嘴角努力的想往上扬，却控制不住的耷拉着。
他的手边落着药瓶，水杯空空如也，嘴角残留的水渍被青年伸出舌尖舔舐殆尽。
手机落在脚边，上面显示的一连串未接电话像是刺激他神经的武器，让他痛不欲生。
厉澄……
你不回来就罢了，连电话也不接……
是在作贱谁呢？
我吗？
还是我义无反顾的心……
“阿然……我来找你好不好？我真的好难受，他不回来，我也回不去孙家了，阿然，你救救我吧，求你”
然然……
“阿然……我撑不下去了……”
青年起身想回到房间，可药力让他一个趔趄跌坐在地，晕了半晌都没爬起来。他吃力的扶着墙壁缓缓爬了起来，人还没站稳，又再次倒下。
他缓了口气，死死咬着嘴唇，许是疼了，他再次起身居然安稳的坐回了床边。
枕边的刀子闪着寒光，却让青年眼里多了一抹微弱的光亮。他舔了舔唇，将刀握在了手里。
“阿然，等我……”
他艰难的扯了扯嘴角，皱着眉头将刀子朝腕上一划，疼得他瞬间就泄了气。他瑟缩了一下，有些惧怕，他不禁勾唇笑了笑，原来自己还是怕的。
不要！！不要！！
可看不见希望的生活让他提不起半分生存的欲念，他咬着牙划了一下，两下……每一次都划出一道口子，可他仍然不停手。
不要，求你……
终于，他无力再拿起刀，虚弱的倒在了枕边。刀子随之落地，砸在药瓶上又转了一圈，落在了地上。
远处的圆月明亮，却像怎么都照不进屋一般，使屋里漆黑一片。安静，冷清，孤寂一下子将青年包围，让本就存了死志的他心里越发悲凉。
哥哥……
你会后悔吗？
厉澄……
我走了，你会难过吗？
青年意识渐渐模糊，眼角的泪没有力气擦拭，也没有人替他擦拭……
为他擦泪的人再已离他而去，至今不肯入梦。他撑不住了，真的……太累了……
不要！！不要！！
“阿然……再见……”
不要！！
我的然然……
我救你，我救你……
我想办法救你，你好好休息……
睡吧，睡吧……
“这是……哪里？”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