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午后叙谈
顾明珩没想到，明锦会在这个时候醒来。
脸被明锦托在手上，顾明珩看着明锦轻声问：“我吵醒你了吗？”
“你都没出声，能吵我什么？本来就没怎么睡着。”她也就是觉得刚才阳光正好，她被晒得浑身暖洋洋的，这才渐渐有些犯了困。
但其实也就是迷迷糊糊的，没睡太实。
“怎么了？”
明锦边说边坐起来。
手里握着的那本书，也被她放到了一旁。
她坐在躺椅上，和身边的顾明珩平视，或许是两个人相处久了，她如今很容易，就能看出顾明珩的情绪变化。
就像此刻。
她就能看出，他藏在这一份平静之下的哀伤。
“发生什么事了吗？”换作明锦轻声问他了。
顾明珩其实不想拿那些事来烦她，也不想让她忧心这些事，对他而言，她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他希望她的世界永远干净、明媚。
但明锦的目光实在太温柔，又太过包容。
明明她比他要小那么多，可有时候，顾明珩总觉得，他的嬿嬿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和厚重感。
这种包容，让人忍不住就想对她知无不言。
脸不知何时又被明锦拿手贴住了，顾明珩也没挣扎，就这样任由明锦托着他的脸，回答她的话。
“我今日进宫了。”
明锦轻轻嗯声，猜到了，她问他：“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顾明珩没隐瞒：“昨日袁誉他们，查到了一个可能跟明月楼坍塌有关的人，但要去提审他的时候，那人已经先一步死在了牢狱之中。”
明锦蹙眉。
她沉吟道：“这样一来，倒是可以确定是人祸了。”
虽然心中早有此猜想，但事实果真如此的时候，明锦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她心中愈发笃定，这事恐怕就是顾长玄所为。
但她也知晓。
这事怕是不好查，或许最后不了了之也不一定。
“有查到什么吗？”
顾明珩摇头：“当时那个时间，只有一个衙役进去过，但经调查，那个衙役应是被人假扮的，真正的衙役早已经死了。”
这就是一桩悬案了。
能在刑部来无影去无踪，还能连杀两个人不被发现，这人的本事实在不小。
明锦沉声问：“那个涉事官员的家人呢？”
关于这一点——
自然也早已有人查过了。
顾明珩说：“早在半个月前，这范姓官员的家人就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至于那范姓官员，他在工部人微言轻，又因为性子的缘故，与谁都不怎么结交，和其余人的关系都平平，想从身边人入手，也难。”
明锦沉默不言。
这样一个无足轻重，近乎隐形的人，实在太适合做这些事了。
即便查到了他，也难以从他的身边人入手。
除非找到他的家人。
但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他的那些家人，恐怕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被人提前秘密保护起来了。
想找到他们又谈何容易？
顾明珩一时也没说话。
他这会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但看着明锦此刻沉默难看的脸，顾明珩知道，虽然嬿嬿不想让他管这些事，但她骨子里，还是不平，怜惜那些死去的人的。
但他此时也只能安慰道：“皇兄已经让人在查了。”
但至于究竟能不能有个结果，顾明珩也不知道，他只能这样先安抚着明锦。
明锦轻轻嗯声。
看了眼顾明珩，她亦出声安慰了一句：“你也别想太多，既然事情闹到这一步，陛下又发了话，三司肯定会仔细彻查。”
真查不到的话，那也没办法。
只能尽可能保护现在活下来的那些人。
她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满脑子的天真主义，她经历过太多的不平和不公，早就清楚这世道想要求一个公平和真相，原本就很难。
那金水湖中，每年不知能捞上来多少尸身。
失踪的、不知因为什么而死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悬案永远都有。
哪里每一桩都能查得清楚？
她只是有些可惜，还有些厌恶。
若此事真与顾长玄有关，若是查不到真相的话，简直又要便宜了他去！
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他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还有一桩事……”
明锦正想着这些事，忽然又听到耳边传来夷仙的声音。
“什么？”
她顺势问。
顾明珩与她说：“今日承乾带着李昌去见皇兄了，岳卿勾结李昌的事，已经被皇兄知道了。”
这点倒是让明锦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那位太子爷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揭露此事，但这一点，同时也让明锦先前低落的情绪，重新变得高涨起来。
她忍不住问：“陛下怎么说？”
“李昌的事，由承乾自己负责，至于岳卿，皇兄让他先回府思过，至于后续……”
顾明珩沉吟。
其实这一点，他也还不确定，但看着明锦此刻灼灼的注视，他还是与人说道：“我向皇兄提议封王定藩。”
“定藩……”
明锦呢喃。
皇子们若是封王定藩，那日后就不能再留在京城了，他们会去往各自的封地，以后无召都不能再随意进京。
……其实这是最好的。
把顾长玄放到外面，让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回来，那他就算有再大的野心，也无济于事。
“陛下会同意吗？”明锦迟疑。
前世，他们这位天子，可未曾走到这一步。
就像每一个喜欢制衡的帝王一样，如今的天子也一样。
他会同意吗？
从此真的把权力分给太子？
顾明珩摇头，他握着明锦的手，轻语：“我也不知道。”
“但经历这么多，皇兄也该想清楚了。”
他说到这的时候，声音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明锦这才知道他今日如此哀伤的原因，那些人毕竟都是他的血亲，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兄弟阋墙，变成这样，他又岂会好受？
明锦没再说起此事。
而是朝人凑过去一些，把顾明珩轻轻揽住。
“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了，我相信陛下会想清楚的。”她安慰顾明珩。
顾明珩的额头抵在明锦的肩膀上，轻轻嗯声。
明锦不希望他那么难受，索性与人说起别的事：“我给祖母写信了，与她说了你想去拜访的事。”
这事果然吸引了顾明珩的注意力，他忍不住抬头问：“姑姑怎么说？”
明锦没有隐瞒，如实回道：“祖母很高兴，也很欢迎。”
“不过祖母说这阵子家里有些忙，你要是过去的话，恐怕没办法好好招待，想着再过些日子，等家里清闲一些，再请你过去。”
“你觉得如何？”
顾明珩自然不会有意见，他说：“听姑姑的。”
因为这事，他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
李昌死了。
但他与顾长玄勾结一事，还是被隐瞒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他的死是因为这个缘故。
就如没有人知道，顾长玄如今闭门不出，是在家中思过。
娴妃却为此忧心不已。
她已知道情况。
但陛下没有明说，她甚至就连去跟陛下求饶都没法做。
陛下最忌讳后妃干涉这些事。
而贞光帝因为顾长玄一事，也有些迁怒到了娴妃的头上，何况他们母子一体，儿子是这副样子，谁又能保证他母妃表现出来的柔顺和贤惠，就是真实的呢？
保不准他们母子俩都在伪装！
只要想到自己的枕边人，戴着这样的面具，骨子里还不知道在想什么，贞光帝就觉得恶寒不已。
虽然没有直接处置娴妃，但贞光帝这两日也没再踏足过娴妃的宫殿。
平时他心情不好或者情绪烦闷的时候，最喜欢去娴妃那边，听她说话了。
娴妃着人送过去的汤水，也全都被退了回来。
为着这事，娴妃这阵子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也因此无暇顾及自己的女儿。
而这一天，正到了顾嘉柔和明瑶约定要见面的日子，也正是明景恒休息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