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顾长泽
这里明锦进了清远伯府。
另一边,顾明珩也回到了王府。
胯下黑马才停下,顾明珩就行云流水的翻身下了马。
门前家丁上前来接马鞭牵马缰。
顾明珩随手抛过去,问:“太子呢?”
家丁忙答:“由安公公陪着,在秋水厅等着您呢。”
顾明珩微微颔首,往秋水厅走去。
卓前和吴济跟在后面。
不过快到秋水厅的时候,二人倒是没再跟着过去。
顾明珩让他们留下了。
“小叔叔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秋水厅中,穿着金色太子服饰、头戴金龙冠的顾长泽握着一盏茶,蹙着眉问着身后的安公公。
顾长泽今年二十四,长得器宇轩昂、雍容华贵,他比顾明珩不过小两岁。
二人虽是叔侄关系,从前感情却很好。
顾明珩从小就养在皇宫,又是贞光帝和袁皇后一手带大的,顾长泽同理。
他是先皇后所生。
先皇后和当今圣上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十分好,当时先皇后还不是皇后,贞光帝也还没有登基。
先皇后生下顾长泽的时候,就难产死了,贞光帝痛惜不已,在她灵前三日米水未进。
之后还是这位太子爷的哭声唤醒了贞光帝。
后来先皇后下葬。
贞光帝屏退万难,娶了先皇后的妹妹,如今的袁皇后为继室,就是怕其他女人祸害这位太子爷。
等四年后,贞光帝登基,更是立刻就封了年仅四岁的顾长泽为储君。
其中父子之情谊,任谁都看得见、看得清。
而顾长泽和顾明珩二人从小同吃同住,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甚至于顾长泽小时候——
对待顾明珩比对贞光帝,自己的父皇还要好些。
许多不能跟贞光帝说的话,他也能毫无保留地跟顾明珩说。
顾明珩只比他大两岁,却又占了叔叔的身份。
顾长泽自然觉得他十分可靠。
当初顾明珩要离京去往边关,顾长泽还为此大哭了一场。
可惜年少时纯粹的感情,终究会因为时间、年纪而渐渐远去,变淡。
这些年,顾明珩远在边关很少回来。
而顾长泽在这京中,从一个少不更事、天真烂漫的太子,逐渐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娶妻纳妾生子……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从前那一个十分重要,且无人能比的位置,也早就被划分出去了。
没有顾明珩的地位了。
“王爷他……”
安公公刚要回答,余光一瞥,就瞧见他家王爷回来了。
安公公立刻喜笑颜开,笑着跟太子说道:“太子殿下,王爷回来了。”
顾长泽扭头往外看,果然,顾明珩回来了。
顾明珩身高腿长,一步能抵别人两步,匆匆进来,衣袂飘飘,深邃的五官在头顶太阳的照映下更显俊美,仿佛威风凛凛的武神。
顾长泽在所有兄弟里面,长相算是最出色的,但较起顾明珩,还是稍显不足。
身量不足,容貌也不足。
顾明珩的相貌就跟这外头高悬的太阳一样,永远明朗。
顾长泽身量比顾明珩要稍矮一些,也要更显文弱一些。
“王爷。”
看着顾明珩进来,安公公先给他请了安。
顾明珩微微颔首,又看向不远处端茶而坐的俊美青年。
“承乾。”
他喊的是顾长泽的字。
顾长泽听到声音,回过神,他笑着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小叔叔。”
“前几日我有公务在身,今日才得以抽空过来,便想着来问小叔叔讨杯酒吃个饭,不知小叔叔欢不欢迎?”他笑吟吟问道。
“你想来吃饭,随时来。”
顾明珩已经接过了安公公递来的帕子,他随意擦了下手,就跟安公公微微颔首。
“让厨房今日多做些菜。”
想到什么,顾明珩又补充了一句:“做一道四喜丸子。”
安公公笑着答应着退下去吩咐了。
顾长泽听到那道四喜丸子,眸光微动,他看着顾明珩说道:“没想到小叔叔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 。”
顾明珩对此却没有多说什么。
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要诉之于口的事。
他往里走,把帕子重新绞干净,又整整齐齐放到架子上后,这才打帘走了出来。
他知道顾长泽为什么来,也不想跟顾长泽猜心。
安公公这会不在,其余内侍也都在外面伺候,顾明珩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之后,便径直看着顾长泽问道:“为着孙家的事来的?”
顾长泽一愣。
他怎么也没想到顾明珩会这么直截了当。
但一想他的性子,倒是又了然了。
他轻叹一口气,不知道是在无奈还是在感慨,再开口时,语气却明显变得诚恳了许多。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小叔叔。”
顾长泽主动走了过去,在顾明珩的身边坐下。
“不瞒小叔叔,我前阵子的确不在京师,去了外地,刚回来就听说了孙家的事,事后又仔细查了一番,这才有脸来见你。”
“你要说我一点都不知道孙晨是个什么玩意,我没这个脸,孙琦替我生下长子,劳苦功高,她就孙晨这么一个弟弟,宝贝得很,平时孙晨看到我叫一声姐夫,没规矩,但我也懒得计较。”
“我知他纨绔,爱惹事,但也只当是小孩子瞎闹。”
“没想到我的纵容,倒是让这玩意昏了头脑,什么都敢做了!”
顾长泽说到这,脸色愈黑,声音也愈沉。
“京司衙门报过来的折子,我看了,说一句触目惊心也不为过,小叔叔替我出面,是为保护我的名声,我知道。”
“我也不跟小叔叔多说什么废话,孙晨这人,我不会留了,该打该杀该流放,全按照律法来,我不会管。”
“孙耀明教子不严,也有过错。”
“我已经拟好折子打算明日上早朝的时候呈报给父皇,由他处置。”
顾长泽说到这,忽然沉声,倒也没给自己辩解、推辞:“我也有看管不严、疏于管教的罪,明日早朝我也会请父皇责罚,无论有什么处置,我都会一力承担。”
“至于那些受孙晨迫害的女子,活着的,我都会遣人送回家,让人好好照顾。死了的,我也会给他们家人一笔银子,好让他们颐养天年。”
他自知此事无论怎么挽回,也没法弥补,只能扼腕叹道:“我若早知道他如此混账,必定不会如此轻纵了他,是我害了那些可怜的姑娘。”
顾明珩一直听着没说话。
直到听到顾长泽说完,这才开口。
“你有改过之心,这很好,但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不是如今弥补就有用的。”
“承乾,你说此事与你无关,我信。”
“我做这事,也不是为了管教你,无论当日那人背后是谁,我都会这么做。”
顾长泽自然信。
他虽然事先也想过顾明珩做这些事的用意,但对于这一点,他倒是从未怀疑过。
无论孙晨是谁的人,他这小叔叔都不会手软。
即便那人是父皇的人,恐怕他也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这小叔叔素有侠义之心,这一点,他们几个兄弟里面,五弟倒是和他很像。
“我明白。”
“小叔叔看重百姓,自然不会让这些欺男霸女的事在你面前出现。”
“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管教手下的人,也会严厉督促自己,必定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他沉声跟顾明珩保证道。
顾明珩听到这,神情才稍有舒缓。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顾长泽的胳膊,跟顾长泽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太子,是储君,是大乾下一任天子。”
“你拥有的权力越大,所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多。”
“我希望你能好好看、好好做,不要让每一次的改变都是由一个又一个的悲剧组成。”
顾长泽起初低着头,谦逊听着。
待听到后面,脸上的神情倒是也变得越来越郑重、越来越认真。
等到顾明珩说完,顾长泽忽然起身,郑重其事地跟顾明珩拱手弯腰一礼:“小叔叔的话,承乾铭记于心,请小叔叔放心,承乾一定会好好做,定不让你、让父皇、让大乾百姓失望。”
顾明珩起身,亲自把人扶了起来。
这对相差两岁的叔侄俩,在这一刻,相对而立,相视一笑。
等吃完午膳。
顾长泽才提出告辞。
婉拒了顾明珩送他,顾长泽自行走了出去,马车早已备好,顾长泽撩袍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
马车往前驱行。
离开长安王府,顾长泽才跟马车外的随从说道:“之前吩咐你的事,不要做了。”
随从微怔,低声问顾长泽:“您已经知道那女子的身份了?”
隔着布帘,传来顾长泽的声音:“不知道,但不用管了。”
随从听到这话,便也没有犹豫地答了一声是。
马车继续往前。
顾长泽靠坐在马车里,想到之前问顾明珩的那番话。
“我听京司衙门的江一潜说,那日孙晨那两个家丁抓了个姑娘,小叔叔可是认识那位姑娘?若是如此,劳请小叔叔替我引荐一番,我亲自与她赔罪。”
那时顾明珩说:“不认识。”
可顾长泽从小与他一起长大,岂会察觉不出他那细微的变化?能让他这小叔叔产生这样变化的,这世上恐怕都没几个人。
正是因为如此,顾长泽才不敢再查。
此事到此为止。
只是可惜了一个孙家。
顾长泽年少的时候,很喜欢自己这个小叔叔。
父皇的年迈和因为年纪见长所带来的顽固,实在令他不喜,也令他没法像幼时那样崇拜他。
或许父子之间就是如此。
年幼的时候看着自己的父亲,只觉得他无所不能,是自己最敬仰,也是他一生要追逐的对象。
可越长大,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天天变老,无论是体力还是能力都跟不上自己的时候,却偏偏还因为身份不肯服输,要所有人都捧着他……
顾长泽又怎么可能对这样的父亲产生崇敬之情?
可顾明珩不一样。
他们相差两岁,从小一起读书一起学武,顾明珩做什么都比他快,比他厉害,但顾长泽从未嫉妒过。
他只觉得与有荣焉。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一直都觉得他的小叔叔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这个想法,其实至今都没变过。
要说顾长泽如今还崇拜着谁?那只有可能是顾明珩。
他的胸襟、他的能力都让他羡慕、佩服。
可他的小叔叔实在太不知道变通了。
前面他对付郑家的时候,顾长泽有多高兴,那么如今他就有多烦躁。
一把锋利却没有主人的刀,若是指向别人的时候,你当然会快慰会高兴,可若是有一天,这把刀指向你,那其中滋味,又岂会好受?
他很清楚顾明珩不是随意可以驱使之人。
他这一生,只会为大乾所战,无论龙椅上坐得是谁都一样。
“只希望,你这一辈子都不要站在我对面啊……”马车驱行之际,伴随着车外铃铛的声音,车内响起顾长泽的幽幽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