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
当着林徐的面，林苏用他儿子的报名号进入学校缴费系统，交了钱。
“啧，这年头还有交不起学费的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林徐脸色铁青，嘎吱嘎吱咬着牙齿。他倒是想硬气地拒绝，但……空空如也的口袋不允许。嗟来之食拉嗓子，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憋得他浑身难受。
“老头子是梦徐的爷爷，爷爷帮孙子交学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最后，林徐也只能拿血缘说事。
“啧，老头子承认这个孩子了吗？没有，老头子自始至终只认宝珍。”虽然在校门口吵架很没品，但林苏忍不住，“你口口声声这孩子是老头子孙子，你有带他认祖归宗吗？林徐，你就是端碗吃饭放碗骂爹的白眼狼！”
“……林苏！”林徐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林苏生吞活剥。近期所受的苦难撕开了他贵公子的假面具，反正丢脸这种事丢着丢着就习惯了，在校门口吵架什么的，他已经无所谓了。
林苏躲到顾冕身后。
有了靠山的她很快又抖起来，“怎么了，只许你做不许我说？美得你。呵，赶紧赚钱去吧，穷逼。”
羞耻感逼得林徐攥紧了拳头，最后在顾冕冷冷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哑声嘶吼，“林苏，我是你哥！我不指望你尊敬我爱护我，但也不能落井下石啊。”
“哟，您还记得我是你妹妹啊？那怎么把董浩然这个王八蛋介绍给我？我看你存心害我。”
林徐快要气炸。
他哪知道董浩然管不住下半身。
“姑姑？你是我姑姑吗？”江梦徐拉拉林徐的衣角，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对着林苏笑了笑，伸出手，“姑姑你好，我叫江梦徐，是你的侄子。”
他开口的时机非常巧妙，正好打断林苏兄妹的口水仗，又乖巧卖萌和林苏搭上关系，还可以向老爷子展示他的聪明机灵，可谓是一举多得。
小小年纪，鬼精鬼精的。
比他小一岁的林宝珍，每天撒泼打滚就为要口吃的……
这人跟人，差距咋这么大呢。
说实话，林苏对人类幼崽都很有好感，但江梦徐是例外。
这就是条毒蛇，随时准备咬你一口。
“你好，我是林苏。”但对着目前看起来无害的孩子，她还是伸出手。
一大一小两只手接触的瞬间，林苏感受到了久违的眩晕感——
半大的少年一只脚踩着石墩子，指尖夹着半截香烟，烟灰掉到短靴上，阴阴一笑，“找几个人，把林宝珍给轮了。”
“老老老大，那可是你……”
“嗯？我妈只生了我一个，记住了。”
“……是。”
畜生。
林苏一眼认出，那个阴狠的半大孩子就是长大一点的江梦徐。他何其恶毒，居然找人轮了宝珍，这是存心毁了她啊。
她的宝珍那么好那么可爱，摔破油皮她都要心疼半天，江梦徐怎么舍得伤害她？畜生，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坏种！
林苏无法想象，宝珍经历了如此惨无人道的遭遇，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吗？
后面的内容太过惨烈，林苏第一次主动掐断梦境，佯装累了靠在顾冕怀里，低垂眼眸，来遮掩眼底的滔天恨意。
——她怕多看一眼，她会忍不住现在就把江梦徐人道毁灭。
“姑姑是累了吗？”江梦徐有些失落，很快又振作起来，“那我和爸爸妈妈先回家了，姑姑再见，姑父再见，宝珍再见……林爷爷再见。”
他从小对别人的情绪波动很敏感，林苏的反应让他很奇怪。三秒钟之前，“姑姑”对他态度平平，不喜欢也不厌恶，但……三秒钟之后，“姑姑”对他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满满的恨意藏都藏不住。
虽然“姑姑”掩藏的很好，但他就是感觉到了。
绝不会错的。
那么，这三秒钟里发生了什么？
恨他是吧？
也行，反正他也恨这个“姑姑”。要不是她暗中破坏，七年前妈妈就不会怀着他远走他乡，妈妈就不会和爸爸错过整整七年，他也不会被人叫野种、叫狗杂种七年。
既然无法讨好，那就互相仇恨吧。
江梦徐笑得更乖更甜了。
“回家吗？”顾冕搂着林苏，看到她脸色惨白，于是提议道：“要不你明天再去报道？”
直到看不到江梦徐的背影，林苏才缓过劲来，顾冕的建议很好，但……
“不用了，我可以。”她刚刚灵光一现，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于是抛砖引玉，“为了庆祝林宝珍小朋友成为小学生，我提议咱们找个地方搓一顿。”
“哇！”林宝珍两眼放光，激动得蹦蹦跳跳，“我想吃肯德基，我要吃肯德基，妈妈妈妈可以吗？”
戚雁回觉得肯德基多是油炸食品，不健康，只肯偶尔带林宝珍去尝个鲜。可能是吃的少，小姑娘便扭曲地认定，肯德基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没有之一。
“好吧。”谁叫宝珍喜欢呢。
学校门口就有一家肯德基，林苏熟练的点了一大桌。
只是苦了顾霸总，身价千亿，却跻身在街头小店，大长腿都伸不直，委屈。
可再委屈，他也没地方诉。
这东西偶尔吃一次还怪好吃的，林苏故意捏着一根沾了番茄酱的薯条送到顾冕嘴边：
“顾先生，张嘴，啊～”
林宝珍捂着嘴偷笑，林至礼翻了个白眼。
顾冕：“……啊。”
被顾太太当众投喂，滋味还不坏。
“欢迎光临。”
门铃响起，有新客到。
新进来的食客没有点餐，径直走到林苏一桌，嘶声怒吼：“林苏，你怎么还吃得下？你这个贱人，因为你，董家破产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是董浩然。
他拎着个黑色的塑料袋，白衬衫皱巴巴的，领口发黄，胸前沾了好几块污渍。头发油腻腻的，可能是好几天没洗了，散发着难闻的怪味。这副落魄的模样，跟沿街乞讨的流浪汉没有两样。
“董家破产了？真是老天有眼，我应该喝几杯庆祝一下。”林苏呱唧呱唧拍手，怼死人不偿命。
“贱人！不要脸，玛丽隔壁……找到下家就踹了我，还有没有天理？我告诉你林苏，你休想甩开我……”董浩然骂人的词汇匮乏，骂来骂去就那几个词，或者是问候林苏的祖宗十八代。
林至礼听不下去了，“董浩然，老子的女儿是你能骂的？”他站起来，抬手给了董浩然一个巴掌，他早想打了，“董家破产是你们贪功冒进、经营不善，别怨天怨地怨别人，这事跟我家囡囡没有一毛钱关系。”
“至于分手？是你出轨在先好伐。你明着和我囡囡谈恋爱，暗地里和囡囡的闺蜜滚床单，还弄大了肚子，不分手留着恶心囡囡吗？滚，滚的越远越好，看见就烦。”
老头子霸气护女，骂得董浩然抬不起头来。
肯德基里鸦雀无声。
“董浩然你可能不知道吧？”想到平行世界里董浩然害死她的孩子又害死了她，林苏不留情地继续补刀，“董家的布料工厂，已经转到我名下了呢。顾先生～谢谢你帮我出气哦～”
董家，落到林苏手里了？
董浩然受不了这个打击，腰弯的更深，本就疲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还有还有，雁回姐，你愿意帮我管理这家工厂吗？”林苏握着戚雁回的手，“雁回姐你先别拒绝，我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才决定的。雁回姐你别忘了，你当年可是海城大学的风云人物，你真的甘心做家庭主妇吗？”
“董家的布料工厂虽然规模萎缩但底子还在，你拿来练手正好。更重要的是，我怀着孩子，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精力兼顾事业。雁回姐，你帮帮我好不好？”
戚雁回：……
很心动，但顾虑重重。
“雁回啊，爸爸支持你，女人不应该被束缚在家庭里，你的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而且……”林至礼话风一转，“你出去工作，宝珍就能全权交给我照顾啦。”
戚雁回：……
她是有多幸运，才能遇到这么好的家人。
“妈妈，赶紧答应姑姑啊。宝珍觉得当厂长很威风，很了不起欸，说出去倍有面子，小朋友都会羡慕我的。妈妈你出去工作吧，要赚多多的钱哦，我会好好照顾爷爷的。”
林宝珍的愿望很朴素，但女儿的愿望，才是戚雁回摇摆不定的天平上最重要的一枚砝码。
“……林苏，容我好好考虑一下。”
林家人心大，骂完董浩然就丢到脑后，继续享用美食。
林家人当着他的面讨论董家工厂的归属，当他是死人吗？另外，林苏和野男人眉来眼去，是压垮董浩然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神经质地喃喃自语，“是你们逼我的”“林苏不守妇道，该死”“我这是为了董家”……
他哆哆嗦嗦打开黑色塑料袋，掏出个玻璃瓶，颤抖着拧开瓶盖，闭上眼睛朝林家人泼过去……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冲出来，一脚踹开董浩然，挺身挡在林家人前面。服务员虽然动作迅速，还是溅到几滴不知名的液体，疼的他大声惨叫。
比服务员叫得更惨的是董浩然，因为被踹，不知名的液体半空掉落淋了他一身，瞬间冒出刺鼻的白烟，衣服上融出一个洞……
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硫酸？！”林苏吓得面无人色，缩在顾冕怀里瑟瑟发抖。
林至礼第一时间捂住了林宝珍的眼睛，不想让年幼的她看到世界的阴暗面。
戚雁回：……
太可怕了。
可她捞不到小姑子，也抱不到女儿，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坐都坐不稳。
惨叫声里，三个身穿黑西装的保镖跑进来。他们训练有素，一个扶起服务员，做了最简单的护理；一个和店里的食客交涉，要求他们对此事保持缄默，并且删掉刚才拍摄的照片和视频；还有一个不停打电话，他负责居中调停，安排各项事宜。
十分钟后，救护车、警车陆续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