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子娘娘庙(二)
派小红盯梢了三天,发现苏茗伊带着苗常在研究着羞人的事情后也有文雅的献舞,甚至在御花园御景亭一遍遍演练,调整最佳的“偶遇”帝王姿势。
尉迟凌抄写完最后一遍的《宫规》,缓缓吁出一口气,回想着自己在寝殿撞见的帝王身姿,咬着牙压住脸庞的红晕,打算亲自去御花园再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刚跨过御景亭垂花门,便撞见了唯美的一幕:傍晚余晖,为御花园百花晕染上光晕,愈发娇美。但更美的是站在百花中,广袖纱裙,翩翩起舞的苗常在。似仙女一般,高贵出尘。
完完全全看不出舞姬粗鄙浅薄的气息。
正暗暗警惕着,尉迟凌听得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心跳骇然加快。脑海设想万千,告诫自己要冷静,但她还是克制不住的回眸望去。
就见泰兴帝对她视若未见,一步步的走进御景亭,怔怔的看着起舞的苗常在,眼神透着显而易见的怀恋。
尉迟凌心中大骇,忍不住回想着那一日回想着人奋不顾身救她虎口脱身,回想着人含笑说朕眼皮底下长大的姑娘,京城名媛谁敢嘲讽,回想着……
回想着千千万万的好,甚至将宫规都想了一遍又一遍,尉迟凌自觉自己这一刻也被硬生生磋磨长大,能够无视浑身遍体鳞伤的痛,含笑着,无耻着自己迈步跟随,自己凑上前。
在暗中留心尉迟凌行动的苏茗伊垂首敛住一抹精芒,笑着看向表情有些柔和的泰兴帝。心中暗探一句苗苗果然不一样,苏茗伊面上是愈发骄傲,行礼后便赞誉:“陛下,苗苗对《功名》领悟可够深的,是一点不藏私,也愿意教嫔妾。”
苗苗脸红了红:“陛下,姐姐是……是变着法的赞嫔妾。”
泰兴帝弯腰抬手搀扶起苗常在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笑吟吟的苏茗伊,瞥了眼人身侧的酒碗:“那你这酒是给朕备的?”
苗常在闻言浑身一僵。
虽然她们是有等帝王甚至截宠的心思,可……可喝酒是……是苏姐姐自己的爱好,说喝酒品舞才叫人生乐事。要是等不到帝王,她也不算白在御花园喂蚊子。
苏茗伊笑容不变:“陛下,嫔妾……嫔妾是酒壮怂人胆,妾……妾给您跳一舞,就能证明嫔妾所言非虚!”
“行!”泰兴帝揽着苗常在顺势就在观景亭内的石凳上坐下,“倒酒。”
阔别已久的帝王气息萦绕身侧,苗常在回想过往红了红脸。但转眸间撞见某个桩子一样不动弹的尉迟凌,苗常在又觉得自己内心燃烧出愤怒的火苗。
陛下都揽着她的腰了,某个人怎么还不懂眼色?!
后宫争宠也是讲究个规矩的!
气愤着,苗常在声音愈发娇柔了两分,殷切无比的泰兴帝倒酒:“陛下,这酒……偷偷告诉您,可是苏姐姐珍藏的女儿红,可好喝了。”
瞧着透明澄澈的女儿红倒入碗中,倒入先前某个人应该喝过的碗中,泰兴帝瞥了眼盛酒的碗。
斗彩蝠云纹碗造型优美雅致,还带着赐福的美好寓意。
一整套的皇家御用贡品!
倒是成苏茗伊的陪嫁……不,行礼之一!
泰兴帝腹诽着,端起喝了一口苏茗伊的女儿红。
醇厚甘鲜,不像烧刀子那般灼热痛快的酣畅淋漓,倒也别有些风味。
感慨着,泰兴帝看向挥舞白练的苏茗伊。
苏茗伊挥舞的很认真,像是一鞭再手,透着些凌厉的杀气。哪怕手里拿着的是白练,为舞蹈添温柔美感,染仙人之风,透……但苏茗伊拿着舞蹈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工具,也像是在琢磨杀招。
“停。”泰兴帝干脆无比喊了暂停,言简意赅:“苏茗伊,你是杀人的武。”
苗苗听得这话,吓得眼圈都红了,“陛下您……您息怒,苏姐姐学的很认真的,真的……”
“苗苗乖,给朕剥个橘子。”
苏茗伊冲苗常在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人一定要防住某个伺机而动的。至于这点帝王怒火她能够应对。
“陛下您何必吓唬苗苗的,妾若是会舞,又何必跟着苗苗学舞?”苏茗伊柔声回答,还娇嗔的看着泰兴帝:“您又不让我看话本,那我不得琢磨琢磨其他?”
听得苏茗伊话语中还带着的埋怨,泰兴帝漫不经心的端起酒杯,喝口酒再道:“朕若是没记错,朕的安嘉美人在闺阁时可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誉。”
“嫔妾不敢欺君,”苏茗伊羞涩着开口:“嫔妾赢了京城第一才子,文武双全国舅爷。所以就成了第一才女。”
泰兴帝瞬间目光似刀刃:“那小子会在文武方面让步,给你开后门?”
“嫔妾跟三叔公亲切友好的交流了一番,比赛那一日三叔公病了。”苏茗伊笑着:“国舅爷是个孝子,故此嫔妾不战而胜。”
泰兴帝看着苏茗伊。
苏茗伊一怔,后知后觉状,屈膝:“陛下,嫔妾跟三叔公嫔妾本……本就算各论各的,不然按着姻亲关系我得唤舅公啊!”
她口中的三叔公便是秦司语的亲爹承恩公秦霖。
秦霖昔年在海战中伤了腿,但若没有苏从戎挨了一刀抢救,恐怕直接命丧黄泉。因这救命之恩,秦霖这位承恩公对苏家态度算明面上的亲和。
可再亲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秦霖不良于行,秦霖也只是“吉祥物”罢了。哪怕秦霖残疾后,因自家嫡姐当今太后所托,成为教导泰兴帝兵法谋略的武师。但这些事,没法放在明面上细说。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县官不如现管。
秦霖是承恩公是得泰兴帝敬重,可没有实实在在的官位,没有明码的权利。所以三叔公能给苏家提供的一些帮助,便是竭力的争取些世俗好听的虚名,想要护着她护着苏家的女儿们婚嫁稍微顺遂些。
泰兴帝摩挲着斗彩蝠云纹碗,一字一字道:“安嘉美人还是随朕的辈分。承恩公是国丈。”
安嘉美人沉默一瞬,乖顺无比垂首:“嫔妾遵旨。”
泰兴帝见状,不用脑子想都能知道苏茗伊忽然身形紧绷是因为憋笑,当即直接面无表情道:“安嘉美人的罚写,好好自己写,若是有人代笔,杀无赦!”
安嘉美人一惊,十分恭顺,响亮回答:“多谢陛下指点,妾一定好好自己写。”
听得入耳的话语,泰兴帝眼眸黯了黯,瞥了眼在一旁拄着的木头桩子,而后视线落在怯怯不安,捧着橘子不知所措的苗常在身上,抬手将人揽入怀中柔声道:“倒是吓坏苗苗了。”
苗常在默念一声怀孕,仿若无骨一般,紧紧的贴着帝王胸膛,带着些欣喜与感动,仰面崇拜着:“妾谢陛下怜惜。”
泰兴帝笑笑:“摆驾回宫。”
“嫔妾恭送陛下。”安嘉美人闻言微微吁口气,目送着泰兴帝拦着美人儿离开,骄傲着慢慢起身。
后宫争宠第一波,她的战队拿下了首杀!
开心着,苏茗伊无视着尉迟霖,吩咐道:“连翘,你把先前苗苗教的动作再重复一遍。本小主不蒸馒头都要争口气!”
“我就不信我练不会了!”
连翘劝着:“小主,苗常在那是打小的功底,您……要不在琴棋书画方面琢磨琢磨,陛下不都知道您还是才女吗?”
“抚琴吹箫,合作为舞配乐,那画面也很美是不是?”
苏茗伊思忖片刻,便吩咐道:“走,回长乐轩。”
离开时,苏茗伊看着还未离开,仿若真来欣赏风景的尉迟凌,一字一字道:“尉迟常在,后宫某些规矩你也遵守遵守,御景亭是苗苗昔日复宠的地方,她带着我是她大气。她若是不在,妃嫔们来碰碰运气可以,但她若是在,咱们不能失了身份。”
尉迟凌听得这声毫不留情面的话语,逼着自己屈膝:“多谢安嘉美人教导,嫔妾铭记于心。”
她知道这规矩。
二妃伴驾,左拥右抱,白日里能叫一句风雅。到晚上总不能两个一起点。先帝爷也没这风流劲。
因此久而久之,后宫就有个默契的潜规则:哪怕两方死对头,顶多对峙到晚膳。不然晚膳时,帝王彰显自己公正,翻第三个妃嫔的牌子反倒是自己惹笑话。
只是没想到苏茗伊真会和苗常在联合起来争宠!
尉迟凌逼着自己含笑行礼,恭送安嘉美人离开。等人离开后,尉迟凌红着眼看向哈城方向半晌,缓缓垂首回到凌云轩。
“小红,你说我有什么才华?陛下是好奇的,那眼神……”尉迟凌喑哑着声:“陛下是想知道苏茗伊自身有什么才华。”
“陛下是想知道苏茗伊,想了解苏茗伊。”
小红听得声声哀泣,心疼不行,低声道:“大小姐,您……您也不差啊。贵女这些课程您不也是在学?”
“可我半道出家恐怕连苏茗伊都比不过,怎么比得了其他妃嫔?”尉迟凌闷声道:“看来真……真要……真要……”
颤栗着,尉迟凌没有把话说出口,可目光却是燃烧着笃定。
苗常在侍寝的消息传遍后宫,不少妃嫔气得摔了碗砸了碟。尤其是新妃们更是气红了眼睛。入宫都快一个月了,陛下只点了两个新妃,是一点没有从先前的惯例:来一轮那什么。可哪怕再气也没有用,只能铆足了劲头,甚至豁出去颜面,期盼各种偶遇帝王。弹琴跳舞送画送衣送汤……
请安日都快成炫耀日了。
苏茗伊满意无比,扫过争妍斗丽的妃嫔们,暗暗算着帝王口味。
除却苗苗一舞外,这一个月时间帝王就翻过一回绿头牌,去的是德妃宫中。剩下四次次,分别是莲美人弹琵琶、出身江南书香世家大儒后裔的姜才人献画、将门出身的武勋新贵何敏投壶、以及尉迟常在含笑送上一根黄金打造的香。
除却最后一位,泰兴帝的喜好还真是平衡的很,文武艺皆有。
还真是……
有挑战性!
就在苏茗伊暗暗调整作战计划时,皇后扫过新得宠的众人,最后环视请安的所有人,板着脸肃穆道:“陛下昨日知晓国舅爷递了求见文书,特意让本宫叮嘱诸位妹妹一句。后宫风花雪月,莫要污了国舅爷的耳。”
“国舅爷到底还是个孩子。”
后宫妃嫔:“…………”
安嘉美人吸口气,率先行礼回答:“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嫔妾会恳请国舅爷这个孩子好好备战乡试,不辜负陛下厚望。”
闻言皇后不急不缓加重一句:“安嘉美人务必明白自己的身份。别辜负陛下许你们相见的恩情。”
安嘉美人恭顺无比,颔首应下:“嫔妾多谢皇后娘娘的教诲。”
瞧着态度看着恭敬的苏茗伊,皇后恩了一声,视线落在又因抱病空缺的淑妃椅子上,慢慢的抬手握住凤椅,说起其他事情。
苏茗伊察觉皇后的举动,心中对于淑妃抱病甚至避宠也十分好奇,但千言万语一句话眼下她不过区区美人,根基又浅薄,还无法去查探淑妃。
叹口气,苏茗伊听得“乏了”的一声请安结束语,缓缓走出坤宁宫。
翌日,苏茗伊带着苗常在按着帝王亲口指定的流程,来坤宁宫拜访,就见秦司民十分礼貌,携带了厚礼。
对此苏茗伊表示满意。
秦司民回了人一个嘚瑟的眼神。
没错过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皇后寒暄几句后,视线落在苗常在身上:“安嘉美人,陛下旨意并没有苗常在随行。”
秦司民抢先开口:“皇后娘娘,我姐夫同意了。毕竟我也年纪大了些,带个人避嫌。若是苗常在不随行,我总不能带着宝安公主是吧?要是我带着她跟苏茗伊混熟了,就我们两家那些恩恩怨怨,容易惹出些是非。想想姐夫许我们见面的那三个地点,都不含慈宁宫!就是为杜绝一切闲言碎语!”
“陛下和国舅爷倒是思虑周全。”皇后听得宝安公主一词,含笑着开口回应。
“那小臣告退。”秦司民抱拳行礼,冲苏茗伊一挑眉。
苏茗伊屈膝:“皇后娘娘恕罪,嫔妾去陪小孩子玩耍。”
苗常在见状,乖巧的跟着行礼。
皇后叮嘱几句玩得开心后,目送三人离开的背影,眼角带着些阴鸷。
宝安公主,秦司语留下的孩子,秦家包括太后都护得紧。泰兴帝护得更紧。哪怕她先前借着某些事,想要央求个先开花后结果,抚养宝安公主,也被帝王毫不犹豫拒绝了。
结果眼下,听秦司语的口风,承恩公许苏茗伊接触宝安公主的。
承恩公若是真开口了,以泰兴帝对他的敬重,很有可能松动……
思忖着皇后低声:“思悦,还是给安嘉美人送些早生贵子。”
思悦闻言一惊,小心翼翼:“您不是说……”
迎着皇后狠厉的眼神,思悦垂首:“奴婢马上去办。”
“新妃中就她一个不能生子。”皇后看着惶然害怕的思悦,一字一字强调:“苏茗伊目标可是明确的很,为苏家生个皇子来的。若是知道自己不能生,也会琢磨皇子,不会想着宝安公主。”
公主的嫡母养母只能是她陈萍!
闻言,思悦颔首:“是奴愚钝,奴婢立马去办妥。”
皇后冷冷的嗯了一声,抬眸看向御花园的方向,低声道:“小心慈宁宫的人。咱们这位太后还是嘴硬心软的,有人手安排护着苏茗伊。”
此刻御花园御景亭内,国舅爷确定周边安全后,他立马从袖口里掏出一根芦苇管。
又从管内取出两根银针迅猛快速的往苗常在肚腹上一扎。
苗常在:“…………”
苗常在正想绞尽脑汁想形容自己被银针扎着的感觉时,就见国舅爷又出其不意的拔了针,指着银针上泛着猩黑的针头道:“果然有毒。我的第六感还是灵验的!”
苗常在白了脸。
苏茗伊抬手捂住唇畔,小声:“什么毒?”
国舅爷沉声:“我不知道。”
苏茗伊闻言差点想抬手打了:“你说什么?”
“我才十五岁啊,能偷摸想到办法避开一重又一重的检查和某些眼线带进检测用具就了不起了好吧。”国舅爷强调自己靠谱后,小声:“我师父也不是妇科圣手,他能够查验是因为死人是不分男女的。”
“你自己这边靠谱点,妇科太医想办法培养几个。”
苏茗伊狠狠捏拳。
苗常在见状都顾不得自己真被下毒一事,小声劝:“姐姐您……您冷静……冷静。这种应该是慢性的,咱们慢慢查。”
“那黄花菜都能凉了。”苏茗伊眯着眼幽幽的看着秦司民:“咱们告家长!”
“证明咱们两滚床童子好运道,的确能给陛下带来好消息啊!”
闻言,国舅爷幽幽的看着银针上的猩黑光芒,咬着牙道:“行,咱们滚床童子呢!”
于是一行人毫不犹豫冲向乾清宫。
泰兴帝听完前因后果后,瞧着十分机警保命手段颇多的苏茗伊,缓缓看向秦司民:“你偷摸学仵作朕知道。但你出师了吗?”
秦司民磨牙:“您要不微服私访去找民间妇科圣手看看?姐夫,说句诛心的话,某些闲言碎语都怀疑您不行了呢!”
苗常在吓得匍匐叩首,苏茗伊闻言也带着敬畏看向秦司民。
这真敢说啊!
泰兴帝扫了眼惊诧的苏茗伊,再看眼腮帮子都鼓成河豚的妻弟,一副对他恨铁不成钢的妻弟,倒是没动怒。
反而语重心长教育:“野路子出家,我怀疑你的实力不是很正常?”
“秦司民,就你咋咋呼呼的,风风火火的性情,没点确凿证据,你连姐夫都说服不了,你拿什么说服朕?”
秦司民理直气壮:“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干自己查不行吗?要不是你是我姐夫,我管你小妾能不能生!”
“你爱信不信!”
“反正我的实力苏茗伊信就行,我以后只给苏茗伊看,帮着苏茗伊生一个能给苏家撑腰的皇子,才不管你其他人。”
泰兴帝闻言垂首看苏茗伊:“朕记得没错的话,你的继母也算医药之家,没给你推荐个正常靠谱的太医?”